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仪听了,就低了低头,慢慢说道:“老圣君。非但京师大学堂,江南水师学堂可也要保留。我玄月要筹建海军,便不能缺了那样的人才。”太后就道:“该保留的我一概保留。这一回,我要给那些一味妖言惑众的维新党人一点颜色看看。只是那康无为可恶,这溜的可是快。我听说,他溜走之前,可是还欠了妓院嫖妓的钱。你看看,皇上重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孝仪就道:“听说这康无为也是个有才的人。不过那维新党人也是良莠不齐。皇上一心变革,哪里知道他们私下的人品如何呢?”
太后就道:“你别替皇上说好话儿了。你不知道,这个康无为可恶着呢。他撺掇皇上行君主立宪,蛊惑皇上将我软禁或是杀了呢!你说他的心,歹毒不歹毒?皇上可是我一手拉拔大的。”孝仪就道:“这个,或许是空穴来风吧?怎么我在外头一概也未听见?”太后听了,口中就哼了一声,方对孝仪道:“这些,你不知道,我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我这人虽然不在皇帝跟前转悠,但我的心,时时刻刻都在皇帝身上。如此,我算是明白了。到底我玄月国不能变革,如此还是走洋务运动的老路就好。”
这是太后深思熟虑之后想出来的,究竟局限如何,后人也自有评论。孝仪听了这话,见太后心内已如磐石一般,再无可改了,心里更是忧心起来。她到底不能不问了。“老圣君,处决了那些维新党之后,老圣君您预备怎么办?”太后就道:“我依旧要临朝听政。”孝仪听了,心里一怔,马上就问:“老圣君,那皇上怎么办呢?”太后听了,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么,与我一起听政就是。”孝仪听了,稍微安了安心。
太后看着孝仪抚着胸口,就又加了一句:“不过,皇上到底不能在德仁殿里住着了。我既要临朝听政,自然就还要去德仁殿的东暖阁。我既来了,皇上那里,自然就不方便了。”
太后这说一半留一半的,可是叫孝仪听了心惊。她随即又问:“老圣君,皇上既不在德仁殿里住着了,那么皇上要搬到哪儿去住?”太后就告诉她:“皇上自然是去园子里住。如今天气也冷了,皇上在园子里住着,反更是安逸。比不得在德仁殿,人又多又嘈杂。我这是替皇上着想。”孝仪听了,心里就苦笑。她知道,太后这是反话正说。分明到了隆冬季节,那园子里只是冷。只有在夏天避暑的时候,太后皇帝和宫妃们,才在园子里小住上几个月的,这一过了夏天,无不都挪出园子来的。
孝仪听了,就道:“莫非老圣君是要皇上住进那涵元台去?”
太后听了,就点头道:“不错。那涵元台本就是皇上的消暑去处。我知道皇上心里有气,因此不如住在那里,消消暑儿。”
“老圣君,定要如此么?难道就没有别的课通融的地方?”孝仪心里,开始替皇上难过了。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孝仪和元乾的感情着实好。太后就冷冷道:“大公主哇,我这也是没法子呀。到底是皇帝让我失望呀!我辛辛苦苦将他养大了,给他成亲了,让他掌权了,他就是这样对我的!我这心里,实在是心寒呀!”太后说着,只差点就要抹泪了。孝仪就叹:“老圣君,您也别生气。皇上的初衷自然是好的。这到了后头,这说褒的有,说贬的也有。哎,我也不好说什么,总是看后人怎么评说吧。”
太后听了,就冷哼一声道:“我不管后人怎么评说!如今我就越不过这道坎去。想玄月若是没有我这个老寡妇,只怕现在已经是长毛的天下了!我委曲求全地和那些大臣周旋,我容易么我?后人总会与我一个公正的评价!”太后说着,神情便激动起来。
孝仪自然不想惹老太后激动。她便黯然道:“老圣君,这会子我想去看看皇上。到底皇上因何废了莲妃,现在也却是没弄明白。”太后就叹:“你去吧。”孝仪便道了声‘是’,在退出太后寝宫的门口,孝仪又问:“老圣君,若莲妃果然冤屈。可皇上仍一意为之的话,那怎么办?”
