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发的深沉。
宾馆的后门没有一丝灯光,四周黑漆漆的让她有些害怕。
云翳四处张望,不远处灯火阑珊的街头,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广州的夜生活又开始了吧,光怪陆离之处,是不属于她的世界。
两世她都是个乖宝宝,从没接触过现实之外的世界。
在她看来,远处那些虚与委蛇的人们,那些外表光鲜靓丽内心只怕早已空虚干涸了。
他们生活的那个世界,就是她幻想中的世界。
所谓幻想,就是毫无根据凭空想象的世界,没有一点现实依据的世界。
里面生活的人,自然也是虚幻的人物。
李嘉恒一路小跑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她,衣裙飘飘虚无缥缈的看着远处的繁华大街、眼神里充满迷茫似乎她是不属于这里的存在,随时都会消失回到她的世界一样。
可她的世界又在哪儿呢?会有我的存在么?这样的云翳让他心慌,害怕她真的就这么挥挥衣袖飘走了,就像刚刚在舞台上一样,随时都可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飞回天上宫阙,回到属于她的宫殿。
莫名的心头一阵恐慌,压他有些闷。
他很想现在什么也不做,只要能抓住她就好!手上的大衣握的更紧了,加速脚下的步子向前走去。
正神游天外的云翳,脚下早就忘了运动,身体冷的直打颤。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云翳灵巧的动了动耳朵,表面上暗机不动心下却已在暗待时机。
脚步声越来越近,暗藏在胸前的碎拳也蓄势待发,三步,两步,一步。
咻!——云翳迅速转身,拳风势如破竹的击向身后的来人,突如其来的招式让对方应接不暇一下便着了她的道。
这时,云翳已经看清了来人,可是破势的拳风已如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没办法,云翳只能无声的向对方说声,抱歉了。唉,这没办法,谁让你走路声音这么鬼祟呢?其实,这也怪不得我的,对吧!云翳愧疚并快乐着,最后残存的一点顾虑也在看清来人之后,消失了。
嗵!……嘶~穆景年一声闷哼,碎拳准确的打在他肚子上,痛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学妹,学妹一定是在报复,真小心眼!穆景年一边抽气着揉自己的腹部,一遍腹诽着对方的小人行为。
诶诶诶,别装了好不好,我才用了五成的力气诶!装个毛线啊你!云翳撇撇嘴,对着那个正弯腰弓着身子装的起劲的男生说道。
额……是么?呵呵!(--。囧)咳咳,学妹怎么还在这儿啊?!不回家么?那个……李嘉恒呢?见被拆穿,穆景年尴尬的咳嗽两声,急忙转移话题并说明来意。
哦,对了。我本来是路过这儿买东西的,刚好看见你一个人站在这儿,所以就过来看看咯!眼睛无辜的眨巴,解释道。
他这不问还好,一问云翳就更郁闷了。她总不能说她被人放了鸽子吧?而且放了整整一个多小时!云翳垂着头丧气,等人。
等谁啊?李嘉恒?穆景年有些疑惑的问道,他开始来的时候还看见了李嘉恒,急匆匆的好像是有什么事儿。
原来……他没有把云翳接回家,也就是说……学妹被人放鸽子了?穆景年一阵猜测,活跃的脑细胞已经把剧情脑补的差不多了,顿时看向云翳的眼神也更加同情起来,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看的云翳心里直打鼓。
诶!穆景年,有话你就说好吧,这么看着别人,很难受的诶!难受?——唉,果然,学妹应该是失恋了吧。多情自古伤离别啊。别怕,学妹,没有爱情!你还有友情!穆景年的超级脑补能力,已经彻底把自己刻画成一个看破红尘的大师,专门解救世人于苦海的形象。顺便把自己归位了云翳的好友一位,也更加打定主意不告诉她,刚刚他有看见李嘉恒的事儿。
于是,一向好心肠的穆景年,头一次好心做坏事,做了一件直到多年以后提及,他依然捶胸痛悔之事。
也因为这件事,云翳一直对他不待见,其不待见程度请看易子宋即可!所以,某个炒鸡萌娃的奶叔一职,自然也没有他的份儿啦!(提前报个料啦!不算剧透啦!)不过,这自然也是后话啦。
云翳额角青筋直跳,强忍住自己想把这张脸废掉的冲动。
丫的!头一次看见这么贱的表情,还贱的这么得意!穆景年!如果不想再挨一拳,就给我闭嘴!!……佛曰: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
云翳深抽一口气,让自己剧烈起伏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
