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结婚时,嫂子提出了要求,自己过自己的,不许与我们家里任何人来往。所以,在我无处投靠的时候,还真没想到去找二哥。
姨妈给我出的主意虽说不妥,但我没别的选择,只能听从。妈妈在姨妈家里也很可怜,备受全家人的冷脸。就这样,我再次被姨妈赶走了。
二哥家住在他单位的平房里,离我们家很远,要坐三个小时的汽车,他的工作是在深山里采伐树木,那里已经形成了一片家园,有很多户人家。
我下了火车就毫不犹豫的登上了去往二哥家的汽车。汽车开起来,行驶在盘山路上,看着窗外,道路两旁尽是郁郁葱葱高大挺拔的树木,漫山遍野开遍粉红色的达达香花。这一路我没有想太多,想也没有用,现实与我想象的差别太大。一路颠簸来到了二哥住的地方,一进小院儿,见门开着,我便轻轻的走了进去。
嫂子一人在家,她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手里在织着毛线活儿。
我喊了一声:“嫂子!”
嫂子扭脸瞥了我一眼,冷冷的问道:“干啥来了?”
“我想哥哥嫂子了。”我紧张的说。
“有啥好想的?不好好在家呆着到处乱跑啥?”一副很不欢迎我的口气。
我就像是到了大姨家里一样,站在门口不敢动一动。沉闷了一会儿,嫂子仍旧头也不抬的织着手里的毛线活儿,就像旁边没我这个人似的。我看嫂子不再说话,也没有马上赶我走的意思,我才敢抬起头来小心的观察四周。
嫂子是个勤快人,家里收拾的很干净。家具还是他们结婚时买的古铜色的梳妆台,一对沙发盖着雪白的沙发罩,红色的木地板,擦的锃亮。床上铺着粉红色的花床单,干净整洁。如果这个小家不是因为我的到来,应该算是一个幸福温馨的小家,我真怕自己的到来给这个小家带来烦恼。
二哥已经有小孩儿了,是个男孩儿。那时还很小,正在小房间的炕上睡觉。我小心的爬到炕上看看二哥家的小孩儿,他睡的正香,头上还盖着红色的纱巾,怕被蚊虫干扰。
嫂子不欢迎我来,脸色很难看,但也没说什么。我也只好安静的坐在一边儿,四处看看有没有我可以做的活儿。家里到处很干净,厨房料理得井井有条,我也找不到什么事情可做。
嫂子一直不和我说话,房间里气氛显得格外沉闷,我想打开这沉闷的局面,我问嫂子:“二嫂,我二哥呢?”
“没在家。”嫂子冷冷的回答,转身走出门外,她走路的样子头总是仰的高高的,一副高傲的神情。
嫂子的相貌不漂亮,有些男相。身材很高,每次我都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她的脸。她的脸像大姨一样没有笑容,皮肤很黑,她的嘴就像是要吹灭一盏灯火的样子,总是半张着。眼睛不大也不明亮,幽深深的令人感到害怕。
什么样的女人才叫美呢?不完全是由雪白的皮肤,亮丽的大眼睛,动人的嘴唇,飘逸的长发组合起来的一副美人图。在我看来,而是慈祥的笑容,善良的心。
沉闷了一天,我盼着二哥快些回来。终于,二哥下班回来了,刚一进门就看见了我,表情一愣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终于忍耐不住悲伤,哭了起来,那种企盼已久的被关心、被疼爱的感觉、还有心里所受的委屈伴随着眼泪一股脑儿的全冒了出来。
二哥见此情形,急得问:“又怎么了?哭什么?又出啥事儿了?”
我哭着不能回答,只是摇摇头。
“那你哭什么?”二哥急切的问。
突然,嫂子传来一声大吼:“你哭啥?要哭上外哭去。谁怎么地你了?”
我连忙止住哭声,擦着眼泪说:“二哥,我想你了!”
