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几日,元乾果然召见了文居易。又隔几日,元乾升文居易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兼日讲起居注。文居易来往了宫中几回,莲妃和萼妃同被选入宫中,却连半点老师的面也没见着。不过,元乾通过萼妃之口,已然得知文居易乃莲萼二人入宫前授业的恩师。
萼妃为老师得皇帝重用而感到高兴,因来到繁花宫,对莲妃道:“如此好了,到底老师的夙愿要渐次实现了。只是,皇上既知他是咱们的老师,却迟迟不召咱们和老师相见,也是怪事。”
莲妃就道:“咱们到底在宫中。如不方面见面,不如就不见的好。反正师父和师母已在京中另置了房舍,生活渐趋安逸。咱们和师母往来通信也殷勤,不见也能知彼此的近况,如此,也就好了。我只是担心老师的脾性。老师虽然学问渊博,但为人激进,我担心他说话不慎,容易得罪了人。因此,对于老师的升职,我不但不高兴,反而忧心的。”
萼妃就道:“是么?我就不这样想,到底老师的身边,也不是他一个人。咱们二哥虽然被贬到北疆伊犁去了,但大哥和三哥仍受皇上重用。老师既是翁大人的门生,那翁大人是皇上的师傅,伴读皇上读书十几载的,虽然他年事已高,辞官还乡了,但在京城渊源很深。老师身边一定围了好些志趣相投的人。他并非孤军在此,你是多虑了。”
莲妃听了,倒是笑了。她道:“如萼,不想你看得颇深。”
萼妃就道:“姐姐,我看呀,我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何出此言?”
“皇上锐意推行新政,变革旧法。这任用的都是和咱们志同道合的人。其中一些人,和大哥三哥走得极近。皇上宠信的人,都和我们有些瓜葛,我们在宫里,当然也就更有地位了!”
莲妃听了,就道:“如萼,你总是不忘记这些。我却只想平安度日!不过,皇后一意推行新政,这自然是好的。咱们在皇上身边默默地支持皇上就好,有些话,也不必非要说出来,落人话柄。”
如萼听了,就道:“果然是我的姐姐,这进了宫后,城府越发变得深了!”
莲妃就叹:“我这不是城府。到底在宫里不能乱说话。这四周那么多双眼睛,你何苦来呢?这自保了,也才能保更弱小的人。”
萼妃听了,就道:“你会说话,我跟不上你。只是我疑惑,怎么至东静王爷去了后,老太后躲在园子里,竟是再不出来了呢?”
莲妃就笑:“现在天还热着,秋老虎也热死人。老太后上了年纪,怕热,自然还要等一个月出来。”萼妃就道:“太后去也就罢了。反正她现在也不问政事。只是皇后这些天儿,也三番五次鬼鬼祟祟地跟着去干什么?可叫我疑惑。”
莲妃就道:“或许,皇后去太后那里,不过就是聊天。你是知道的,皇后和我一向也不说什么话,和你更是井水不容。慧妃和她也不大和睦,她自然是去太后那里。”
萼妃听了,却是摇头道:“我看,并不是这样。我听说,好几回,皇后从园子里出来,眼圈儿红红的。”莲妃就道:“你呀,只管将心事多放在自己身上就行了。”
萼妃听了,忽然就又不平起来:“你和她没过节,自然不往心里去。我却不一样,保管她看到我有什么篓子,再使坏去告诉太后的呢?”
莲妃就叹:“真正,我和你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若行事周全,光明磊落,又何须担心别人会说什么?”
萼妃就道:“你难道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莫须有’的罪名么?皇后看似无害,窝窝囊囊,不会咬人,但其实也不是那么一回事。这谁要是冲撞了她,保管没好日子过!”
