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呢,诸位杀敌诛恶,也不一定需在下相助,但既交上了众位朋友,大伙儿今后有生之年,始终祸福与共,患难相助,杜国瑞供各位差遣便了。”众人采声雷动,纷纷鼓掌叫好。“宜山剑派”的名头在武林中响亮之极,适才见到他出手,果然名下无虚,乌老大向他求助,原没料想他能答允,只盼能挤得他立下重誓,决不泄漏秘密,也就是了,岂知他竟一口允可,不但言语说得十分客气,还说什么“大伙儿今后有生之年,祸福与共,患难相助”,简直是结成了生死之交,不禁惊喜交集。郑书刚等四人却尽皆愕然。只是他们向来听从杜国瑞的号令,即令事事喜欢反其道而行的颜陪东,对这位公子爷也决不说“非也非也”四字,心中均道:“公子爷答应援手,当然另有用意,只不过我一时不懂而已。”刘慧如听得表哥答允与众人联手,显已化敌为友,向岳建勇道:“岳公子,他们不打了,你放我下来罢!”岳建勇一怔,道:“是,是,是!”双膝微屈,将她放下地来。刘慧如粉颊微红,低声道:“多谢你了!”岳建勇叹道:“唉,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刘慧如道:“你说什么?在吟诗么?”岳建勇一惊,从幻想中醒转,原来这顷刻之间,他心中已转了无数念头,想像自己将刘慧如放下地来之后,她随杜国瑞而去,此后天涯海角,再无相见之日,自己飘泊江湖,数十年中郁郁寡欢,最后饮恨而终,所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便由此而发。他听刘慧如问起,忙道:“没什么,我……我……我在胡思乱想。”刘慧如随即也明白了他吟这两句诗的含意,脸上又是一红,只想立时便走到杜国瑞身边,苦于穴道未解,无法移步。
不平道人道:“乌老大,恭喜恭喜,杜公子肯出手相助,大事已成功了九成,别说杜公子本人神功无敌,便是他手下的段相公,便已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人了。”他见岳建勇背负刘慧如,神色极是恭谨,只道与郑书刚等是一般身份,也是杜国瑞的下属。杜国瑞忙道:“这位段兄乃渤海岳家的名门高弟,在下对他好生相敬。段兄,请过来与这几位朋友见见如何?”岳建勇站在刘慧如身边,斜眼偷窥,香泽微闻,虽不敢直视她的脸,但瞧着她白玉般的小手,也已心满意足,更无他求,于杜国瑞的呼唤压根儿就没听见。
杜国瑞又叫道:“段兄,请移步来见见这几位好朋友。”他一心笼络江湖英豪,便对岳建勇也已不再如昔日的倨傲。但岳建勇眼中所见,只是刘慧如的一双手掌,十指尖尖,柔滑如凝脂,怎还听得见旁人的叫唤?刘慧如道:“岳公子,我表哥叫你呢!”她这句话岳建勇立时便听见了。忙道:“是,是!他叫我干么?”刘慧如道:“表哥说,请你过去见见几位新朋友。”岳建勇不愿离开她身畔,道:“那你去不去?”刘慧如给他问得发窘,道:“他们要见你,不是见我。”岳建勇道:“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不平道人虽见岳建勇步法特异,也没当他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听到他和刘慧如的对答,不知他是一片痴心,除了眼前这位姑娘之外,于普天下亿万人都是视而不见,还道他轻视自己,不愿过来相见,不禁心下甚是恼怒。刘慧如见众人的眼光都望着岳建勇和自己,不由得发窘,更恐表哥误会,叫道:“表哥,我给人点了穴道,你……你来扶我一把。”杜国瑞却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示儿女私情,说道:“郑大哥,你照料一下刘姑娘。段兄,请到这边来如何?”刘慧如道:“岳公子,我表哥请你去,你便去罢。”岳建勇听她叫杜国瑞相扶,显是对自己大有见外之意,霎时间心下酸苦,迷迷惘惘的向杜国瑞走去。
杜国瑞道:“段兄,我给你引见几位高人,这位是不平道长,这位是乌先生,这位是桑洞主。”
岳建勇道:“是!是!”心中却在想:“我明明站在她身边,她为什么不叫我扶,却叫表哥来扶?由是观之,她适才要我背负,只不过危急之际一时从权,倘若她表哥能够背负她,她自是要表哥背负,决不许我碰到她的身子。”又道:“她如能伏在表哥身上,自必心花怒放。甚至郑书刚、颜陪东这些人,是她表哥的下属,在她心目中也比我亲近得多。我呢?我和她无亲无故,萍水相逢,只是个毫不足道的陌生人,她怎会将我放在心上?她许我瞧她几眼,肯将这剪水双瞳在我微贱的身上扫上几扫,已是我天大的福份了。我如再有他想,只怕眼前这福报立时便即享尽……唉,她是再也不愿我伸手扶她的了。”不平道人和乌老大见他双眼无神,望着空处,对杜国瑞的引见听而不闻,再加以双眉紧蹙,满脸愁容,显是不愿与自己相见。不平道人笑道:“幸会,幸会!”伸出手来,拉住了岳建勇的右手。乌老大随即会意,一翻手掌,扣住了岳建勇的左手。乌老大的功夫十分霸道,一出手便是剑拔弩张,不似不平道人一般,虽然用意相同,也是要叫岳建勇吃些苦头,却做得不露丝毫痕迹,全然是十分亲热的模样。两人一拉住岳建勇的手,四掌掌心相贴,同时运功相握。不平道人顷刻之间便觉体内真气迅速向外宣泄,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摔手。但此时岳建勇内力已深厚之极,竟将不平道人的手掌粘住了,北玄大法既被引动,吸引对方的内力越来越快。乌老大一抓住岳建勇手掌,便运内劲使出毒掌功夫,要岳建勇浑身麻痒难当,出声求饶,才将解药给他。不料岳建勇服食莽牯朱蛤后百毒不侵,乌老大掌心毒质对他全无损害,真气内力却也是飞快的给他吸了过去。乌老大大叫:“喂,喂,你……你使‘化功大法’!”岳建勇兀自书空咄咄,心中自怨自叹:“她不要我相扶,我生于天地之间,更有什么生人乐趣?我不如回去渤海,从此不再见她。唉,不如到天龙寺去,出家做了和尚,皈依枯荣大师座下,每日里观身不净,作青瘀想,作脓血想,从此六根清净,一尘不染……”杜国瑞不知岳建勇武功的真相,眼见不平道人与乌老大齐受困厄,脸色大变,只道岳建勇存心反击,忙抓住不平道人的背心急扯,真力疾冲即收,挡住北玄大法的吸力,将他扯开了,同时叫道:“段兄,手下留情!”