“想我?看你那没出息样,想我你哭什么哭?”说完走到洗脸盆架子旁,端起盆来倒上了水,扑哧扑哧飞快的洗了把脸。在盆子里洗了洗毛巾,动作很大,水都喷洒到了地上。
“你不好好上学,到处乱跑啥?怎么想到上这儿来了?”
“谁说我不好好上学?我想好好上学,可是没人供我上学。”
“那你不在家老老实实待着跑这里来干啥?”
“妈妈走了,爸爸发起脾气来狠狠的打我,不让我回家。我去了大姨家找咱妈,大姨又把我赶了出来,说让我来找你。”
“让你来找我?来找我能解决什么问题啊?你说我是能养活你啊?还是能供你上学?你二哥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嫂子在一旁沉默不语,我双脚并拢着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等哥哥洗完脸,我连忙端起盆子,把脏水泼到外面。
“吃饭了吗?”哥哥问。
“还没有,等你呢。”我回答。
“抓紧吃饭,吃完了再说。”说完伸长脖子向屋子里面的二嫂大喊一声:“饭呢?快吃饭,我都饿了。”
屋里没有反应,二哥自己在厨房里扒翻碗橱,找出筷子和碗等餐具。掀开锅盖儿一看,愣了,走进屋子问嫂子:“没做饭啊?”
嫂子仍然低着头织着毛线活儿,没有任何反映。
“你什么意思啊?我累了一天回到家里连饭也不给吃啊?快别织了,去做饭。”说着就夺去嫂子手里的针线。
嫂子生气的走进厨房,弄的锅盆乒乒乓乓发出了响声。
“这些可怜的不会说话的盆子和碗所受的委屈并不比我差。”我在想。
“看见了吧?都是因为你。”二哥用埋怨的眼光看着我说。
我心里很是自责,“真不该来这里,不但没得到安慰,还连累了二哥受气。”
我来到厨房小心地对嫂子说:“嫂子,我帮你做饭吧,我也会做饭了。”说着就想接嫂子手里的东西。
“不用你。”嫂子冷冷的将我推开。
这时,小侄儿哭了起来。我连忙跑进里屋想抱抱小侄儿,还没等我抱起来,嫂子就匆匆的走进屋子,一把将我推开,自己抱起了孩子走向二哥的身边,把孩子狠狠的推进二哥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又走进了厨房。
孩子也受不住妈妈难看的脸色和狠狠的推搡大哭了起来,二哥抱着哭闹的小侄儿在房间里来回的转悠,嘴里吹着口哨。果然凑效,在妈妈那里受到委屈的小侄儿,很快在爸爸的怀里得到了安慰,停止了哭闹。二哥很会哄小孩儿,小侄儿骑在爸爸的脖子上高高的,那感觉一定很开心。
二哥驮着小侄儿,手里拿着苍蝇拍子,再仔细的搜寻屋子里面乱飞的苍蝇。发现有停下来的,他的拍子很快就“啪!”的一声,落了下去。立时,刚刚还在飞舞的苍蝇变成了一团令人恶心的肉泥。
二哥一边抖掉他的“战利品”一边对我说:“你说你跑到这里来我能有什么办法安置你呀?你以为你二哥好过呢?你二哥什么都没有,光剩下一堆骨头渣儿,还有什么可让你啃的啊?你把你二哥的骨头渣儿啃没了我看你还啃啥?”
