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国瑞飞身而前,不等他身子落下,又是一掌拍去,怒道:“甚麽人?这般戏弄你家公子!”那人在半空一掌击落,与杜国瑞掌力一对,又向外飘开丈许,这才落下地来,却原来是曼陀国师蒋云龙。
只听他说道:“明明是你逼刘姑娘投井自尽,却在说甚麽得遂她心愿,杜公子,这未免太过阴险毒辣了罢?”杜国瑞怒道:“这是我的私事,谁要你来多管闲事?”蒋云龙道:“你干这伤天害理之事,和尚便要管上一管。何况你想做罗曼驸马,那便不是私事了。”
杜国瑞道:“遮莫你这和尚,也想做驸马?”蒋云龙哈哈大笑,说道:“和尚做驸马,焉有是理?”杜国瑞冷笑道:“我早知曼陀国存心不良,那你是为你们小王子出头了?”蒋云龙道:“甚麽叫做「存心不良」?倘若想娶罗曼公主,便是存心不良,然则阁下之存心,良乎?不良乎?”杜国瑞道:“我要娶罗曼公主,乃是凭自身所能,争为驸马,却不是指使手下人来搅风搅雨,弄得灵州道上,英雄眉蹙,豪杰齿冷。”蒋云龙笑道:“咱们把许多不自量力的家伙打发去,免得罗曼京城,满街尽是油头粉面的光棍,乌烟瘴气,见之心烦。那是为阁下清道啊,有何不妥?”杜国瑞道:“果真如此,却也甚佳,然则曼陀国小王子,是要凭一己功夫和人争胜了?”蒋云龙道:“正是!”
杜国瑞见他一副有恃无恐,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由得起疑,说道:“贵国小王子莫非武功高强,英雄无敌,已有必胜的成算?”蒋云龙道:“小王子殿下是我的徒儿,武功还算不错,英雄无敌却不见得,必胜的成算还是有的。”杜国瑞更感奇怪,心想:“若我直言相问,他未必肯答,还是激他一激。”便道:“这可奇了,贵国小王子有必胜的成算,我却也有必胜的成算,也不知到底是谁真的必胜。”
蒋云龙笑道:“我们小王子到底有甚麽必胜成算,你很想知道,是不是?不妨你先将你的法子说将出来,然後我说我们的。咱们一起参详参详,且瞧是谁的法子高明。”
杜国瑞所恃者不过武功高明,形貌俊雅,真的要说有甚麽必胜的成算,却是没有,便道:“你这人诡计多端,言而无信,我如跟你说了,你却不说,岂不是上了你的当?”
蒋云龙哈哈一笑,说道:“杜公子,我和令尊相交多年,互相钦佩。我簪妄一些,总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你对我说这些话,不也过份麽?”
杜国瑞躬身行礼,道:“明王责备得是,还请恕罪则个。”
蒋云龙笑道:“公子聪明得紧,你既自认晚辈,我瞧在你师傅的份上,可不能占你的便宜了。曼陀国小王子的必胜成算,说穿了不值半文钱。哪一个想跟我们小王子争做驸马,我们便一个个将他料理了。既然没人来争,我们小王子岂有不中选之理?哈哈,哈哈。”
杜国瑞倏地变色,说道:“如此说来,我……”蒋云龙道:“我和令尊交情不浅,自然不能要了你的性命。我诚意奉劝公子,速离罗曼,是为上策。”杜国瑞道:“我要是不肯走呢?”蒋云龙微笑道:“那也不会取你的性命,只须将公子剜去双目,或是砍断一手一足,成为残废之人。罗曼公主自然不会下嫁一个五官不齐、手足不完的英雄好汉。”他说到最後“英雄好汉”四字时,声音拖得长长的,大有嘲讽之意。
杜国瑞心下大怒,只是忌惮他武功了得,不敢贸然和他动手,低头寻思,如何对付。
月光下忽见脚边有一物蠕蠕而动,凝神看去,却是蒋云龙右手的影子,杜国瑞一惊,只道对方正自凝聚功力,转瞬便欲出击,当即暗暗运气,以备抵御。却听蒋云龙道:“公子,你逼得令表妹自尽,实在太伤阴德。你要是速离罗曼,那麽你逼死刘姑娘的事,我也便不加追究。”杜国瑞哼了一声,道:“那是她自己投井殉情,跟我有甚麽相干?”口中说话,目不转睛的凝视地下的影子,只见蒋云龙双手的影子都在不住颤动。
杜国瑞心下起疑:“他武功如此高强,若要出手伤人,何必这般不断的蓄势作态?难道是装腔作势,想将我吓走麽?”再一凝神间,只见他裤管、衣角,也都不住的在微微摆动,显似是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他一转念间,蓦地想起:“那日在报国寺藏经阁中,那无名老僧说蒋云龙练了报国派的七十二绝技之後,又去强练甚麽“洗髓经”,又说他「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说道修炼报国诸门绝技,倘若心中不存慈悲之念,戾气所钟,奇祸难测。这位老僧说到我师傅和宋忆念的疾患,灵验无比,那麽他说蒋云龙的话,想来也不会虚假。”想到此节,登时大喜:“嘿嘿,这和尚自己大祸临头,却还在恐吓於我,说甚麽剜去双目,斩手断足。”但究是不能确定,要试他一试,便道:“唉!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这般修炼上乘武功而走火入魔,最是厉害不过。”
蒋云龙突然纵身大叫,若狼皋,若牛鸣,声音可怖之极,伸手便向杜国瑞抓来,喝道:“你说甚麽?你……你在说谁?”
