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见他神色有异,只道他心中隐藏着什么重大机密,和颜悦色的道:“小兄弟,婆婆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跟我说好了,我姓卓的非但不会为难你,并且还有大大的好处给你。”虚空连耳根子也红了,摇头道:“这件事,我是万万……万万不能说的。”卓不凡道:“为什么不能说?”
虚空道:“此事说来……说来……唉,总而言之,我不能说,你便杀了我,我也不说。”卓不凡道:“你当真不说?”
虚空道:“不说。”卓不凡向他凝视片刻,见他神气十分坚决,突然间刷的一声,拔出长剑,寒光闪动,嗤嗤嗤几声轻响,长剑似乎在一张八仙桌上划了几下,跟着拍拍几响,八仙桌分为整整齐齐的九块,崩跌在地。在这一霎眼之间,他纵两剑,横两剑,连出四剑,在桌上划了一个“井”字。更奇的是,九块木板均成四方之形,大小阔狭,全无差别,竟如是用尺来量了之后再慢慢剖成一般。大厅中登时彩声雷动。
刘慧如轻声道:“这一手周公剑,是福建建阳‘一字慧剑门’的绝技,这位卓老先生,想必是‘一字慧剑门’的高手耆宿。”群豪齐声喝彩之后,随即一齐向卓不凡注目,更无声息,她话声虽轻,这几句话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各人耳中。
卓不凡哈哈一笑,说道:“这位姑娘当真好眼力,居然说得出老朽的门派和剑招名称。难得,难得。”众人都想:“从来没听说福建有个‘一字慧剑门’,这老儿剑术如此厉害,他这门派该当威震江湖才是,怎地竟是没没无闻?”只听卓不凡叹了口气,说道:“我这门派之中,却只老夫孤家寡人、光杆儿一个。‘一字慧剑门’三代六十二人,三十三年之前,便给龙游婆婆杀得干干净净了。”
众人心中一凛,均想:“此人到碧瑶宫来,原来是为报师门大仇。”只见卓不凡长剑一抖,向虚空道:“小兄弟,我这几招剑法,便传了给你如何?”此言一出,群豪有的现出艳羡之色,但也有不少人登时显出敌意。学武之人若得高人垂青,授以一招两式,往往终身受用不尽,天下扬名,立身保命,皆由于此。但歹毒之徒习得高招后反噬恩师,亦屡见不鲜,是以武学高手择徒必严。卓不凡毫没来由的答允以上乘剑术传授虚空,自是为了要知道婆婆的遗言,以取得求死咒。
虚空尚未答复,人丛中一个女子声音冷冷的道:“卓先生,你也是中了求死咒么?”卓不凡向那人瞧去,见说话的是个中年道姑,便道:“仙姑何出此问?”岳建勇认得这道姑是渤海无量洞洞主辛双清,她本是无量剑西宗的掌门人,给婆婆的部属收服,改称为无量洞洞主。这些日子来,他一直不敢和辛双清正眼相对,也不敢走近她属下的左子穆,生怕他们要算旧帐,这时见她发话,急忙躲在颜陪东身后。辛双清道:“卓先生若非身受求死咒的荼毒,何以千方百计,也来求这破解之道?倘若卓先生意在挟制我辈,那么三十六洞、七十二岛诸兄弟甫脱狮吻,又入虎口,只怕也未必甘心。卓先生虽然剑法通神,但如逼得我们无路可走,众兄弟也只好不顾死活的一搏了。”这番话不亢不卑,但一语破的,揭穿了卓不凡的用心,辞锋咄咄逼人。
群豪中登时有十余人响应:“辛洞主的话是极。”更有人道:“小子,婆婆到底有什么遗言,你快当众说出来,否则大伙儿将你乱刀分尸,味道可不太妙。”
卓不凡长剑抖动,嗡嗡作响,说道:“小兄弟不用害怕,你在我身边,瞧有谁能动了你一根寒毛?婆婆的遗言你只能跟我一个人说,若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的剑法便不能传你了。”虚空摇头道:“婆婆的遗言,只和我一个人有关,跟另外一个人也有关,但跟各位实在没半点干系。再说,不管怎样,我是决计不说的。你的剑法虽好,我也不想学。”群豪轰然叫好,道:“对,对!好小子,挺有骨气,他的剑法学来有甚么用?”“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一句话便将他剑招的来历揭破了,可见并无希奇之处。”又有人道:“这位姑娘既然识得剑法的来历,便有破他剑法的本事。小兄弟,若要拜师,还是拜这个小姑娘为妙。何况你怀中藏了她的画像,哈哈,自然是该当拜她为师才是。”
卓不凡听到各人的冷嘲热讽,甚感难堪,斜眼向刘慧如望去,过了半晌,见她始终默不作声,卓不凡大怒,心道:“有人说你能破得我的剑法,你竟并不立即否认,难道你是默认确能破得吗?”其实刘慧如心中在想:“表哥为什么神色不大高兴,是不是生我的气啊?我什么地方得罪他了?莫非……莫非那位小师父画了我的肖像藏在身边,表哥就此着恼!”于旁人的说话,一时全没听在耳中。
卓不凡一瞥眼又见到丢在地下的那轴图画,陡然想起:“这小子画了她肖像藏在怀中,自然对她有万分情意。我要他吐露婆婆遗言,非从这小妞儿身上着手不可,有了!”拾起图画,塞入虚空怀中,说道:“小兄弟,你的心事,我全知道,嘿嘿,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不过有人从中作梗,你想称心如意,却也不易。这样罢,由我一力主持,将这位姑娘配了给你作妻房,即刻在此拜天地,今晚便在碧瑶宫中洞房如何?”说着笑吟吟的伸手指着刘慧如。“一字慧剑门”满门师徒给婆婆杀得精光,当时卓不凡不在福建,幸免于难,从此再也不敢回去,逃到长白山中荒僻极寒之地苦研剑法,无意中得了前辈高手遗下来的一部剑经,勤练三十年,终于剑术大成,自信已然天下无敌,此番出山,在河北一口气杀了几个赫赫有名的好手,更是狂妄不可一世,只道手中长剑当世无人与抗,言出法随,谁敢有违?虚空脸上一红,忙道:“不,不!卓先生不可误会。”卓不凡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知好色则慕少艾,原是人之常情,又何必怕丑?”
