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海就道:“他是翁玄礼的学生,得翁玄礼熏教多年。这说话语气相像,也没有什么奇怪。”
顺王就道:“翁玄礼还收敛,还知道拉拢。可你看文居易举荐得都是什么人?那些南方话,像鸟语,声音又尖细,要是起了争论,那更是像吵架。我听在心里,真堵得慌。”
启海听了,就笑:“南方话就这样。他们才刚进京,的确不会说地道的京片子。这也很正常。”
顺王听了,还是嘲笑:“我就见不得那些汉人,尤其是那些广东的汉人。自以为会说些英语,能和夷人打些交道,就以为了不起了。没有咱们乾元人施恩,他们汉人能做官么?”
启海听了,就看着前头往台阶下陆续走的官员们,正色道:“顺王。这话不能乱说。明日,听说李克用李大人就从东瀛回来了。如今这朝堂出力的皆是汉人。从前的曾国藩左宗棠彭玉麟,现在的李克用张有卿。前二十年,要不是曾国藩大败长毛有功,如今还有咱们乾元人立足的地方吗?说来,汉臣还是忠心的。”
顺王听了,也就一声儿不言语了。半晌,顺王方又问:“那么你猜,太后如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皇上亲政起来,皇上也剪除了不少太后身边的亲信。这些太后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太后果然就这样无动于衷、心甘情愿?”
启海听了,就道:“此刻你这样说,我却不知该怎样回答你。太后是不寻常的女人,执政了这么多年,说厌倦权力了,想颐养天年了,也有她的道理。可若要说,她不甘心大权旁落,想伺机东山再起,也可以有这样的想头。只如今太后深居简出,一向已不怎么召见外臣,她将心思隐得很深,外人又哪里能狗知道?”启海这样说,那顺王就笑:“你何必自谦呢?太后纵然不愿见我们,但一定会见你。这三十年来,你一直是太后跟前的亲信。有什么话,太后不愿意对我们说的,但却一定会对了你说。”顺王说着,就看着启海,面上带了说不出的玩味之色。
对于太后和启海之间,在朝堂内外引出的这些似有若无的绯闻,顺王和其他大臣也不是不知道。顺王和启海交情不错,私下里和启海喝了酒,胆子大了,也时常将这话题往这上头引。启海听了,每每也不回避,听了总还是那一句:“太后年轻,你们休不可胡说。”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太后和启海也上了点年纪,好些大臣也几乎忘了这么一件事。今见顺王又提起,启海就绷着脸道:“都是含饴弄孙的人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还是那样爱讲笑话。”顺王见他神情瞬间庄重起来,也就摇头一笑。
时间很快,转眼就到秋天儿了。天气日渐凉爽,凉风习习,这一日黄昏,莲妃见宫后院里的桂树,被风儿一吹,满地金黄的落蕊,莲妃见了心里倒不禁怜惜起来了。因对墨梅道:“姑姑。咱们不如将这地上的桂花都捡拾起来,酿制桂花酒如何?”墨梅听了,就问“主子会酿酒?”莲妃就笑:“会。但没用过桂花酿酒。先前我在广东时,可是用玫瑰菊花酿制过几坛酒。”
墨梅听了,就笑:“那小主不如再等几日,等宫里的菊花开了,依旧酿制菊花酒喝。”莲妃就道:“菊花酒不过尔尔。这酒听起来有雅意,但喝起来却还不如普通的米酒。我试了几次,味道还是那样。但听人说,桂花酿酒,味道是最醇香的。今日既起了兴意,不禁就想试上一试。”
墨梅听了,就笑:“好。这主子的既有如此雅兴,我这做奴婢的自然在后紧紧跟随。但奴婢对于酿酒,可是一窍不通儿的。”
莲妃听了,就道:“你听我吩咐就行。”
墨梅就道:“好。那奴婢就给主子打下手儿。只是,有几句话,奴婢到底忍不住要问。”莲妃就道:“有什么话儿呢?”
墨梅就笑:“主子若果真酿了桂花酒,是关在这繁花宫里,自个儿独享呢,还是也往其他宫里送上几小坛?”