“我第一次来你家,这话从何说起啊?自从你结婚以后,我从没有麻烦过你。更谈不上我啃你的骨头渣儿啊?”我心里想。
这时,嫂子已经做好了饭,气呼呼的端到桌子上来。一盆刚蒸好的馒头,没有菜,也没有稀饭。把一小碗豆掰儿酱狠狠的推到桌子上,还有几根大葱。
“还不过来吃饭,愣在那里干什么?”二哥坐在桌子旁招呼我。
我慢慢的走到桌子前,看着二哥狼吞虎咽的吃着馒头,并不因没有菜而抱怨。
我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小口在嘴里慢慢的咀嚼。不敢看嫂子,也不敢看二哥。
“大口吃,嫌饭不好啊?你说你啊,咱爸那里生活多好?吃啥有啥,不好好在家待着到处乱跑,这里可没有好吃的东西给你吃。山上连菜都没有,能吃上馒头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二哥训斥着我说。
他明知道我不是因为饭不好,更不会挑三拣四。我也不愿意争辩什么,感觉说什么都是废话。不做声,好容易把馒头吃掉算是吃过了晚饭。
晚上睡觉我也不知道我该睡在什么地方,嫂子的弟弟在二哥家里,自己占用一个房间。哥哥和嫂子一个房间,没有我的地方。我就挤在哥哥嫂子的房间里,日子就这样过了几天。
嫂子不理我,从不和我说一句话。吃饭的时候没有我的碗筷,我就自己拿来碗筷和嫂子一起吃。这种滋味实在是太难过了,这种被受冷落的感觉真比挨打还难受。哥哥每天早出晚归,对我不闻不问。我也不说话,我只等宣判。
嫂子的邻居经常来她们家里玩,用异样的眼神儿看着我,好像我是个怪物。
“我怎么这么多余呀?我怎么到哪里也不受欢迎啊?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啊?”我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可是不敢。
来哥哥家里好几天了,嫂子一句话也不对我说,也不问我今后打算如何。是呀,她怎么能问呢?她应该比我还明白我是个小孩儿,我能有什么打算?我是靠人抚养的、无家可归的孩子。
一天中午,哥哥回到家里对我说:“你们老师给你打来电话,让你回去上学,你们已经开学了。”
听了这话,我着急的问二哥:“我怎么上学呀?咱爸根本就不让我回家,他不可能再拿钱让我上学的。”
“那你也不能老在这里,你先回去看看,我给你找好车了,现在就走。”
听了这话,心里非常难过,“看样子,留是留不下的,可又不知道离开这里该去哪儿。”
这几天因为我的到来,嫂子也跟哥哥闹别扭,离婚的话常挂在嘴上。“哥哥成家不容易,不能因为我再让他们离婚。”
哥哥在他们睡觉的小屋里使劲儿的抖落被子,他拿出一张被撕成两半的10元钱对我说:“给你,拿着!你二哥日子也不好过,家里就这10块钱了,你拿去吧。”
我犹豫着不肯接,哥哥的态度还有嫂子拉得很长的脸使我不能去接,我站在厨房的门口抹着眼泪。
“快拿着!告诉你,以后也别上这儿来了,你哥哥也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你。拿着,拿着。”
可是钱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我本想扭头便走,但心里还是不愿意伤害这亲情。“他还是我小时候最崇拜的二哥吗?是那个最疼我的二哥吗?他变了,是什么使他变得这样生冷无情?是我们不幸的家庭吗?也许二哥真的有迫不得已的难处,也许我本不该来这里找他,给他增加麻烦。”
我弯下腰捡起被哥哥扔在地上的钱,正想交给嫂子,嫂子的脸拉的好长,好难看,她转过身去不看我。小侄儿在我面前咿咿呀呀的哭闹,我把拣起的钱塞进了小侄儿的手里。
只听哥哥在一直喊:“拿着拿着!”嫂子恶狠狠的一把从小侄儿手里夺过钱用力的摔到地上,小侄儿被吓哭了。我含着眼泪把钱又弯腰捡起来,装进了自己的衣兜里,擦了一把眼泪向车站走去。
“我好没出息啊,好没志气啊,我拿着,我需要这钱。哪怕在临死之前吃顿饱饭也好。我接受这不同寻常的亲人的馈赠,如果我还活下去,我一定要好好的活,我要加倍偿还今天欠下的债务!”
嫂子追到车站,指着我的脸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以后看你在敢上我家来?我告诉你,再来腿给你打断,你看着。”
我站在那里吃惊的看着嫂子凶狠的脸,周围聚集了好多的人,人越是多嫂子骂的越是凶狠,我当时头都快炸开了。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真的不能再来了,永远不能来了,就是饿死也不来求他们!”
