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国瑞震骇莫名,抬头往暗处来处瞧去,只见山坡上站着一个灰衣僧人,脸蒙灰布。
那僧人迈开大步,走到杜国瑞身边,问道:“你有儿子没有?”语音颇为苍老。
杜国瑞道:“我尚未婚配,何来子息?”那灰衣僧森然道:“你有祖宗没有?”杜国瑞甚是气恼,大声道:“自然有!我自愿就死,与你何干?士可杀不可辱,杜国瑞堂堂男子,受不得你这些无礼的言语。”灰衣僧道:“你高祖有儿子,你曾祖、祖父、父亲都有儿子,便是你没有儿子!嘿嘿,宜山国当年列位先皇德何等英雄,却不料都变成了绝种绝代的无后之人!”
当年宜山王朝的英主名王,威震天下,创下轰轰烈烈的事业,正是杜国瑞的列祖列宗。他在头昏脑胀、怒发如狂之际突想起先人的名字,正如当头淋下一盆冷水,心想:“先师昔年谆谆告诫,命我以兴复宜山为终生之志,今日我以一时之忿,自寻短见,我鲜卑宜山从此绝代。我连儿子也没有,还说得上什么光宗复国?”不由得背上额头全是冷汗,当即拜伏在地,说道:“杜国瑞见识短绌,得蒙高僧指点迷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灰衣僧坦然受他跪拜,说道:“古来成大功业者,哪一个不历尽千辛万苦?汉高祖有白登求和之困,唐高祖有降顺突厥之辱,倘若都似你这么引剑一割,只不过是个心窄气狭的自了汉罢了,还谈得上什么开国建基?你连勾践、韩信也不如,当真是无知无识之极。”
杜国瑞跪着受教,悚然惊惧:“这位神僧似乎知道我心中抱负,居然以汉高祖、唐高祖这等开国之主来相比拟。”说道:“杜国瑞知错了!”灰衣僧道:“起来!”杜国瑞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
灰衣僧道:“你宜山剑派的家传武功神奇精奥,举世无匹,只不过你没学到家而已,难道当真就不及渤海国岳家的“七绝神剑”了?瞧仔细了!”伸出食指,凌虚点了三下。
这时岳正淳和巴天石二人站在岳建勇身旁,岳正淳已用卧龙指封住岳建勇伤口四周穴道,巴天石正要将判官笔从他肩头拔出来,不料灰衣僧指风点处,两人胸口一麻,便即摔倒,跟着那判官笔从岳建勇肩头反跃而出,拍的一声,插入地下。岳正淳和巴天石摔倒后,立即翻身跃起,不禁骇然。这灰衣僧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两个虚点便已取了二人性命。
只听那灰衣僧朗声说道:“这便是你宜山派的‘参合指’!当年老衲从你先人处学来,也不过一知半解,学到一些皮毛而已,宜山此外的神妙武功不知还有多少。嘿嘿,难道凭你少年人一点儿微末道行,便创得下宜山剑派‘幽冥刀法,’的大名么?”
群雄本来震于“宜山剑派”的威名,但见杜国瑞一败于岳建勇,再败于宋玄,心下都想:“见面不如闻名!虽不能说浪得虚名,却也不见得惊世绝俗,艺盖当代。”待见那灰衣僧显示了这一手神功,又听他说只不过学得宜山“参合指”的一些皮毛,不禁对“宜山剑派”四字重生敬意。只是人人心中奇怪:“这灰衣僧是谁?他和宜山又是什么干系?”
灰衣僧转过衣来,向着宋玄合什说道:“宋少侠武功卓绝,果然名不虚传,老衲想领教几招!”宋玄早有提防,当他合什施礼之时,便即抱拳还礼,说道:“不敢!”两股内力一撞,二人身子同时微微一晃。
便在此时,半空中忽见一条黑衣人影,如一头大鹰般扑将下来,正好落在灰衣僧和宋玄之间。这人蓦地里从天而降,突兀无比,众人惊奇之下,一齐呼喊起来,待他双足落地,这才长清,原来他手中拉着一条长索,长索的另一端系在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顶上。只见这人光头黑发,也是个僧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睛。
黑衣灰衣二僧相对而立,过了好一阵,始终谁都没开口说话。群雄见这二僧身材都是甚高,只是黑衣僧较为魁梧,灰衣僧则极瘦削。
只有宋玄却又是喜欢,又是感激,他从这黑衣僧挥长索远掠而来的身法之中,已认出便是那日在隐雾庄救他性命的黑衣大汉。当时那黑衣大汉头戴毡帽,身穿俗家衣衫,此刻则已换作僧装。此刻聚在天独山的群雄之中,颇有不少当日曾参与隐雾庄之会,只是其时那黑衣大汉一瞥即逝,谁都没看清他的身法,这时自然也认他不出。
又过良久,黑衣灰衣二僧突然同时说道:“你……”但这“你”字一出口,二僧立即住口。再隔半响,那灰衣僧才道:“你是谁?”黑衣僧道:“你又是谁?”