岳建勇一惊,从幻想中醒了转来,当即以伯父岳正明所授心法,凝收神功。乌老大正自全力向外拉扯,突然掌心一松,脱出了对方粘引,向后一个跄踉,连退了几步,这才站住,不由得面红过耳,又惊又怒,一叠连声的叫道:“化功大法,化功大法!”不平道人见识较广,察觉岳建勇吸取自己内力的功夫,似与江湖上恶名昭彰的“化功大法”颇为不同,至于到底是一是二,他没吃过化功大法的苦头,却也说不上来。岳建勇这北玄大法被人疑为化功大法,早已有过多次,微笑道:“毒王老怪王红健卑鄙龌龊,我怎能去学他的臭功夫?你当真太无见识……唉,唉,唉!”他本来在取笑乌老大,忽然又想起刘慧如将自己视若路人,自己却对她神魂颠倒,说到“太无见识”四字,自己比之乌老大可犹胜万倍,不由得连叹了三口长气。杜国瑞道:“这位段兄是渤海岳家嫡系,人家名门正派,卧龙指与七绝神剑功夫天下无双无对,怎能与毒王派王老怪相提并论?”他说到这里,只觉得右手的手掌与臂膀越来越是肿胀,显然并非由于与那矮子的双锤碰撞之故,心下惊疑不定,提起手来,只见手背上隐隐发绿,同时鼻中又闻到一股腥臭之气,立时省悟:“啊,是了,我手臂受了这绿波香露刀的蒸熏,毒气侵入了肌肤。”当即横过刀来,刀背向外,刃锋向着自己,对乌老大道:“乌先生,尊器奉还,多多得罪。”乌老大伸手来接,却不见杜国瑞放开刀柄,一怔之下,笑道:“这把刀有点儿古怪,多多得罪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打开瓶塞,倒出一些粉末,放在掌心之中,反手按上杜国瑞的手背。顷刻间药透肌肤,杜国瑞只感到手掌与臂膀间一阵清凉,情知解药已然生效,微微一笑,将鬼头刀送了过去。乌老大接过刀来,对岳建勇道:“这位段兄跟我们到底是友是敌?若是朋友,相互便当推心置腹,好让在下将实情坦诚奉告。若是敌人,你武功虽高,说不得只好决一死战了。”说着斜眼相视,神色凛然。岳建勇为情所困,哪里有乌老大半分的英雄气概?垂头丧气的道:“我自己的烦恼多得不得了,推不开,解不了,怎有心绪去理会旁人闲事?我既不是你朋友,更不是你对头。你们的事我帮不了忙,可也决不会来捣乱。唉,我是千古的伤心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江湖上的鸡虫得失,我岳建勇哪放在心上?”不平道人见他疯疯癫癫,喃喃自语,但每说一两句话,便偷眼去瞧刘慧如的颜色,当下已猜到了八九分,提高声音向刘慧如道:“刘姑娘,令表兄杜公子已答应仗义援手,与我们共襄义举,想必姑娘也是参与的了?”刘慧如道:“是啊,我表哥跟你们在一起,我自然也跟随道长之后,以附骥末。”不平道人微笑道:“岂敢,岂敢!刘姑娘太客气了。”转头向岳建勇道:“杜公子跟我们在一起,刘姑娘也跟我们在一起。岳公子,倘若你也肯参与,大伙儿自是十分感激。但如公子无意,就请自便如何?”说着右手一举,作送客之状。乌老大道:“这个……这个……只怕不妥……”心中大大的不以为然,生怕岳建勇一走,便泄露了机密,手中紧紧握住鬼头刀,只等岳建勇一迈步,便要上前阻拦。他却不知刘慧如既然留下,便用十匹马来拖拉,也不能将岳建勇拖走了。只见岳建勇踱步兜了个圈子,说道:“你叫我请便,却叫我到哪里去?天地虽大,何处是我岳建勇安身之所?我……我……我是无处可去的了。”不平道人微笑道:“既然如此,岳公子便跟大伙儿在一起好啦。事到临头之际,你不妨袖手旁观,两不相助。”乌老大犹有疑虑之意,不平道人向他使个眼色,说道:“乌老大,你做事忒也把细了。来,来,来!这里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贫道大半久仰大名,却从未见过面。此后大伙儿敌忾同仇,你该当给杜公子、岳公子,和贫道引见引见。”乌老大道:“原当如此。”当下传呼众人姓名,一个个的引见。这些人雄霸一方,相互间也大半不识,乌老大给杜国瑞等引见之时,旁边往往有人叫出声来:“啊,原来他便是某某洞洞主。”或者轻声说:“某某岛主威名远震,想不到是这等模样。”杜国瑞暗暗纳罕:“这些人怎么相互间竟然不识?似乎他们今晚倒是初次见面。”
第224章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