汽车终于启动了,一路上永远也抛不掉的哀伤、迷茫伴随着我到了目的地。下了汽车,可我不知该往何处,这个生我养我的号称是家的地方,对我早已彻底失去了意义。
我在马路上徘徊着,犹豫着,想来想去也没有勇气走进家门。
“这不会是我灭绝的时候吧?亲人不能投靠还有朋友啊。去找同学,不行啊,我只有那么一个要好的同学,现在不能再去投靠她了。其他同学家长不认识我,我更没有理由走进人的家。”
这里毕竟是我生长的地方,每条大街小巷再熟悉不过了,可是却又感到处处陌生。
“难道这个世界上我真的就无处可去、无处可依了吗?我是不是应该像姐姐那样,给自己找个永久的安身之处啊?那样就不会这么痛苦难过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在马路上毫无目的的徘徊。”
离公路不远的地方就是铁路,我顺着铁路一直往前走。
我站在姐姐当初果断的结束自己生命的现场,泪水不知不觉的淹没了一切。心里在对自己说:“只能这样了,没有别的办法。谁让我生在这样没有温暖的家庭呢?别怕,不管有多疼,那也只是在一瞬间,不是有句话说,长痛不如短痛吗?”
远处,看到一个黑点儿,那个黑点儿越来越大,冒着烟雾。它像神圣不可侵犯一样发出了“呜!”的一声怒吼。我木木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近了,近了。感觉有风吹来,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醒了我的头脑。
“你要干什么?你要让你这能走路的双腿变成残肢断臂吗?你要让你这能说会道的嘴巴立时哑口无言吗?你要让你这个会思考,爱思考的大脑停止活动吗?你要让你这颗滚滚跳动的心不再跳动了吗?你要让一个善良天真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儿变成一具冰冷的僵尸吗?快下去,再给自己一次生存的机会,你再试试看能否活下去?”
我两腿发软,想迈出铁轨腿却不听话。对自己说:“快点儿!,还来得及!”心猛烈的狂跳着,一股急劲滚着爬着翻越了铁轨,滚到了铁路下面的草丛里。疾驰的列车从我身边经过。司机伸出头来愤怒的看着我,接着一股强大的雾气向我身上喷射出来,我低着头紧闭双眼直挺挺的等着列车了开过去。
我从草地上爬起来,浑身上下被列车喷出的水雾湿透了。头发湿了,还滴着水珠混合着满脸的泪水滚滚流下。
我想嚎啕大哭!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来。我使劲儿的搓了把脸,脸烫烫的,火辣辣的热。心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四肢无力。但是活下去的yu望马上占据了我的大脑,给我无力行动的四肢注入了神奇的力量!我健步如飞一样的跑去找我的小学老师。
老师见到我吃惊的问:“天哪!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掉水里了吗?身上怎么都湿了?”
我“啊!”的一声痛哭,扑进了老师的怀里。
老师抱紧我拍打着我的后背说:“别哭,别哭。告诉老师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了?”
我只是不停的哇哇大哭,哭的几乎背过气去。身体不停的颤抖,头几乎要爆裂的疼痛。
老师又增加了一些力量抱紧我说:“孩子,听话,老师知道你受了委屈。冷静下来,别怕,你要听话啊,别让老师着急。”
我哭着大喊了一声:“老师!老师!我活不下去了。我没有家,爸爸妈妈不要我,大姨家不要我,哥哥也不要我,嫂子还骂我,我没办法了。我想好好活下去,可是我没地方去了,没饭吃,没地方睡觉,我怎么办啊?我听话,我会干活儿,我会好好学习,可是谁都嫌弃我,谁也不要我啊”
“不会的,你相信老师,你能活下去。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小家还有一个大家,这个大家就是“社会”,就是“党。”你不光是你父母的孩子,你还是祖国的孩子。”
“可是祖国妈妈在哪里呀?她为什么不来救我呀?”我哭着不满意老师的话天真的反问道。
“别着急,会救你的。有什么困难老师帮助你,老师虽然不能为你做很多,但是老师可以对社会承担一些责任,帮助你就是我的责任。不仅仅是我,还有更多更多会帮助你的人。只是你现在的情况还不被这些对社会有责任感富有同情心的人知道,他们知道了都会伸出手来帮助你的,祖国不会抛弃你!”
