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梅说着,又是跪下与孝仪扑通扑通地磕头。孝仪见了,叹息了几声,还是叫墨梅起来。“墨梅,不是我不想帮,我也心急如焚。方我去了太后那里,也问了太后的意思,太后只是说任凭皇上处置。刚我也去了皇上那里,可皇上心里对莲主子有气,压根就不许我提。你还是起来,好好儿的当你的差吧。若你们主子回来了,你依旧伺候着就是。”
墨梅听了这些话,心里头更是伤心。她问孝仪:“那还请大公主捎个方便,使些法子好让奴婢去景祺阁看望莲主子。”孝仪就道:“你去,自然是不行的。你若去了,想莲主子更因此受累。”墨梅急了,她哀哀道:“大公主,先前奴婢也是太后跟前的人,太后信任奴婢,将奴婢拨了给莲主子使唤。可如今莲主子被废,奴婢的心里头也是愧疚得很哪!因此,也无脸去求太后了。难道说,大公主要眼巴巴地看着莲主子在里头生病死掉么?”墨梅照顾莲妃虽然才一二年,但感情确实很深。孝仪就叹:“罢了。这会子我就过去看她。她若有什么,我派人带消息与你就是。”墨梅听了,也只得点头应了。墨梅无奈走后,孝仪便拿着太后以往赐的腰牌,一路去了景祺阁。
那景祺阁内果然荒凉,过了北院,莲妃就住在一个小小的院落里。那院门外有一把铜锁,平常那钥匙就拴在守门太监的腰上。孝仪看着这里,杂草丛生,那草丛中还不时有老鼠等物出没,可是叫孝仪也看了害怕。
那守门的太监,得了这个差使,心里也着实抱怨。他见大公主来了,便弯腰磕头行了一礼。那草丛中,也不知有什么东西,只是散发着恶臭。像是人的粪便或是搜的饭菜。孝仪只不敢往里深想。孝仪见了那太监,就从袖中将那块腰牌取了出来,对那太监道:“你将门打开,我要进去瞧一瞧莲妃。”那太监一听,就苦着脸儿道:“大公主且莫要为难奴才。皇上下了死令了,除了皇上自个,可是不许任何人过来探望。”孝仪听了,就拉了脸儿道:“怎么?到底有太后的令牌在此,我也不行么?”
那太监听了,就显得有些犹豫。孝仪就又道:“且让我进去,也不过就是看一看,即刻就走的。你不说出去,皇上也不会知道。再说,就算皇上知道了,知道是我,也不会拿我怎么着。”那太监听了,也觉得言之有理,遂从腰上取出那串钥匙,将那院门打开了。“大公主这就进去吧。还请大公主快去快回。”孝仪就进了去。她看了看里头这两间屋子,发现竟是个没窗户的。屋子倒是有门,只是那门破败不堪,像随时都要倒了似的。屋子边沿更是蔓延着茂密的杂草,那草丛中不时有蟋蟀跳跃。
“莲主子,莲主子。”孝仪走进屋子里,打量着四处,寻找着莲妃。不过她什么都没看见。这让孝仪更是心慌。这两间屋子,空空落落,只有那一张破旧得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床榻,并一张桌椅。那床榻上,放着一床被子。那被子油腻,也不知太监从哪里拿来的。孝仪发现那床榻后,还又开了一个小门。孝仪便朝着那小门走去。她出了小门,发现院子的死角处,果然站着莲妃。陡然看见了她,倒是令孝仪吓了一跳。“莲主子,你受苦了。”孝仪就说了这么多,但见莲妃听了,却朝她摇头微笑。她神情虽然憔悴,但面上也无什么凄苦之色。
孝仪心想:“或许是她刚入冷宫,觉得新鲜,心里头对皇上还报了幻想。这样一想,孝仪便更是怜惜她了。”莲主子,我来看你来了。“莲妃听了,看了看她,却又将身子弯了下来,对着那爬满藤蔓的草丛中又看了看。孝仪立在一旁,还以为莲妃受了这刺激,精神有些不正常了呢。但见莲妃弯腰在草丛中寻了又寻,终于在里头扯了一个圆瓜下来。莲妃将瓜托在掌心,方对孝仪道:“大公主,我来到这后头,就发现这里有好些瓜秧蔓子。我见这些瓜藤的花儿也谢了,猜想里头该有一两个鲜瓜,不想果然如此。”孝仪见了莲妃手上的瓜,倒是苦笑道:“莲主子,原来你是在寻瓜。方才,你可是将我吓了一跳!”莲妃听了孝仪这样一说,便将瓜放在地上,对孝仪道:“大公主,如今我是个被废黜的人,你可不能再叫我主子什么的了。我承受不起。我记得皇上下令一概不许人探望的,大公主您怎么来的?”