OK,OK。不跟你闹了,喏!——云翳自动忽略他那句人称顺序颠倒的,不跟你闹,不客气的抢过对方递来的外套,套在身上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残存着对方温暖体温的深色的大外套,上面还带有男生特有的雄性气息。云翳很不争气的脸红了。
虽然咱不喜欢人家,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的呀,对方也是个男的呀,重点还是个帅哥啊!所以,她脸红也是情有可原的!云翳暗自安慰道。
幸好这儿比较黑,穆景年并没有看到云翳脸上的红晕,否则,定又是一番打趣了。
穆景年缩了缩身子,伸手拉云翳。
学妹,走吧——这么晚了,估计他也回家了!说着便把她往大街上拉,准备伸手拦车。
不要!嘉恒是个很守信的人,他一定不会先走的!云翳拍掉他拦车得手,语气笃定。
可她越是这样穆景年越心急,这丫头这么倔一定会一直等下去的,可他又不能把那事儿告诉她。
这可怎么办啊!云翳撅起小嘴脑袋一犟,愣是站在路边不肯挪步,穆景年只有无奈的跺脚,也不能把她放这儿不管。
最后也把心一横,趁她晃神的时候,直接把她推进了一辆靠边的taxi。
一阵风急火燎的上了车,迅速关上车门。
司机和善着脸朝他一笑,小伙子,去哪儿啊?!穆景年愕然着脸,内心早已内牛满面,他悲剧了!不敢去看身旁云翳的脸,不用说一定是嘲讽加傥笑。
富街区,九栋区门!云翳恶魔般的声音响起,当然这只局限于穆景年的想法,司机大叔还是听得很悦耳的,给她一个友善的笑容,回过头去。
穆学长啊,您打算缩到什么时候呢?脖子都快看不见了呢!——云翳似笑非笑的轻声低语,声音刚好能让他听见。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生气,就算穆景年不出现,她估计再等一会也会离开的。
毕竟,这么明显的放鸽子行为,她又怎会傻得看不出呢,不过是看他好玩儿,想逗他一下罢了。
穆景年慢慢抬起缩在领子里的脑袋,一副小媳妇儿样的看着云翳,眨巴的杏眼甚是萌人。
娘滴,这丫开外挂——云翳一向最萌这种可怜兮兮的萌犬型了,心里早已缴械投降,恨不得扑上去捏他两把。
知道错了么?严肃,义正言辞,目光如炬(色眯眯才对)。
内心独白:强烈抵制诱惑!呆萌着大眼,头点的如捣蒜一般,无声诉说着他的悔过之意。
下次还会这样么?义正言辞,目不转睛。
内心独白:呜呜呜,抵制诱惑!话说,眼睛不灵不灵的,小脸好萌啊,好想捏一把!——呆萌着大眼,头摇的如拨浪鼓,无声诉说着他的悔过之意。
那要不要补偿我一下呢?!言辞轻佻,眼露色光。
内心独白:不行了,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捏捏看,捏捏看!——呆萌着大眼,头点的如捣蒜……嗯?!不对劲!摇的堪比拨浪鼓,眼神恐慌!!直接忽略恐慌的眼神,云翳表情狰狞地伸手靠近。
往后缩,再往前再缩再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嗯咳!小伙子,到,到了!狭窄的车室内,一直时不时盯着后车镜的司机大叔心头一硬,红着老脸打破了云翳和穆景年女上男下的尴尬状态。
云翳顿时就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雅,俏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两人迅速分开,一个坐左边最里端,一个在右边最里端。
装模做样的看着窗外,明显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老司机额头华丽丽的落下一颗大汗珠,将声音抬高又说了一遍,小伙子,到了,下车吧!这俩货才同时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打开车门就往外走。那速度,比之敢死有过之而无不及。
走了一会儿,穆景年觉得有些不对劲。
回头一看,那老司机正抛下车子向他追来,一边追一边还说着什么。
他走近一点,钱!你们还没给钱呢!,老司机气喘吁吁的转上前来。
云翳一看这架势,脸色大囧仅存的一点脸皮也没了,红着老脸向家奔去,直接撂下穆景年不管了。
可怜人穆景年,一个劲的喊她,钱包!钱包还在你那儿!,无果。
只好一边安抚老司机,一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号。
等到解救之人来到,已经折腾了二十多分钟。
好说歹说哄走老司机,末了还听见这么一句话,现在的小孩子啊!小小年纪的!没钱还敢泡妞,也难怪人家会卷钱跑了…………穆景年汗颜,旁边的死党还不怕死的一个劲地打趣,哟!阿年啊,看不粗来啊,你还小子还有两下嘛!——富人区的妞啊,还会抢你钱包!哈哈——哎哟喂,笑死我了!你也今天呐!林启笑的前仰后合,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没想到自己居然看见阿年的窘相!今晚总算没白来!穆景年用余光睥了眼笑的一脸老鸨像的无良死党,他发誓,要不是等下回家还得靠他。
