双目闭合,就是在关上了一个世界的同时,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五彩炫目、物欲横流、情色纷繁,这一切纷扰随之消失,眼前是另一个看似清新宁静,实则也是充满了纷争困扰的世界。
太和山中,太子抛却了最后一点俗世欲念并使其有所寄托,心中再无牵绊。那种本是生命的本能已经离他远去,随着他本体肉身的一部分随波逐流,淹没在汉江飘渺的眼波之中。他挣开这最后一丝不舍,决然地回到那个寂寞洞府之中,这里,便是他内心之中所设定的在这个红尘俗世最后的一处居所。也许是永远,也许是一瞬,他坚信,在他再度离开这个蜗居之时,便是彻底地在这个世界里消失的日子。
因为没有了牵绊,所以太子的意识世界里变得分外清晰。他知道,自己此时本体能量的聚集已经可以在不经意之中毫不停滞,那种足以支持他冲破困扰的能量不需要他刻意追求,但目前他最为短缺和迫切需要的,乃是对于本源的理解。
所谓仙凡一念,只要自己能够看清迷局,就算肉体仍在,且不能破界飞渡,但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自己仍然可以算得上是俗世之神——圣贤。圣贤者,精神领袖是也,虽不能自了,却能渡人。也许他的肉体也会与凡人一样,在时光的长河里逐渐消亡,湮灭无踪,但因为其精神不灭,思想长存,所以也可以说进入了永恒。
因为有了这样的一种想法,所以太子在抛弃了口腹之欲之后,再次入定之时,不再刻意地去吸取能量,而是将元神直接从肉体之中分化而出,再次进入了那个醒来之前幻觉之中的那个意识世界里。
一抹紫气迎面而来,到了太子面前停住。这股紫气变幻无方,并无一定形态。但太子却从那种熟悉的能量特性之中突然领悟,眼前的这一团看不清形态的紫气,正是那位曾经数次为自己指点迷津的紫霞元君。
太子心中奇怪,急忙低头自视,却见自己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气宇轩昂伟男子模样,却是一层透明的金色薄膜,包裹着一个正在不停旋转的太极球。
他游目四顾,但见周围或远或近地漂浮着无数形态各异的能量团,每一个能量团之中无不或模糊或清晰地透露出一种俗世中十分熟悉的生命气息,太子于是恍然大悟,原来周围的这些能量团和自己一样,也是通过一种莫名的方式来到此处,虽然互不相干,却是目的相同。
这些能量团形态各异,颜色也不尽相同,太子知道,其实这每一团能量之中都隐藏着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修真者的元神,他们外表的颜色,其实就是其能量属性和心境的外在反映。
不断的阻塞和爆裂仍在继续,散逸而出的五行能量充斥着整个空间。每一团能量都无暇他顾,自顾自地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原本属于别人的本命元气。与其说这是修炼,倒不如说这是一场集群的劫掠和争夺。弱小的被吞噬,极强的被打散,一个噩梦般的轮回。
那团紫气在这里似乎也显得十分高贵和权威,它那种单一的紫色在五颜六色的能量团之中显得是那么纯粹,或者说是纯净,它只是淡淡地飘逸而来,无声无息,但所过之处,所有的能量团无不纷纷避让,仿佛是自惭形秽,又似乎是敬畏有加。
太子一直对于这位求道路上的指引者十分崇敬,见他迳直向自己飘来,知道必然会对自己有所点化,于是连忙迎上前去,在意识之中向他恭恭敬敬地施礼问好。
两团能量缓缓接近,太子发出一缕神念问道:“祖师,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有这么多修道者元神同时出现?您老人家又怎么会在这里?”
一缕慈和的声音随即传入太子脑海:“殿下既然能够问出这般话来,且并不急于吸收和掠夺能量,那就说明你确实和这里这些只顾吸收能量之人大不相同。要知道你此言一出,意念动处,情动于衷,已经与大道本源有了相见的缘法。你跟我来!”