我躲在老师温暖的怀里感受着她对我的爱抚,也想着老师对我说的每句话。老师拍着我的肩膀说:“越是这个时候,你越需要争气啊!更要振作起来,咬紧牙关,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知道么?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这些困难迟早会过去的。相信我的话,早晚有一天你会有出息的。大部分成功者都会经历一些坎坷,不是那么一帆风顺长起来的。只要你不放弃,化悲痛为力量,将来你必定成功!”
“老师,可是,我不能再上学了。”我趴在老师的怀里,委屈的哭着说。
“不会的,别着急,想办法。即便是真的不能上学也没关系,不是只有上学是唯一一条成才路。只要你答应老师,不管今后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你不轻生,想办法活下去,你就是成功者。不要学你姐姐,不要做懦夫。老师今天能看见你真高兴!你已经大踏步的给你的人生迈出了关键性的一大步,给你将来的人生奠定了坚不可摧的基础。你要知道只有生命是最宝贵的,只要还活着一切都有希望!你很了不起!”
“你很了不起!”最后一句话老师的口气很重,声音很大。她像是知道了发生的一切,哽咽着一边说一边使劲儿的搂着我的肩膀,像是给我注入无形的力量。
“好了,别哭了,还没吃饭吧?老师给你做饭。”说完,老师放开我站起身来,走到脸盆架子旁拿起脸盆往里面兑了冷热均匀的水说:“洗洗脸吧,你哭的我差点儿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了,你还不知道吧?你这次考试成绩不错,你还是第一名呢。”
老师刚刚还为我的不幸哭的泣不成声,一提到成绩,脸马上就浮现出了笑容,眼圈仍是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她使劲儿的眨着双眼不让眼泪流出,笑着对我说。
“我?第一?”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以为老师是故意安慰我。
“是啊,要不我怎么说你这孩子有出息呢?本来想你耽误了那么多的课,这一年你哪好好上学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想到你却考的那么好。”
“老师!我”我想说出没有顺利上学的原因。
“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你情况特殊,所以你旷课我只是心疼并没有责怪过你。不过真是难得,在那样的情况下你居然能考第一名,你很令人吃惊!”老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递给我毛巾。
我听话的接过毛巾把脸洗干净。
很快,老师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做好。米饭,土豆炖茄子。老师盛了满满一碗米饭递给我说:“现在什么也别想了,好好吃饭。没做好的,家常便饭,来尝尝老师做的饭好不好吃?”说着就往我的碗里使劲儿的夹了菜,碗里都快漾出来了。
“吃吧,吃吧,多吃点儿。”
我又想起在哥哥家里时,嫂子对我冷冰冰的脸,吃饭时都不拿我的碗筷,鼻子一酸又要掉出眼泪来。
老师看到我又哭忙说:“你看你这孩子,跟你说了不要再想了,怎么不听话?你一难过老师也吃不下去了。”
我连忙擦去眼泪,往嘴里送上一大口米饭,两腮酸痛,在嘴里慢慢咀嚼。
“这就对了,好好吃饭,别难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发奋,一定能度过难关的!”老师说完自己也狠狠的吃了一大口米饭。
“你听我说,你是个懂事儿的孩子,不要让老师为你担心。我们有困难想办法。一会儿吃完饭,你先去你们学校看看,见见你们班主任,还有新同学。不行就把你的情况和你们老师谈谈,我相信,你们老师会帮你的。”
“嗯!”我点点头答应着,迅速的吃完碗里的饭。
我犹豫着走进了中学的大门,我被分到了最好的班级,这些消息对我来说已经让我高兴不起来了,我担心的是,哪里才是我的家?我安身何处?
我担着心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来到了教室门口,我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老师的声音,是个男老师。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老师身穿浅灰色西装,戴着一副眼镜,年轻俊秀,文质彬彬的。
见到我温和的说:“好!陈琳同学,你来了,这很好!”