群雄听黑衣僧说了这两个字,心中都道:“这和尚声音苍老,原来也是个老僧。”
宋玄听到这声音正是当日那大汉在荒山中教训他的声调,一颗心剧烈跳动,只想立时便上前相认,叩谢救命之恩。
那灰衣僧道:“你在报国寺中一躲数十年,为了何事?”
黑衣僧道:“我也正要问你,你在报国寺中一躲数十年,又为了何事?”
二僧这几句话一出口,报国群僧自玄慈方丈以下无不大感诧异,各人面面相觑,都想:“这两个老僧怎么在本寺已有数十年,我却丝豪不知?难道当真有这等事?”
只听灰衣僧道:“我藏身报国寺中,为了找寻一些东西。”黑衣僧道:“我藏身报国寺中,也为了找寻一些东西。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你要找的,想来也已找到。否则的话,咱们三场较量,该当分出了高下。”灰衣僧道:“不错。尊驾武功了得,实为在下生平罕见,今日还再比不比?”黑衣僧道:“兄弟对阁下的武功也十分佩服,便再比下去,只怕也不晚分出胜败。”
众人忽听这二僧以“阁下、兄弟”口吻相称,不是出家人的言语,更加摸不得头脑。
灰衣僧道:“你我互相钦服,不用再较量了。”黑衣僧道:“甚好。”二僧点了点头,相偕走到一株大树之了,并肩而坐,闭上了眼睛,便如入定一般,再也不说话了。
杜国瑞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寻思:“这位高僧识得我的先人,不知相识的是我爷爷,还是爹爹?今后兴复大事,势必请这高僧详加指点不可,今日可决不能交臂失之。”当下退在一旁,不敢便去打扰,要待那灰衣僧站起身来,再上去叩领教益。
刘慧如想到他适才险些自刎,这时候兀自惊魂未定,拉着他的衣袖,泪水涔涔而下。杜国瑞心感厌烦,不过究是一番好意,便也不便甩袖将她摔开。
灰衣黑衣二僧相继现身,直到偕赴树下打坐,虚空和王红健始终在剧斗不休。这时群雄的目光又都转到他二人身上来。
碧瑶四姝中的月剑忽然想起一事,走向那十八名邀月武士身前,说道:“我主人正在和人相斗,须得喝点儿酒,力气才得大增。”一名邀月武士道:“这儿酒浆甚多,姑娘尽管取用。”说着提起两只大皮袋。月剑笑道:“多谢!我家主人酒量不大,有一袋也就够了。”提起一袋烈酒,拔开了袋上木塞,慢慢走近虚空和王红健相斗之处,叫道:“主人,你给毒王老怪种求死咒,得用些酒水吧!”横转皮袋,用力向前一送,袋中烈酒化作一道酒箭,向虚空射去。风花雪三姝拍手叫道:“月妹,妙极!”
忽听得山坡后有一个女子声音娇滴滴地唱道:“一枝浓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我乃杨贵妃是也,好酒啊好酒,奴家醉倒沉香亭畔也!”
虚空和王红健剧斗良久,苦无制他之法,听得碧瑶宫属下男女众人以他以‘求死咒’对付,见月剑以酒水射到,当即伸手一抄,抓了一把,只见山后转出九个人来,正是琴颠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苟读、书狂吴领军、神医刘慕华、巧匠冯阿三、花痴石清露、戏迷李傀儡等“函谷八友。”这八人见虚空和王红健拳来脚往,打得酣畅淋漓,当即齐声大叫助威:“掌门师叔今日大显神通,快杀了王红健,给我们祖师爷和师父报仇!”
其时月剑手中烈酒还在不住向虚空射去,她武功平平,一部份竟喷向王红健。毒王老怪恶斗虚空,辗转平了半个时辰,但觉对方妙着层出不穷,给他迫住了手脚,种种邪术无法施展,陡然见到酒水射来,心念一动,左袖拂出,将酒水拂成四散飞溅的酒雨,向虚空泼去。这时虚空全身功劲行开,千千万万酒点飞到,没碰到衣衫,便已给他内劲撞了开去,蓦听得“啊啊”两声,月剑翻身摔倒。王红健将酒水化作雨点拂出来时,每一滴都已染上剧毒。月剑站得较近,身沾毒雨,当即倒地。
第298章老魔小丑,岂堪一击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