孝仪就道:“我有太后的令牌。”莲妃就道:“哦,是这样。”孝仪方又问莲妃:“你在这里也有一天了吧?这一天里头,都是谁与你送饭?”莲妃就道:“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不过饭食还好。我未能替皇上将事办好,因此我甘愿受罚。我的心里,是无怨无悔的。所以,一来了这里,这心里始终也平静。”孝仪听了,便也就道:“是呀。我见你一向也稳重,你到底是因了什么得罪了皇上呢?皇上那里我也去问了,只还是听不出什么首尾。”莲妃就叹:“大公主,你不要问了。皇上变法,与突然仓促之间失败,他心里的苦痛,只怕比海还深。我不能为他做什么,因此甘愿引咎受罚。”孝仪听了,想了一想,也就不问了。她忽然又道:“那么,萼妃可来看过你?到底,你们是亲姐妹。”
莲妃听了,就摇头说道:“没有。若她要来,我也希望她不要来。到底,此事与她也没什么干系。她即便要来,我也是不见的。现在,我什么都不想了,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的。”莲妃只愿:皇上务必不要将怨气发在妹妹萼妃身上。那一日她被废,无法面见皇上,这些话也就无法同皇上说起。这与她也是遗憾。孝仪听了,只得又叹气说道:“你不说,我自然不问了。只是你要在这里受苦了。”莲妃就道:“不。方才我说过了,我是心甘情愿的。那饭菜简单干净,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大公主,你可知这藤蔓里结的是什么瓜?”
孝仪听了,便摇了摇头。莲妃就道:“这叫倭瓜,可以生吃的。从小,我是在南方长大的。这样的瓜,在我们那边,自不算什么稀奇。可不想在京城,却也有这瓜。这个时节,正是这瓜成熟的时候。想上天还是垂怜我的。冥冥之中,老天是叫我不要失望沮丧。”孝仪听了,心里更是感叹起来了。一个野瓜而已,不过莲妃能这样想,孝仪心里还是为她感到高兴。此处明明是冷宫,却弄了一个动听的‘景祺阁’的名字,着实很讽刺。看着莲妃的神态镇定从容,并不似以往她听到的那样:这宫里的妃子,只要入了冷宫,非疯即傻的。因此,她更是对莲妃殷切道:“我要走了。到底不能与你说很长的话。你放心,我离开这里后,总是会与你盘桓。你在这里好生呆着,只要活着,方才有希望。”莲妃听了,就笑:“大公主,你放心。我会好好儿的。我不是我了我自己,却是为了皇上。”
孝仪听了,就道:“可,将你废了的人,也是皇上,你心里当真不气怨皇上?”莲妃就道:“我心里,从未这样想。我只愿皇上好好儿的,大公主,皇上变法失败,果然太后不会迁怒与皇上么?”孝仪听了,便沉吟了一会,莲妃这个情形,她自然不会与莲妃说实话。因此她只是掩饰道:“不会。太后待皇上是当亲儿子看待。”
莲妃听了,果然信以为真了。因对孝仪点头道:“如此,我在这冷宫,也便放心了。”孝仪出了去后,便又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给那看门的太监,说道:“公公,劳烦你将这些银子拿去,给莲妃直板一些好的床具。这剩下的钱,你且收着。以后呀,我还要过来看望。”那太监得了银子,心里也很高兴。到底,这在冷宫看守人,可是个苦差使。
那谭盼生也就被下了狱。在狱中,谭盼生所念所想的,除了皇上,还有莲妃。此时的谭盼生并不知道皇帝已被软禁,并不知道莲妃已被废。还有七日的时间活命了,谭盼生不慌不忙,他这番镇定从容的模样,弄得那看守的狱卒们也很钦佩,认为此人是一条汉子。这玄月朝的牢房里可有一个规矩,这判了死刑的犯人,因为不久就要去见西天老圣君了,所以给这些犯人的饮食待遇,反而都是极好的。每顿有酒有肉,荤素俱全。那谭盼生每顿都将这些酒菜吃光喝光,吃喝完了,倒头就睡。但一旦清醒了来,谭盼生的心里还是充满了痛苦。这一日,他问狱卒要了纸笔,写下了两首诗。其中一首,他却是写在了壁上。
狱卒们其中有识字的,便就着墙壁慢慢念了起来: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狱卒们念了这几句诗,心里头更是钦佩气谭盼生了。谭盼生便又将那一首,现在了纸上。这首诗,他要托人去带给师母龚夫人。他不久就要诀别人世了,只想将心里的话告诉那深宫的伊人。不过这首诗到底没能带到龚夫人的身边。
第25章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