他一定毫不犹豫一拳招呼上去!启子,走不走。冷眼。
走,咱走还不行么!穆少请!见到好友生气了,林启连忙停下狂笑,有模有样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诶…别跟别人说啊——嗯?……噗!哈哈哈哈——上篇大结局:消失回到家,云翳先上楼沐浴,换了套睡衣。
头上裹着湿漉漉的毛巾,云翳一边擦头发,一边向隔壁走去。
咯咯!咯咯咯!……嘉恒,在么?李嘉恒?!你在不在啊?敲了半晌没人应,云翳尝试的喊了两声,依然悄无声息。
黑长的卷发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水珠顺着睡衣的领子滑到锁骨再落进白皙的阴影。
嫌毛巾麻烦,云翳将它搭在了红木栏杆上,任湿发散在肩头。
别墅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水珠滴落的声音。
太过寂静的环境,让她本已压制下去的不安心绪又渐渐隐现。
小手不经意抚上胸口,秀眉一拧,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她有一种预感,所有不安的源头与答案,也许就在这扇门后面。
也许这样做的后果将比惹怒他还严重,但为了找到答案,她不得不做,哪怕他会讨厌自己。
打定主意,云翳转身离开了。
不过一会儿,又拖着湿哒哒的头发跑回来,手里还紧攥着一个硬物。
跑到门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直到心率慢慢恢复。
摊开攥着硬物的小手,终于见到它的庐山真面目——一把钥匙。
阿门!云翳先是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有些紧张的将钥匙慢慢插入孔内,扭动扳手。
咔嚓!门开了。云翳面上一喜,呵,没想到真的配好了!其实这钥匙根本就不是母钥匙配的,而是用它的草稿图纸配的。
说来也巧,那次渡假游李嘉恒虽是答应去了,却也扔给了云翳一个重担。他接下来的暑假作业,由她包了。当时的她正乐的不可开支,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一拍胸口便答应了下来。
直到离开学还剩几天时,李嘉恒才慢悠悠的来提醒她,过两天就开学了,我的作业做完了么?正在看韩剧的云翳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脑子里一个晴天霹雳,整个人直接被雷从剧里轰出来。
耳边除了闷雷声,还是闷雷声。
于是乎,在最后的几天里,为了帮他赶完作业,她只能含泪赶夜班!直到有一次,云翳正趴在客厅的桌子早上画一副大图,可能是良心发现,碰巧路过的李嘉恒又好心的来提醒她,老欧没规定幅度,你不需要画这么大。
画着么大的就行说着扔了个东西到桌上。
画的正欢的云翳,听到这话又是一个霹雳,将她轰的外焦里嫩。
等她回过神来时,李嘉恒早就走了,只剩桌上他扔下的钥匙。
她含泪捧起钥匙,心里无声地哭泣,呜呜呜,小钥匙啊,你不是也觉得你的主人很腹黑啊。
你受苦了!摸摸,辛苦你了——哼!臭伪冰山!臭腹黑!你个腹黑狼!我画,我画,我画画画!在云翳的咒怨的念叨里,手上的画笔龙飞凤舞、刷刷作响,不一会儿一个长着狼耳和狼尾的Q版嘉恒就跃然纸上。
只用了一下午时间,她便将李嘉恒一个假期的作业全部做完。
只不过……图纸连续五十多张的主题一模一样,钥匙。
云翳慢慢将门推开,小心地探头往里看去。
房间里的结构和她的一样,只不过他的落地窗靠房子左边,而她的在右边。
清冷的月光洒在床前的地板上,惨白的月色将漆黑的房间照的有些苍凉,干净的床单铺的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一瞬间,云翳有种错觉,一种,也许这里从来没人住过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她胸口发闷,窒息感再次隐现,云翳揪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强忍着痛把灯打开。
暖色调的灯光,让她找回了点依靠。
云翳徐步走到床边,终于脚下一软瘫倒在床上。
有些艰难地掏出睡衣口袋里的手机,按下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播了过去。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耳边充斥着一阵忙音,云翳咬了咬下嘴唇。挂断,不甘心的继续拨号。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嘟!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对不起。