听老师这样亲切的口气对我说话,看到老师和善的笑容,我紧张的心略微放松,环顾四周看看新的教室,新的同学。
同学都来自各个村镇的,我只认识小学的同学,张红梅。
“老师,是您给我哥哥打的电话吗?”我小声的问老师。
“是的,你能来我非常高兴!”
接着老师对同学们说:“同学们,咱们班的状元来了。她叫陈琳,以后你们要在一起相互团结,努力学习!”
同学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本来听老师的介绍,我心里应该是很自豪的,可我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我坐在老师指给我的座位上,老师讲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在想,“这是属于我的位置吗?我今天放学去哪儿呢?我明天还能来吗?我能在这里坐多久呢?”
下课铃声响了,老师宣布“下课。”
同学们都兴高采烈的跑出去玩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笑。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幸福欢快的笑容,只有我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好多同学来围上我,她们想认识认识班级里的第一名。
我只是直愣愣的看着他们陌生的面孔和笑容,猜想着他们都有幸福的家庭,有爸爸妈妈,心里好生羡慕。
同学们猜不透我的心事儿,却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有的声音说:“她怎么不说话呢?”另一个声音说:“她学习可好呢,还是第一名呢。”又有声音说“她好奇怪啊,你看她得了第一名好像一点儿都不高兴。”又一个声音说:“是不是她以为自己好,不愿意理我们那?”
“你们别瞎说了,我看她都快哭了,好像有什么心事儿。”
他们哪能知道我的心事儿呢?我情愿用第一去换一个应该属于我拥的幸福啊!
“妈呀!她可能是个哑巴。”
我被突如其来的这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儿来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说这话的女孩儿,她个子矮小,头上扎着一个马尾辫儿,皮肤有些黑,眼睛不大,很天真的样子。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赶紧用双手捂住了嘴巴,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你才是哑巴呢。”
听了我回敬她的话,她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着说:“那我刚才和你说话你怎么没反应啊?你好长时间不说话我们都害怕你了。”
上课铃声响了,同学们很快的离开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呀!太漂亮了!”老师一走进教室,同学们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的惊叹。
她就是这所学校赫赫有名的、教学水平最高、待人和善的老师,柳荫。
老师真漂亮!白白的皮肤,弯弯的柳叶眉,一双大眼睛像闪光的宝石散发出迷人的光芒。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白白的脸蛋儿浮现出灿烂的笑容,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儿。脸颊的红晕显得更加健康、美丽。她梳着半披肩卷卷的头发,戴着白色的蝴蝶结试的发夹,显得非常精神、雅致。苗条的身材穿着雪白的套裙,白色的高跟皮鞋,走起路来踏的地板直响。
真象一个美丽的天使从天而降!老师深鞠了一躬,笑着说:“同学们好!”声音清脆甜美。
“老师好!”声音洪亮,拉着长调。
“我姓柳,叫柳荫。”
多么美丽而富有诗意的名字啊!同学们热情的鼓掌欢迎。
老师朝我们摆摆手,连忙说:“谢谢!谢谢同学们的热情。”
“我教你们语文。”
一听这话,我好兴奋,刚才的忧愁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不象其他老师那样严肃,给我们的感觉和蔼可亲。老师说:“我们这个班级是这学校里特殊的班级,在座的每一位同学都非常优秀。你们都是几个地区选拔出来的尖子生,学校重点培养的人才。我非常的荣幸做你们的老师,同时也为你们感到骄傲!我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学习。我不光是你们的老师,更是你们忠实的朋友。同时我也要向你们学习,因为,在座的每一位同学都有自己的闪光点。而这闪光点你们现在还全然不知,我的任务是挖掘你们的闪光点,将来到社会上,为祖国、为人民、奉献出你们的力量,让你们像明珠一样放射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老师慷慨激昂的陈词深深的打动了每一位同学的心,同学们全神贯注的听老师讲话,我此时的心情无比激动,完全忘记了“我要去哪里”的忧愁烦恼。
时间过的很快,我们还没有听够老师讲话下课铃声又刺耳的响了起来,老师宣布:“下课!”