莲妃就叹:“你也看见了。这落在地上的桂花,虽然堆满了阶下,但要真正用来酿酒,却也不能够酿上许多。我并不想做周全的好人。这不过我一时兴起的想头,纵然将宫门闭上了,一个人享用那又有何妨?”墨梅听了这话,想了一想,就赞叹道:“主子。不想您也是个随意的人。先前,奴婢只当主子您是个谨慎的。”莲妃就笑:“姑姑,那是你不了解我。真正,有时我也不了解我自己。”
主仆二人说着,就拿了簸子在院子里忙碌起来。墨梅问莲妃:“主子不如歇息,这活儿虽然精细,可也劳累。主子不如就在一边坐着看着,奴婢再叫几个宫女过来,想地上的桂花,一会儿就捡起拾好了。”莲妃就摇头道:“不用。今日我就是要身体力行。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喝起来才最是有味道。”果然到了黄昏时分,莲妃就已经用桂花酿制好了两坛子清酒。她将坛子放在廊后的一处阴凉处,放对墨梅道:“这个地方放着就可以了。”
墨梅就笑:“是呀。不想主子做起事情来当真麻利。那手脚,奴婢竟是赶不上呢!”莲妃就笑:“没有你的帮助,我哪能那样利落?真正,这该夸的人是你。”想想,莲妃又对墨梅道:“姑姑,虽然才半天工夫,但你可闻到了这桂花酒的清香没?”
墨梅听了,果然就细细闻了一闻,方点头笑道:“是。的确有香味。但这味道又不似方才桂花的醇香了,如今竟生出一股特别的香味来。这阵阵清香中,好似有荷叶的香气。”
莲妃听了,心里就有些得意,因对墨梅道:“那是我加了几瓣荷花的花瓣。”
墨梅听了,就笑:“原来是这样,奴婢方才心里也疑惑着呢!”
黄昏将过,天色就要暗沉了。今天的秋天,来得却也迟,因此这白天的时间,依旧很长。这一晚上,莲妃正要将宫门闭了,不想再元乾却又悠然地过来了。知道皇上要来,莲妃的心里,自然是欣喜的。
元乾穿了一件青色小衣,头上戴了一顶碧玉镶的小帽,手里握了一把折扇,见了莲妃,就笑道:“起来吧。”
“臣妾没有想到皇上您会来。”这是莲妃的实话。自元乾亲政以后,处理公务,批阅折子,已然占据了他一日时间的大半,有好几个晚上,他竟然忘记了睡觉。算来,他同后妃行房的时间是少之又少。皇后知道了,倒是淡淡的。在她看来,皇帝对于繁花宫和锦绣宫越去的少,那对她这个皇后,就越是有面子。
元乾听了莲妃的话,就点头道:“不错。朕今晚本不想来的,究竟那案几上还有一大堆的公文。”莲妃一听皇上这话,赶紧就道:“那,自然是公务要紧。”
元乾听了,就笑:“是呀,朕知道。但朕也是人,这是人,总就该有休息的时候。”莲妃就笑:“皇上也知道。”
元乾就道:“朕方才在书案,叫王功将窗户推开,抬头一见,明月当空,清风徐徐,朕这心里就起了兴意。只觉得不该辜负了这样好的月色。因就决定出来走一走,溜溜弯儿。”莲妃听了,就点头道:“是呀,皇上说的是。初秋时节,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元乾听了,就将声音放缓和了一些,对莲妃柔声说道:“莲妃。你用过膳了吗?”
莲妃就道:“臣妾用过了。想必皇上您也用过了吧。”
元乾就道:“你怎么知道?朕的确是用过了。”
莲妃就笑:“臣妾知道皇上一向不喜欢麻烦人。臣妾也知道皇上的饮食一向清简。”
元乾就叹:“知我者,果然是莲妃也。”
莲妃听了,就道:“只是皇上如今事情也多,却是不可在与饮食上亏了自己。不然,身子可是吃不消。”元乾听了,却是与她笑:“这个,你怎知道?”元乾说着,却又握紧了莲妃的手。莲妃四下里看了一看,墨梅几个早就退出去了。她减了羞怯,就道:“皇上,臣妾知皇上爱散步。臣妾不如陪了皇上往宫后的荷花池里走一走吧。”
元乾听了,就点头道:“好。”
今夜莲妃穿得淡绿的衣裳,和元乾立在一起,看着的确很配。二人绕着池子边走了一点路,元乾忽然停了下来,他对着莲妃笑道:“朕似乎闻到了一点什么特别的香味?告诉朕,那是什么?”
莲妃有心瞒元乾,因就笑道:“皇上,哪里有什么香气?”
元乾就道:“还骗朕。朕的嗅觉一向最灵敏。”
莲妃就笑:“是么?何以见得?臣妾愿闻其详。”
元乾就道:“朕也不知怎么回事,小时候就喜欢闻各种各样的香味。朕还记得,那一年,太后宫里来了一个外国使节的夫人,好像是美利坚还是法兰西,朕不大记得了。那位使节夫人给太后送了一瓶西洋香水,朕过去太后那里玩,马上就闻到了香水的味道。因此,朕趁太后不备,悄悄儿地就将那香水瓶子藏了在怀里,顺带着走了。”
第4章桂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