喀测,滴——一道炫目的光芒闪过,白色的屏幕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
没电了。
云翳盯着黑色的屏幕,沉默着,湿湿的头发散落到脸颊投下一片阴影,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手把手机扔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鼻息间没有少年独特的清香味,只余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这个房间里,最后一丝属于他的味道也没了,随着他的离开消失了。
即使橘色灯光再暖也盖不过月色的凄凉,云翳忽觉身体很冷,很冷。
整个人像是掉进冰窖里,冷到骨子里,那是从心里散发出的凉意。
柔软的鹅绒间传来少女呜呜的啜泣声,闷声的呜咽像只受伤的小兽。
云翳将身体蜷基围虾状,整个人缩成一团,将自己与世界隔绝。
捂住脸的手指间,有晶莹的液体缓缓泻出,不住往外流。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为什么既然要走还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要等我真正喜欢上才让我知道,我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呜咽的嗓子一遍一遍低声嘶吼,却始终没有人给她答案,回答她的只有冷濏的月景和呼吼的风声。
渐渐的,啜泣声变成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嘶吼也变成沙哑的呓语。
少女捂脸的手从脸上滑落下来,下面是一张骇人的泪颜。
漂亮双眼皮纹路已不再清晰,哭成了一双肿的堪比核桃的金鱼眼,眼皮凸大红肿。
白皙的小脸因为过渡的伤心,变得更加苍白透明,脆弱的仿佛已经垂垂老矣的老人,随时可能随风逝去。
蜷缩的身体依然保持着原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点安全感。
哒——哒——哒。一阵脚步声突兀响起,来人越走越近,模糊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脚步声走到门口,停下。
那人似乎并不打算进门,等了好久也没再次听见脚步声。
紧接着,伴随着咔嚓咔嚓声的闪光灯亮起,昏睡过去的少女忽然一个翻身,那人吓得往后一跳,缩到门后。
过了一会儿,听见屋内没有动静,那人伸出长颈鹿般的脖子向里看了看。
这才发现,原来少女根本没醒,只是睡得不安稳翻了个身而已。
一直憋着的气也长舒出来,又对着床上的少女一阵咔嚓了好几张,这才不舍得离开了。
走的时候没忘记销毁门口的微摄记录。
等到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云翳头疼欲裂,脑子有如被汽车碾压过一样,摸摸身边空荡荡的床,她沉默着坐起身来。
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动,云翳从床上起来,径直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里。
她拿起床头的电话,喂,格莱斯,来接我吧。我要回家。
喀测,滴滴滴——美国加州普罗旺斯大街。
不比广州已经早晨日上三竿的时辰,加州的天空还是黑漆漆的一片,路上鲜少有行人,个别的几个还是昨晚泡在酒吧没有回家的年轻男女。
格拉斯,格拉斯,女王来电话了,女王来电话了——格拉斯趴在书桌浅眠,头脑还没清醒就被一阵铃声吵醒。
棕黄的眉鬓好看的皱了皱,愠怒的脸色在听到铃声的内容时瞬间转变。连格拉斯扑到床上,忙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格拉斯,来接我吧。没头脑的话让他愣了一下,一种兴奋的喜悦从胸腔中蔓延开来,让他来不及多想少女突然转变的原因。
好……喀测好。好字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格拉斯只能在心里默默说完。
巨大的喜悦感让他忽略了这些细节上的失落。
他抓起衣柜上的外套,风急火燎的就出了房门。
阿翳,等我。我马上就来。这次,你不会在离开了吧。
第76章 悲伤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