同学们高声喊:“老师再见!”我才从梦中惊醒。我的心也从兴奋当中又变成了忧虑,挥之不去的忧虑。
我们的班主任来了,让我和另外两名同学到他的办公室去。
在老师的办公桌上摆放着好几捆新的校服,是藏蓝色的中山装,金黄的扣子。按老师的吩咐,我抱起了一捆和老师一起向教室走去。
“这身校服真漂亮,穿在身上一定很精神!可是我”想到这里,我小心的问老师:“老师,这校服每个同学都有吗?”
“对,都有。”
我又忐忑不安的问:“那,还交钱吗?”
“交钱,每人50。”
我又大胆的问了一句:“老师,这校服我可以不要吗?”
“不可以,每人一套,这是学校的规定。”老师走路很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也没有注意我的想法。
“他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要?如果问了,我想借此机会把自己的处境和老师说说。”
我放慢脚步难过的想,“那我就不能上学了,我现在还没有家,爸爸连家都不让我进,更不会给我交这校服的钱,还有学费呢,每人100元钱,再加上其他费用,到哪里弄这么多的钱呢?再说,我现在人在这里,谁知道一会儿放学我该去哪儿呢?”
进了教室,老师让同学们都回到座位上,把我留下让我帮他给同学们发校服。老师还对我说:“你以后就做咱们班的班长了,要帮助老师工作,还要帮助同学学习。”
对值得骄傲、人人向往的班长,我没觉得多高兴,我还不知道我这个自身难保的小命能活到哪一天呢。
放学了,家在本地的同学都高高兴兴的结着伴儿走出校门,都要回到自己的家里。住校的同学有的回到了宿舍,有的还在校园里玩耍,都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来到篮球架子跟前,坐在了铁栏杆上。在那里坐着,想着我该去哪儿呢?
天近黄昏,看着将要落下去的太阳,我急的哭了起来。这时,那位梳着马尾辫的同学走近我。
“陈琳,你怎么不回家呀?天都黑了,你不怕吗?”
听着她的问话,我摇摇头,哭的更凶了。
“天呐!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呀?啊?”她吃惊的问。
“我没有家,我不知道我该去哪儿。”说完,看着那一抹斜阳,又一股眼泪哗哗的滚落下来。
“天呀!哎呀妈呀!你怎么没家呢?那你在哪儿了呀?”
“我今天刚从哥哥家里回来,直接来的学校,现在还不知道去哪呢?”我用手掌使劲的按住双眼,眼珠酸痛。
“天呀!怎么回事呀?你爸你妈呢?”她双手按住膝盖,弯着腰看着我,奇怪的问。
“我妈走了,我爸也不要我。”我艰难的回答她,嗓子酸痛难忍,说不出话来。
“天呐!那你哥哥呢?他家在哪儿呀?”
“很远,在山上,要乘汽车的。嫂子让我以后不要在去他家了,我以后也不能去他们家了。”说完这话,一股绝望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那个同学像受了惊吓一样,两只手合拢着放在嘴边高声喊叫道:“快来呀,你们快来呀,咱班这个同学没有家。”说完自己也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其他的同学一听,很快就把我围成了一圈儿。都来问我,我坐在那儿,一边哭一边讲着我的不幸。
同学们都哭了,有位同学说:“快去找老师来吧。”
一个同学急忙跑去找老师,老师快步的向我走来,那位去叫老师的同学跟着一路小跑,边跑边对老师说:“咱班的陈琳太可怜了,她没有家,她爸爸光打她不让她回家。”
说着说着,老师已经到了我身边,同学们都挣着和老师诉说我的不幸。老师在我身边坐下,沉默无语,周围很安静,只听得到我的哭泣声。
许久,老师打破沉默,用手抚mo着我的头顶,安慰我说:“别哭了,别怕,有老师同学,都会关心你的。”
听了这温暖的话,我好感动。
“今晚先让她和你们住在一起吧,我来想办法,看以后怎么安排。”
“让她和我睡在一起吧。”
“和我睡在一起吧。”都在相互争我,这个牵着我的手,那个挽着我的胳膊。霎时,一股暖流涌入我心。
“好!你们能关心同学、帮助同学我非常感动,我也谢谢你们。就这样吧,你今晚先和同学住一夜,明天找校长给想想办法。”说完,老师和同学们把我带进了宿舍。
这一晚,我同一个为我的状况哭的最伤心的同学睡在一起。她的性格象个男孩子,名字也象男孩子,叫张伟君。但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很同情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一晚过去了,安全、舒适、温暖、感动,但心中仍然有顾虑。
第二天一早,老师带我去找校长,在校长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老师轻轻地敲门,一旁的我即紧张又害怕。
“请进!”里面传来浑厚带有磁性的声音。
门被老师轻轻的推开,老师用手扶着我的肩膀,来到了校长的面前。
“校长好!”
