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寞与邵立琛搀扶着虚弱的秦玉染,伊水瑶因为经常锻炼,体质较好,倒没有什么事,就担心的跟在夏秋寞身边,不时的开口与秦玉染讲讲话,以防万一她睡过去。
夏秋寞走过一片草丛,尖尖的草叶被碰到,来回摇晃几下,滴落一滴雨水。伊水瑶正搀在秦玉染另一半,替换了邵立琛,与秦玉染低声说着话。几滴雨水打在夏秋寞睫毛上,他突然惊觉天色更加昏暗了不少,几近看不见树木的顶端了。这让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黑夜要来临了。
随着黑夜临近,温度随之大幅降低。不仅是秦玉染发抖得厉害,就连伊水瑶也脸色苍白。这让夏秋寞焦急起来,开始后悔太早离开了,起码等到雨停就好了。
正思索办法间,小路渐渐宽阔起来,这让夏秋寞精神一震,难道就要出山了吗?随着走过几棵茂盛的树木,眼前顿时宽阔起来,终于走到这条小路的终点了!
夏秋寞欣喜的抬头望去,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逐渐变成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而一边的伊水瑶,乃至有些恍惚的秦玉染,和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邵立琛也一样,露出了骇然惊恐的表情。
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那一片诡异的建筑物!
“这……这不可能!”夏秋寞记得清清楚楚,建筑物旁边,甚至就在自己所处的位置,自己都曾搜寻过,根本没有小路!
夏秋寞震惊过后,突然放开秦玉染,猛然转身朝来路跑去,大树依然是那几棵大树,依旧繁盛茂密,可……可大树后根本没有什么小路,只有一片随处可见的树林和树下茂盛的杂草灌木!
根本看不出一丝“道路”的痕迹!
夏秋寞张大嘴巴,却哑口无言,后背的冷汗与雨水混合更加冰凉。他默默走回秦玉染身边,看着伊水瑶和邵立琛透着绝望的眼睛,说不出一个字来。转头又看向那个黑暗中沉默的建筑物,以及大门中熟悉的火光,一股无力感潮水般袭来。
冰凉的雨水仍在下着,而黑夜也步步临近,届时将更加寒冷。自己与邵立琛或许能捱过去,可伊水瑶与秦玉染却不一定,更何况秦玉染还在发烧……
心中想着,夏秋寞下了一个决定,他扶着秦玉染慢慢走向那座他们逃出没多久的建筑物。伊水瑶与邵立琛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眼中的坚定,都没有说什么,夏秋寞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
最终四人又重新走进熟悉的大厅,先前的火堆还没有熄灭,跳动的橘黄色火焰照亮旁边半径三米的圆圈,大厅的角落依旧影影绰绰不可测知。
“水瑶,玉染,你们去烤火,我再去捡点柴火。”
夏秋寞扶着秦玉染坐在火堆旁,低声交代一句,伊水瑶道:“那你小心点,别走太远。”
因为穿得都比较单薄,两个女生也无法将衣服脱下烘烤,只好尽力往火堆靠近,藉以祛除寒气。好在衣服单薄也有单薄的好处,很容易就烘干了,夏秋寞与邵立琛抱着柴火回来时,两个女生脸上都有了些血色。伊水瑶翻了翻李克的背包,找到一个铁质的茶杯,倒入一些水,放着火堆的边缘地方暖着。
喝了伊水瑶“烧”的热水,秦玉染清醒了很多。在伊水瑶的建议下,四人两两相对而坐,这样如果哪一方向有什么异常,都可以立即发现。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秦玉染问道。她虽然仍有些萎靡的样子,可状况已经好了不少。之前因为受过惊吓,又淋了雨,才受了一些寒气,发了低烧,如果那种情况持续下去的话,可能会大病一场。这时烤着温暖的火焰,去除了寒气,虽然依旧有些心惊胆战的,精神却也好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夏秋寞皱着眉扫视四周道:“如果我们只是呆在大厅里,彼此不分开,再坚持到雨停的话,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我们的手机都坏了,就算雨停了,又怎么向外界求助呢?”
“这个不用担心,只要雨停了,那洪水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我们沿河找个浅滩就能渡过去。”
听到这里,秦玉染稍感安心。可夏秋寞却心下苦笑,此时他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严重怀疑,就算按照原路返回,最后会不会依然回到这座建筑物里来?