杜国瑞侧身避开。蒋云龙跟著也转过身来,月光照到他脸上,只见他双目通红,眉毛直竖,满脸都是暴戾之色,但神气虽然凶猛,却也无法遮掩流露在脸上的惶怖。
杜国瑞更无怀疑,说道:“我有一句良言诚意相劝。明王即速离开罗曼,回归曼陀,只须不运气,不动怒,不出手,当能回归故土,否则啊,那位报国神僧的话便要应验了。”
蒋云龙荷荷呼唤,平素雍容自若的神情已汤然无存,大叫:“你……你知道甚麽?你知道甚麽?”杜国瑞见他脸色狰狞,浑不似平日宝相庄严的圣僧模样,不由得暗生惧意,当即退了一步。蒋云龙喝道:“你知道甚麽?快快说来!”杜国瑞强自镇定,叹了一口气,道:“明王内息走入岔道,凶险无比,若不即刻回归曼陀,那麽到报国寺去求那神僧救治,也未始不是没有指望。”
蒋云龙狞笑道:“你怎知我内息走入岔道?当真胡说八道。”说著左手一探,向杜国瑞面门抓来。
杜国瑞见他五指微颤,但这一抓法度谨严,沉稳老辣,丝毫没有内力不足之象,心下暗惊:“莫非我猜错了?”当下提起内力,凝神接战,右手一挡,随即反钩他手腕。蒋云龙喝道:“瞧在你父亲面上,十招之内,不使杀手,算是我一点故人的香火之情。”呼的一拳击出,直取杜国瑞右肩。
杜国瑞飘身闪开,蒋云龙第二招已紧接而至,中间竟无丝毫空隙。杜国瑞虽擅“斗转星移”的借力打力之法,但对方招数实在太过精妙,每一招都是只使半招,下半招倏生变化,杜国瑞要待借力,却是无从借起,只得紧紧守住要害,待敌之隙。但蒋云龙招数奇幻,的是生平从所未见,一拳打到半途,已化为指,手抓拿出,近身时却变为掌。堪堪十招打完,蒋云龙喝道:“十招已完,你认命罢!”
杜国瑞眼前一花,但见四面八方都是蒋云龙的人影,左边踢来一脚,右边击来一拳,前面拍来一掌,後面戳来一指,诸般招数一时齐至,不知如何招架才是,只得双掌飞舞,凝运功力,只守不攻,自己打自己的拳法。
忽听得蒋云龙不住喘气,呼呼声声,越喘越快,杜国瑞精神一振,心道:“这和尚内息已乱,时刻一久,他当会倒地自毙。”可是蒋云龙喘气虽急,招数却也跟著加紧,蓦地里大喝一声,杜国瑞只觉腰间“脊中穴”、腹部“商曲穴”同时一痛,已被点中穴道,手足麻软,再也动弹不得。
蒋云龙冷笑几声,不住喘息,说道:“我好好叫你滚蛋,你偏偏不滚,如今可怪不得我了。我……我……我怎生处置你才好?”撮唇大声作哨。
过不多时,树林中奔出四名曼陀武士,躬身道:“明王有何法旨?”蒋云龙道:“将这小子拿去砍了!”四名武士道:“是!”
杜国瑞身不能动,耳中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只是叫苦:“适才我若和表妹两情相悦,答应她不去做甚麽罗曼驸马,如何会有此刻一刀之厄?我一死之後,还有甚麽兴复宜山的指望?”他只想叫出声来,愿意离开灵州,不再和曼陀王子争做驸马,苦在难以发声,而蒋云龙的眼光却向他望也不望,便想以眼色求饶,也是不能。
四名曼陀武士接过杜国瑞,其中一人拔出弯刀,便要向他颈中砍去。
蒋云龙忽道:“且慢!我和这小子的父亲昔日相识,且容他留个全。你们将他投入这口枯井之中,快去抬几块大石来,压住井口,免得他冲开穴道,爬出井来!”
曼陀武士应道:“是!”将杜国瑞投入枯井,四下一望,不见有大石,当即快步奔向山後去寻觅大石。
蒋云龙站在井畔,不住喘气,烦恶难当。
第331章金石为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