太后听了,想了一想,就道:“我总是要与皇上一点面子。不然那些外国公使们问起,面儿上也不好看。我知道他们喜欢皇上。到底莲妃是皇上的妃子,他既下了令,我也就不驳回。莲妃只好先继续在景祺阁里住着,但每天到底要与她好茶饭供应。”
孝仪听了,出了仁寿宫,一路去了德仁殿,这步子更是加快了。
到了南书房,王功进来报:“皇上,大公主到了。”彼时的元乾压根不想见人,莲妃既废,令他觉得这世间的人皆不可信任,皆不能信任。他压抑着伤痛,只低声对王功说道:“请她回去吧。这会儿,朕只想一个人静一静。”王功听了,便将这话去回孝仪。孝仪就道:“皇上不愿见我,我也就不走。还请公公再去报一回。”王功无法,只得又去报。元乾就叹:“大公主是看着朕长大的。她是个拗性子的人,这说不会走,想果然就不会走。”元乾只得强打精神,叫王功将孝仪请进来。
因这几日是阴天,且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南书房各处未开窗户,这光线就显得格外昏暗。孝仪进了去,行了个礼,皇上也只淡淡点了点头。孝仪便看了一眼皇帝,这不看犹已,一看却吓了好大一跳。面前的皇上,面容憔悴,胡须不剃,一副痛苦萎靡的模样。孝仪知道,皇上这还是掩饰了一番的。维新党人被逐,莲妃被废,与他都是一个打击。孝仪于心不忍,因对皇帝道:“皇上。您需体谅一下太后。太后年纪大了,行事便总是迂回。”元乾就道:“大公主,朕一生的事业都付之东流了。以后,朕见了太后,依然还会是恭恭敬敬礼礼貌貌的,但我的心,却是死了。朕知道,太后下了杀戮,那些维新的大臣,总是免不了一死。”
孝仪看着皇上,便告诉他:“不,也不尽然。皇上,太后只命将那谭盼生等七人处死,其余人等,不过贬斥的贬斥,发配的分配,流放的流放,却是未有死刑。”元乾一听,目光就有些明亮,他看着孝仪,心里还不大相信。孝仪就又道:“太后其实也有些无可奈何。依她看,玄月的江山哪里行得君主立宪?若果然如此,这不是要了太后的命?要了那些满族亲贵的命?”元乾听了这话,就问孝仪:“大公主,你是央亲王的女儿,央亲王在世一向是同情维新的。那么你。”孝仪明白皇上的意思,就叹:“皇上,我也是同情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同情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去支持。我知道皇上心里想说什么,只是,这到底艰难呀,我玄月国到底不是东瀛,若我们都是汉人,那倒也罢了。可我们偏偏是乾元人,这万一被汉人利用了,可就只有万劫不复的。想回到起兵的白山黑水,怕也是不能够了。”
元乾听了,复又陷入沉思之中。沉默了半响,他方又看了看晦暗的窗外,自言自语地道:“这世上究竟有谁能懂朕?朕在乎这江山,但朕更希望我玄月黎民百姓能得永久的安康!”孝仪听了,只在他身后不敢说话。待皇上转过身来,孝仪方又问:“皇上,您打底是为了什么,要将莲主子给废黜了呢?先前,皇上不是一向倚重她的么?现在,太后也疑惑了。因叫我过来问问皇上您。”元乾就道:“以后,在朕面前,你不要提她的名字。此人太令朕失望了。”与莲妃,元乾既然下决心将她摒弃,那么便就希望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起。她是他心里不能触及的痛。
“皇上,可您不说,叫我如何去太后那里交差儿呢?”
元乾就道:“好。你要问,那朕就告诉你。朕与紧急之处,万般信任与她。不想到了临了,她却出卖了朕。”孝仪一听,心里就有些疑惑。出卖?莲妃出卖了谁?她又向谁去出卖?她只想问得更细致一些。不想元乾却又对她道:“好了。朕不想再说了。想这些,你也该知道。纵然不知,太后也会告诉你。”孝仪听了,更是糊涂了。“太后又知道莲主子什么?皇上,您可把我绕糊涂了。”元乾就道:“朕真不想说。一想到谭盼生等人,将为此而死。朕就觉万箭穿心。”元乾说着,又将身子背过去,再不与孝仪说话了。
孝仪见了,无法,只得又退下去。她知道,这会子莲妃大概已经去了景祺阁了。她便想悄悄地过去探望,或许能从莲妃的口里,知道些什么。
孝仪刚过了德仁殿,到了前方一个拐角口,就见一个人,见了她,朝她扑通就跪下了,倒是把孝仪唬得好一大跳。她叫那宫女起来。待见了那宫女的脸,孝仪知道她是莲妃跟前伺候的墨梅。墨梅听了,还是跪下,哭泣道:“大公主,求您帮一帮莲主子吧。主子已经去了景祺阁了。奴婢等人却是一个也不能跟着过去。主子这到了那里,生死可就由她了。大公主,求您在太后在皇上跟前说一句好话儿吧。”
第24章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