可他却不能把这种担忧说出来,连害怕的情绪也不敢让其他人发现,脆弱的众人必须要有个主心骨来支撑。如果连他也失去镇静倒下了,那么光是恐慌就足以把众人拖下深渊。
看着沉默的邵立琛,夏秋寞叹了口气,劝道:“立琛,人死不能复生,看开点吧!等我们离开,马上就报警,肯定能还给李克一个公道,将凶手绳之以法!”
邵立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聚在一起时,凶手就不敢动手了,之前我们刚来时就是。这也说明了凶手也是人,力量也有限,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完全不用害怕他了是吧?”
夏秋寞愣了一下,想着似乎也有道理,于是点点头:“话是没错,可是……立琛你别犯傻啊!我们聚在一起当然不用怕他,可凶手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我们如果深入很容易陷入被动,所以还是呆在大厅里安全,先出了山再谈给李克报仇。”
伊水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她曾被一个和夏秋寞一模一样的黑衣人带走的恐怖场景并没有跟其他人提及,本打算出了山再说,可谁知竟又会回到这里。此时她也不打算说出来,徒增烦恼和恐慌。而且她敏感的察觉到,夏秋寞与其他人有意无意的都不去谈论,甚至不考虑那条将众人带回建筑物又消失的小路,毕竟这个超出普通人想象的恐怖事实太过离奇,想得越多,只会让自己越害怕而已。
既然已经决定在大厅里守着度过一夜就马上离开,那么就别给自己和他人增加恐慌情绪了。伊水瑶想,如果只是在大厅里的话,那应该问题不大。
“这样看来凶手也没什么可怕的,我想去找找李克死亡的线索……他不能白死!”邵立琛突然开口道。
“你疯了!”
夏秋寞下意识的喊道,随后想也不想的拒绝:“不行!我刚才的话你没有听到吗?进入建筑物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与不必要的危险中!何况我们还要为两位女生考虑,这种不可知的危险对她们来说……”
“考虑?那你有为无辜死去的李克考虑考虑吗!?他现在还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被无尽的黑暗包围,他死前的恐惧,怨恨,不甘,你又考虑过吗!?”
邵立琛突然激动起来,打断夏秋寞的话,连连质问,几年来与李克间的回忆画面再次在眼前一一闪现。有些人,哪怕天天同处一室,一起工作吃饭上厕所,却话不投机,不过点头之交;有些人,只是初次见面,却能一见如故,推杯换盏如同多年好友。友谊之情莫大于缘分,而邵立琛与李克就属于第二种,四年的时间让他们的友情近似乎亲情,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他是死得无辜,可谁不是无辜的?活着的人不应该更加珍惜吗!?他已经死了,我们可以离开后报警,让警察抓住凶手,血债血尝,而不是无谓的牺牲!立琛,你冷静一点好不好!莽撞的行动只会害死所有人,你知不知道!”
“冷静?只有你会冷静吧?”邵立琛忽然冷笑起来:“哈哈!在你眼里,只有伊水瑶是重要的吧?其他人根本就无足轻重,哪怕死了你也可以冷静面对是吧!”
夏秋寞面色涨红,瞟了不知所措的秦玉染和尴尬的伊水瑶一眼,站起来指着冷笑以对的邵立琛,说不出一个字。
“你满口的为别人着想,只是为自己的懦弱和逃避寻找借口而已!因为李克跟你们没多大交情,你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死亡,然后用'离开后再为他报仇'的借口粉饰自己愧疚的内心!同时你们也在庆幸,幸好死的是李克,不是你们!说到底,你们不过是一群被恐惧打倒的伪善者而已!”
邵立琛越说越激动,面容狰狞,话也变得尖锐偏激起来。虽然现在单纯的友谊已经越来越少了,人与人之间更多的是互相利用,但真挚的友情依然存在,邵立琛与李克就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仿佛他们天生就该是兄弟一般,只是投胎时不小心分开了而已。
豪爽的李克相对于文弱的邵立琛来说更像是保护他的兄长,父母离异的邵立琛很珍惜这份弥足珍贵的友情,以至于看见李克死去时,悲痛更甚于亲人逝世。其实在内心深处,邵立琛不无将李克之死的部分责任归咎于夏秋寞与伊水瑶的想法,如果不是夏秋寞的提议,所有人就不会到这来;如果不是伊水瑶中途失踪,李克也不会独自行动;甚至,如果不是胆小没有的秦玉染,自己或许能赶上李克……
总之,陷入情绪失控的邵立琛将李克之死的痛苦转嫁到了对所有人的怨恨上,他甚至怪罪当时山下村口的老人为什么没有拦住他们,也怪罪自己为什么非要带李克他们上山。这种潜意识的怨恨并没有直接的意识体现,邵立琛自己都没有发觉,可这些意识的确影响到了他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他的行为与思考方向。
“你在胡说些什么!”被指着鼻子骂的夏秋寞爆发了:“好!我不管你了!要去你自己去!就你是英雄!就你有义气!”