“你好!李老师。”校长抬起头来看着我们。
“校长,这位同学叫陈琳,她情况有些特殊,他父母离婚了,妈妈走了。她爸爸经常打她,还把她赶出了家门。现在这个孩子没地方去,放学不回家坐在校园里哭。我也是刚了解到她的情况。她学习成绩很好,这次升中学考试她还是咱们学校里的第一名。”老师向校长认真的介绍我的情况。
“哦!第一名啊,成绩不错啊!”校长说。
听到校长的称赞,我抬头看了看校长,他鼻直口方,浓眉大眼,显得很威严。
“你见过她父亲了?”
“是的,我昨天晚上去过她家,见了她爸爸。”
“嗯,他什么态度?”
“很不可理喻,也许是某种原因造成他精神失常了吧?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好好对话。我还没说什么,只问了一句,你是陈琳的爸爸吗?我说我是孩子的班主任想和您谈谈关于孩子上学的事儿。他指着门外大声对我吼叫:“你给我滚出去!”我看这情形也实在无法沟通,没有办法了。但是这孩子的归宿问题得想办法解决。一进她家便一目了然,那样破烂不堪的家庭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校长您看看有什么办法帮帮这孩子呢?”
在老师向校长介绍我的家庭背景时,触动了我的心,我一直在流着眼泪。校长认真地听着,不时的点头发出“哦,哦!”的回应。
“好!我知道了。你别太伤心,你爸爸不管你学校帮助你。你就住在学校宿舍,吃饭去食堂吃。学费给你全免了,你不用交钱,你和其他孩子一样好好上学就是了。”校长果断的作出了决定。
我听了这话心里非常的感动,刚刚还惧怕校长的威严,此时,一下子感觉他是那样的可亲,可敬!
老师听了这话,面露喜悦说:“快谢谢校长!”
我连忙向校长深深的鞠躬说:“谢谢校长!”
“好了,好了,你不要谢我,你要感谢党和国家,是党和国家培养你,你今后好好学习,扔掉包袱,用你的实际行动来报答党对你的关心!”
“谢谢校长!我一定会的!”
校长拨打了一下电话,找来了管理宿舍的老师,向她说明了我的情况,叫她给我安排住宿,校长让我叫她张老师。
她是个中年妇女,中等身材,微胖。烫着一头卷发,修剪的很短,也很精致。
我们走出校长办公室,路上,老师高兴的说:“这下好了!你的问题终于解决了,接下来你要好好学习啊!”
“是!”我高兴的回答。
老师用自己的钱给我买了脸盆,牙具,香皂等很多的生活用品。
这天傍晚,在我们宽敞的校园里,我看到西边的太阳将要落在地平线上。那么圆,那么大,那么辉煌,又离我那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不由得让我产生一种亲切感。更精彩的是,太阳还未落下,另一边地平线上浑圆的大月亮又冉冉升起。月亮没有太阳那样热烈的色彩,却露出慈祥、柔软明亮的光,带着母性,把光辉泻落在飘着淡色雾霭的大地上。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校园里里播放着这首动听的歌,我的心随着优美的旋律激动着,荡漾着,久久不能平静。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