萼妃絮絮叨叨地说着,莲妃也只当听笑话儿。
不想这几日皇后那边的确是有点事。原来,那一日皇后还未回宫,书香却又进了皇后的寝宫,她弯腰往床底下看了看,那根银制的棒槌却不翼而飞了!书香想了好几天儿,还是决定委婉规劝皇后。
这一日,书香趁小全子不在,看着屋子里四下无人,就轻轻走到皇后的身边,跪下说道:“皇后主子,你是金枝玉叶的人,还是情收了手吧。”
皇后一听,心里吃惊,因觉书香这话不类寻常,皇后心里疑惑,但面上还是带了笑问:“书香,你说什么呢?起来说话吧。”
可是,书香听了,仍是不肯起来。她低着头道:“皇后主子请让奴婢把话儿说完。”
皇后就道:“好吧,你说。”书香就道:“主子。这件事若是别人说出了口,那就是大大不妙了。但奴婢说出来,却正是出于对主子的一片忠心。奴婢从仁寿宫出了来,跟了主子,便就是主子的人。”
皇后停了嗑瓜子儿,听了书香的话,就道“是这么个回事,我也从没拿你当外人儿。”
书香就泣道:“但奴婢不愿皇后主子您往邪路上走而,所以冒死要规劝主子。”皇后听了,心里更是吃一惊。她佯装镇定问:“书香,到底怎么了?有话儿就说出来。”但因为书香说出了‘邪路’二字,可是让皇后不高兴,但因说话的是书香,皇后少不得先忍着。书香今日也是豁出去了,她便继续说道:“主子。那小全子公公也太放肆了。主子的凤床也是他能够上去的?主子需小心,究竟这冷露宫人多。那一日,奴婢给主子整理床被,无意间发现了那个东西。况小全子公公也慌慌张张儿的,因此,奴婢心里也就明白了。”
书香话说到这里,已然再明白不过了。皇后就算有些木,此时也听出来了书香话里的意思。皇后的脸‘刷‘地红了起来,头简直要低到地上去。这是她自己的丑事,本以为这都够小心的了,怎么书香还是知道了呢?皇后觉得既沮丧又害臊,简直不敢看书香了。
见皇后不作声儿,手心儿都在颤抖。书香就叹:“主子,您别怪奴婢。现在这件事也就奴婢一人知道,奴婢发誓死都不会说出去。皇后主子您尽管安心。但主子您不能够再下去了。依奴婢看,那小全子公公就是个贼。”
皇后听了,半响不说话。她耷拉着脸,终于开口叹息了一声:“书香,你是不知道我心里头苦哇!皇上要是能多来我这屋,我又哪里会这样?那小全子,我不过将他当作我跟前的阿猫阿狗。”皇后说完,却又‘扑通’一声,也朝着书香跪下了。
书香见了大惊,赶忙要将皇后扶起。皇后就哭泣道:“姑姑,你好歹不要说出去。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书香就道:“主子,您快起来。真正奴婢也错了,今儿个怎么竟敢教训起皇后来了?”书香说着,又是忍不住叹气。待皇后起身后,书香就道:“主子。那小全子就是个麻烦,主子您须将他赶出宫去。”
“赶出宫去?”皇后一愣,她初尝了甜头,心里可是舍不得。
“主子心里莫非还舍不得?”
皇后听了,就为难地对书香道:“姑姑。我倒也不是。只是,有他在我跟前,给我说笑逗乐,我这日子才能一天天地熬下去!姑姑,那小全子的嘴儿也紧,这个你别担心。其余的,我都听姑姑的!”
书香见皇后说得也实在可怜,且又向自己保证了,也只得住了口。书香退下后,皇后便躺在榻上,心里又想起了许多事儿来。和小全子的事比较起来,那件事才更令她心烦。
哪件事?皇上亲政后,大力推行新政。这朝堂上出风头的大臣,都是新党。她听说那些大臣和莲萼二妃的娘家兄弟,来往密切,皇后听了,便忧从中来。太后不理政事,只想着过自己的好日子。她这个皇后,又是太后一手扶持的。如今太后靠边站了,万事不管了,那么假以时日,她这个皇后也就会被皇上废掉。这样一想,皇后饭也吃不香了,觉也睡不着了,只想着一天到晚进园子,试探老太后的心思。老太后要是不理,皇后就会抹眼泪不说话。见皇后来得殷勤,太后也烦了,因就告诉她:“只管给我回去。我到底还没死呢,你只管放心!我若死了,你才该害怕了!这个月,你不许再来了,七月十三要到了,我要按规矩做法事了。你可不许打搅我的清静!”但对于皇帝新政一事,老太后只字不提一句好坏。
皇后听了,无法,只得又出去。老太后每一年都要在阴历十五这天做法事。到了那一天,那园子里的太监宫女儿不许游玩耍,不许大声说话,出入须用水盆照自己。那做法事的人由三棚经组成:一是僧,二是道,三才是喇嘛。这做僧、道、番法事的,都是有名望的高僧高道。法源寺的僧,白云观的道,雍和宫的喇嘛。这些僧道,平日里王公大臣们都是请不动的,只有老太后做道场才出来主持善缘。李忠国早早地就命太监搭建起一百个棚子。那每一个棚都有自己镇山门的法器。和尚的铙钹,道士的长鼓,喇嘛的法螺。薄暮时吹奏起,绕着法坛行走,此起彼落,各个教派有各个教派的玄妙。
崔大友替李忠国打下手,他对于这些不大通窍,因问李忠国:“李二哥,为啥这道士们到了最后,都要放焰口?”
第2章繁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