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阑仿佛看到小婉的尸体放在案板上,祭奠着那些隐在雾中的所在,一种撕裂般的呕吐狠狠的冲击着胃部。
吐,吐完了蛋炒饭,叶阑再次腹中空空如也,像一只柔软的布袜子。
叶阑一直在饭堂呆着,瘫坐着,后背压在椅背上,双腿分开叉出去,眼神空空的停留在回忆的某处错觉中,化身成为一滩如此明显如此晦暗的阴影。
时间:8点24分32秒。
叶阑跑步。
8点36分34秒,武烈河,河风如此浓烈,像是割在酒精中燃烧的刀锋。
8点43分34秒,火车站,叶阑被脑海中歌手平克弗洛伊德的“迷墙”反复冲刷。
9点03分09秒,城郊花圃。
叶阑手中的凶器是一根拇指粗细有横纹的钢筋,挺直,冷硬,被破布条和血迹紧紧的箍在叶阑的手上。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你会选择我还是梁蕾!”郑洁的话,让叶阑想起胡斯莱夫对叶琳在窗前隔着胡榛树说的:我想和你到天涯海角去,到一个可以让你感觉温暖的地方。
叶阑跳进花圃,脸上蒙上了一块红色的纱巾,这红色标示着某种纪念意义。
目标是一个黑大的胖子,鸭梨脸,斜吊眉,眉心被一个扭曲的伤疤连着,朝天鼻。
此时目标正坐在承德常见的那种老式藤椅上,看着眼前的女子反绑了手就在自己的面前,目标抬头,头顶的葡萄架浓浓的绿着,白炽光在大棚的表层投射出葡萄架的影子。
叶阑看着灯笼一样发出大片光雾的大棚,瞬间,心跳加快,血液也冲上了脸,一股病态的狂热让他大睁着眼,抿嘴的动作把鼻孔瞬间挣大,呼吸间急促的喷出两道火流。
叶阑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就像在上初中的时候,自己被几个高年级男生包围,一瞬间,全身就是这样的僵硬。
周围的一切瞬间躁动而安静,虫鸣繁复而巨大,却依然掩盖不住从育苗大棚里传出来的遥远声响,似乎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外透过来的声音和叶阑之间不是隔了空间,而是隔着更莫测的时间。
叶阑开始神经敏感,眼前的事物笼罩在虚假的可能性之中,似乎成了照相机的底片。
继而叶阑出现轻微的幻视和幻听,似乎眼前正有一百万只蟋蟀之类的昆虫把自己的喇叭形状的性器对着叶阑,愤怒而乖张而诡异的发出哆嗦声,就像男人小便后浑身一抖发出的声响。
叶阑浑身肌肉不自觉的开始轻微的抖动,两条腿筛糠一样的抖,如同波澜汹涌的海面上所倒映出的巨大建筑。
叶阑恍惚产生一种荒诞而渺茫,自知不可能实现却难以抑制的想像与冲动,自己正行走天上、水上、云上,声音从地下很深很遥远的方向播过来。
叶阑想吐,想把自己的心肝肺腑全部吐出来,叶阑感觉似乎成为了比干,趴在地上拼命的吐着自己的七窍玲珑心。
我要杀了他!