虚空不由得狼狈万状,连说:“这个……这个……不是的……”卓不凡长剑抖动,一招“天如穹庐”,跟着一招“白雾茫茫”,两招混一,向刘慧如递去,要将她圈在剑光之中拉过来,居为奇货,以便与虚空交换,要他吐露秘密。刘慧如一见这两招,心中便道:“‘天如穹庐’和‘白雾茫茫’,都是九虚一实。只须中宫直进,捣其心腹,便逼得他非收招不可。”可是心中虽知其法,手上功夫却使不出来,眼见剑光闪闪,罩向自己头上,惊惶之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杜国瑞看出卓不凡这两招并无伤害刘慧如之意,心想:“我不忙出手,且看这姓卓的老儿捣什么鬼?这小和尚是否会为了表妹而吐露机密?”但岳建勇一见到卓不凡的剑招指向刘慧如,他也不懂剑招虚实,自然是大惊失色,情急之下,脚下展开“龙游身法”,疾冲过去,挡在刘慧如身前。卓不凡剑招虽快,岳建勇还是抢先了一步。长剑寒光闪处,嗤得一声轻响,剑尖在岳建勇胸口划了一条口子,自颈至腹,衣衫尽裂,伤及肌肤。总算卓不凡志在逼求虚空心中的机密,不欲此时杀人树敌,这一剑手劲的轻重恰到好处,剑痕虽长,伤势却甚轻微。
岳建勇吓得呆了,一低头见到自己胸膛和肚腹上如此长的一条剑伤,鲜血迸流,只道已被他开膛破腹,立时便要毙命,叫道:“刘姑娘,你……你快躲开,我来挡他一阵。”
卓不凡冷笑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不自量力,来做护花之人。”转头向虚空道:“小兄弟,看中这位姑娘的人可着实不少,我先动手给你除去一个情敌如何?”长剑剑尖指着岳建勇心口,相距一寸,抖动不定,只须轻轻一送,立即插入他的心脏。虚空大惊,叫道:“不可,万万不可!”生怕卓不凡杀死岳建勇,左手伸出,小指在他右腕“太渊穴”上轻轻一拂。卓不凡手上一麻,握着剑柄的五指便即松了。虚空顺手将长剑抓在掌中。这一下夺剑,乃是“无极擒龙手”中的高招,看似平平无奇,其实他小指的一拂之中,含有最上乘的“小无相功”,卓不凡的功力便再深三四十年,手中长剑一样的也给夺了下来。虚空道:“卓先生,这位岳公子是好人,不可伤他的性命。”顺手又将长剑塞还在卓不凡手中,低头去察看岳建勇伤势。岳建勇叹道:“刘姑娘,我……我要死了,但愿你与杜兄百年齐眉,白头偕老。爹爹,妈妈……我……我……”他伤势其实并不厉害,只是以为自己胸膛肚腹给人剖开了,当然是非死不可,一泄气,身子向后便倒。
刘慧如抢着扶住,垂泪道:“岳公子,你这全是为了我……”虚空出手如风,点了岳建勇胸腹间伤口左近的穴道,再看他伤口,登时放心,笑道:“岳公子,你的剑伤不碍事,三四天便好。”岳建勇身子给刘慧如扶住,又见她为自己哭泣,早已神魂飘荡,欢喜万分,问道:“刘姑娘,你……你是为我流泪么?”刘慧如点了点头,珠泪又是滚滚而下。岳建勇道:“我岳建勇得有今日,他便再刺我几十剑,我便为你死几百次,也是甘心。”虚空的话,两人竟都全没听进耳中。刘慧如是心中感激,情难自己。岳建勇见到了意中人的眼泪,又知这眼泪是为自己所流,哪里还关心自己的生死?
第256章胡涂醉,情长计短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