说完夏秋寞气呼呼的坐下,不再看邵立琛。
邵立琛冷笑几声,扫了三人一眼,拿起手电筒与自己的小包,头也不回的朝走廊走去。
早在逃离建筑物之初,邵立琛就已对夏秋寞有所不满,认为他对李克的死表现得太过冷漠了,更何况他与伊水瑶还负有根本责任。这些不满在再次回到建筑物,夏秋寞提出在大厅度过一夜就马上离开后,积蓄到了顶点,终于爆发。
跨入走廊的瞬间,邵立琛摸了摸身侧的小包,这个小包他从不离身,里面装的是他出发之前,怀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带来的认为“有用”的东西。
这里不得不提到邵立琛的性格问题。因为从小父母离异,经历了许多坎坷,又经常被同龄人欺辱,所以邵立琛留下了很重的童年阴影,造成了他有些怯懦的性格。自小跟随奶奶生活,而他奶奶极为迷信,除了整日念佛求神,也兼着给邻里乡亲驱邪做法,唱佛请神,也就是俗称的神婆,维持一份不稳定的收入。所以连带着邵立琛也对神神鬼鬼的事情比较敏感,在邵立琛十八成年那年,老迈得下不了床的奶奶撒手西去,除了留下一栋老屋,就只有一堆牛鬼蛇神的“法器”。这些“法器”邵立琛在奶奶在世时经常在她的指点下拿出来清洗擦拭,听奶奶唠叨各种神鬼怪诞,倒也十分熟悉。
邵立琛早在听夏秋寞说要到一处有恐怖传说的地方去时,也心有戚戚,不过看李克兴致极高,就不忍拒绝了。他想起奶奶留下的据说带有“法力”的东西,于是便带上几件,以防万一。邵立琛并不像表现的那样勇敢,只是挚友之死击碎了他的懦弱,包包里的“法器”也壮了一些胆气罢了。
邵立琛打着手电,缓慢的走在走廊中,一点一点的搜索前进。只是他没发现,在他离开走廊入口几米远后,本来后面还清晰可见的来自大厅的火光,忽然黑暗一片。
“立琛!”
在邵立琛转身的一瞬,伊水瑶和秦玉染都是焦急的站了起来,伊水瑶喊了一声,举步欲追,却被夏秋寞一把拉住,看着邵立琛踏入走廊,隐没黑暗中,伊水瑶有些责怪夏秋寞:“秋寞,你干嘛啊?”
“让他走就是!他说的你也听见了,现在谁说他也听不进去,反把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也是因为李克的死而受到了很大打击,才口不择言的,我们也不能看着他去送死不管啊!”
“……唉”夏秋寞看着伊水瑶执着的眼神,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了,听你的,我去把他拉回来就是。里面太危险,你们俩就留在这吧!反正我们也不会去太久。”
伊水瑶望了望一团漆黑的走廊,犹豫了一会,说:“还是我们一起去吧!分开实在是太危险,我也放心不下你们,虽然只是一会,但我觉得还是所有人在一起的好。”
夏秋寞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留两个女生在这里他也不放心。好在秦玉染已经没有大碍,于是夏秋寞拿出手电筒分给伊水瑶和秦玉染,就站起身向走廊走去。
事不宜迟,趁邵立琛还没有走远,伊水瑶打算赶紧把他带出来,这片建筑物总给伊水瑶一种压抑不安的感觉,多待一分钟就越危险。秦玉染也站起来跟上几步,不过仿佛想起什么,夏秋寞走到走廊入口时她突然转身,返回火堆旁,在李克背包里翻找到一把一尺来长的大号水果刀,握在手上。那是李克带来开路防身切水果的,拿着它,秦玉染仿佛更有安全感。
再次反身,伊水瑶也才刚刚跨进走廊,秦玉染松了一口气,赶紧追了上去。一手手电筒指着前方,一只手紧握住水果刀贴在胸前,坚硬的刀柄与手掌间的触感让秦玉染心安不已。很快走入走廊,前面到不远处拐弯已经看不见伊水瑶的身影了,看来他们走得很快。
“要不要这么急啊!”
秦玉染低声嘀咕了一句,加快脚步,走到拐弯处举灯望去,这是一条很长的走廊,秦玉染笔直的手电筒光也只能照见遥远出模糊的墙壁。
依然没有伊水瑶和夏秋寞的身影。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