这个念头终于从当初的意念中汩汩流淌出来,叶阑立即被这真实而巨大的恐慌击碎。这个念头终于走出概念的范畴,一步步展现出其真实与鲜明性。
背光的人将影子砸在了钢架上,穿越钢架的重重冰冷缝隙,又装饰在大棚的微蓝塑料布上,巨大而倥愡,最后凝成叶阑眼底的最后一抹慌张,这慌张像是巨大而跳跃不息的火海,随时可以点燃叶阑心底的恐惧。
还是读不懂自己的心,这该如何是好!叶阑的手心暖而湿润,如同孵着一窝小鸟的鸟巢,刚筋棍在手中只剩下坚硬的实在质地感。
大棚里面,潮热温湿,里面的人有三四个,都用不健康的眼神打量着吓得浑身汗湿的郑洁。
郑洁眼光露出一抹嘲笑,这抹嘲笑和小婉同叶阑纠缠一夜时,何其相似。
郑洁在眼前敞胸的男人眼前做出身体摇摆的姿势,似乎陷入某种神秘的仪式之中,不可自拔。
此时的大棚之中,气息暧昧,充满肉欲的光怪迷离。
叶阑感受着从大棚上扭动身影上传来的悲伤,叶阑将手伸在大棚上。
“谁?”看到突兀的手触摸过来,森然触目,大棚里的人叫了一声,全部往外冲,只剩下那个被叶阑眼光锁定的目标依然面含微笑,望着郑洁的优美身段。
全部力气如万川归海,全部回到了叶阑的身上,叶阑当机立断,右手一挥,把塑料布划出口子,整个人如一块石头般砸进大棚,手上钢筋猛砸,将支撑大棚的钢架砸出一个大凹痕,一脚将钢架踢得支裂出去老远,身子不停的冲了过去,出柙猛虎般凶恶异常。
“什么人?”目标刚问出一句,身子才直立半截,就被凶猛的砸的再次跌落椅子上,喀喇一声,巨大的椅子被砸的委顿地上。
走,叶阑拉着郑洁,再次从破开的洞中钻出。
出来的时候,郑洁的小腿被钢架的断叉划出一道血口。
叶阑来不及解开郑洁反绑的双手,往左肩上一扛,左手勾住郑洁的脖颈,眼眉猛的一皱,嘴唇逼出一道下垂的弯。
后面的人离叶阑只有一步之遥,叶阑猛力跃出,脚尖在半米高的矮墙上猛地一点,头也不回,狂奔起来,不顾郑洁胃部被顶疼的呻吟声,不顾后面不绝于口的骂声,右手带着钢筋棍快速摆动。
“抓住他!”
“劈了他!”
叶阑对身后的一切恍然无视!整个世界都被抗在了肩上,这就够了!身后电动车发动声音响起。
叶阑一口气跑了十几公里,跑上公路,在绕城南路跑了半圈,终于跑不动。
靠着一块石头,叶阑将郑洁的屁股狠狠的撞在石头后面的大树上,然后松手,任郑洁低头将嘴巴凑到自己的脸边。
叶阑以为梁洁要亲自己一口。
郑洁靠着树鳞斑驳的褐色阴冷松树。“这么一来,我身上的刀子就用不上了。”哐啷一声,地上掉下一柄短刀。
叶阑坐在石头上,仰着头,任呼吸由快变慢,感觉着身后的郑洁慢慢蹲下,小腿膝盖紧紧的靠着自己的后背,然后一双手环过来,搂住了自己的脖子。
叶阑浑身汗湿淋漓,强热的汗味蒸熏着,叶阑无动于衷,浑身放松的倚在背后的郑洁小腿上,双手抱在胸前。
叶阑看着后发后至的电动摩托车终于寻到正确的方向,流星般闪过,勾曳出一道明亮的光弧,远远向闹市区冲去。
叶阑右手的钢筋棍一下一下的敲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像是刻意要突出一种表现心情的节奏。
郑洁身子前倾,将重量压在叶阑的后背上,叶阑顿时毫无准备的向前一倾,难过的咳了起来,用力想要挺起腰。
郑洁却变成了跪的姿势,全身都赌气般的压在叶阑身上。
郑洁看着叶阑手上沁出的血水,和自己腿上的血混到一起。于是心疼,更紧的抱住叶阑的脖颈。
郑洁要揭叶阑脸上的红色面纱。
叶阑疲倦的说:“这是梁蕾的遗物!”再也不说话,傻傻的晕糊着。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尴尬起来。
休息一刻钟后,叶阑起身,低着头,捡起地上的小刀,将郑洁手上的绳索割开。然后把脸上的纱巾小心的捆在了郑洁的小腿上。
“我们去北京吧!”叶阑又想起在古老传说中,胡斯莱夫说的那句:我想到天涯海角去,到一个可以爱你的地方去!
第31章我们去北京吧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