说完,紫色能量团(紫霞元君)并不迟疑,随即带动太子,分开一条路,迳直向上方飘去。
这是一个极为奇异的空间,似乎不远处就是边界,又似乎无际无涯。行动处时光奔涌,时而逆转,时而飞逝,不可捉摸。就好像是一个人在一霎时之间突然经历了无数次生老病死,喜怒悲欢,更像是一瞬间走过了数万年的生死轮回,月缺月圆。每前进一步,便会感觉眼前所处的空间发生一次扭曲,而每一次扭曲,也就意味着一次死亡或者是新生的开始。
这种极度快速甚至可以说诡异的景象让太子极不适应,但一种即将揭开谜题的兴奋和向往却支持着他本就坚毅绝伦的神经,随着紫霞元君在这个奇异的空间里继续穿梭。
梦里日行千里,世上光阴流梭。
太子修行的山洞前石台上,黑虎的身影杳然无踪,只有远处山林间时不时传来的隐隐虎啸和岩石上已经腐败的野果,显示着这头忠实的灵兽一直未曾远离。洞口的蜘蛛趴在那些已经明显变粗的蛛丝织就的大网中心,随着徐徐的山风轻轻摇摆,它五色斑斓的身体越发巨大,背壳已经足有尺余见方。
透过蛛网,阴暗的山洞里,入定的太子已经身化木石,生命气息若有若无。山风涤荡下,太子身体周围已经沉积了一层厚厚的泥土,风吹来的种子在其中生根发芽,居然生出了一丛郁郁葱葱的灌木。
旺盛的藤蔓在太子的身体上纵横缠绕,几乎把他当成了一株无意识的树木。洞中异常充沛的天地元气滋养之下,这些草木也似乎有了一点灵识。其中一条竟然直接从太子赤裸的脚心直刺而入,与太子的身体相互融合,沿着太子的经脉生长,经丹田、过气海,绕过任督二脉,然后从鼻孔之中冒出头来,散枝开叶,落花结果。
这是真正的忘我,天人合一,无我无他。既然神识不在,那么这一具空壳,或者说是曾经的居所、盛量的器具暂时借与他人或是他物使用或是经过一下又有何妨?
头生荆棘,身绕藤蔓,无进食之精华,无舍弃之糟粕,无动、无念、无欲、无求,无意识变化、无色味之分,无知无识、无情无义,非草木而何?然而一呼一吸之间自有乾坤变化、气机萌动、一进一退、一入一出之际自有阴阳化生,发丝凌乱、须眉虬结,非人而何?
非人、非鬼、非物,不见皮相之分,再无物种之累,融天地于一体,吞云化雾,腹生山川,双目闭合却心生日月,污秽遍体却愈显高洁。神游于物外,坐化于心间。
太子的肉体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在体内所储存的人参果能量的滋润之下,本身已经具有了草木之性,又被太和山五行之气填满,此时已经变得非金非石、非草非木,既有金石之坚、草木之淡、更有土性之厚重、水性之柔韧。体自混元,只等神归……
可见可触、形质俱存的大千世界背后,却又有一个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奇妙世界。这两个世界相互依存、互为载体,阴阳共生,且相互转换,形成了一个圆,一个看似界限分明,实则不可分割的整体。
太子的意识世界里,化身能量体的紫霞元君带领着他沿着一道莫名的轨迹前进,恍惚中似乎已经经历了千百世的风雨沧桑,二人这才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条深邃无比的通道。在这条通道的入口附近,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屏障,凡是那些浮游至此的能量团,全都因为这种看不见的阻隔而难以进入,只有那些雾状的零散能量分子,才能在这里汇集成一道河流,来势汹涌,湍急而入。就好像有一道有着灵识的大网,在有意识地过滤一般。
但令太子感到奇怪的是,前边带路的紫霞元君却似乎可以无视这种阻隔,他化身的这团能量毫不停滞,迳直徜徉而入,转眼间已经到了那条隧道的入口处。
太子随之而来,但一到了隧道入口,立刻感到了那种不可抗拒的推拒感。不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不能够越雷池半步。他心中着急,在原地盘旋良久,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一缕神念从紫霞元君那边隔空而来,似乎穿越了无穷的岁月、无垠的空间,断断续续、若丝若缕:“心静、静心,汝非汝、他非他、吾非吾,物我两忘,心自飞扬。只因本心仍在,故而阻隔永存。”
第160章 本源·初窥太阳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