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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路途遥远,中途还要转车。火车慢慢的开动后,我像一只丢失了找不到妈妈的小羊羔一样,畏首畏尾的倚靠在座位上。我的目光既是羡慕,又是忧郁的看着穿梭在车厢里的旅客。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微笑。
许久,我的视线离开人群,开始望着窗外。一望无边的草地上,依然开着美丽的鲜花。清澈的河水像缎带一样在远处流淌,远处的森林,近处的小树,迷人的景色冲淡了我的担忧和迷茫。
时间并不太久,4个小时就到了转车的小站。我随着人流下了火车。站虽不大,却是通往很多地方的枢纽。去很多地方都要经过这里,然后转乘其他列车奔往目的地。
我看了站牌,要到我去的地方有傍晚六点多发的车,还有一趟凌晨三点多的。
我决定坐凌晨三点多的车,晚六点的车半夜到家,大姨家里离车站远,我怕不安全。
看着车票价格表上标明到扎市票价三元钱。我犹豫半天,每次乘坐列车,我都会看到有几个带着大盖帽,穿着像警察穿的衣服一样的人,手里拿着像一把钳子一样的东西查票。如果发现有谁没买车票,就会拽着他朝前走。嘴里不停的嚷嚷着:“走,走,快点儿,到前面去。”态度很凶。
我不知道拽着他们干什么去,是挨顿打?被赶下车?尽管,我还是一个小孩子,可我实在不愿意被他们推来搡去的,感觉很丢人。也实在不敢冒着在中途被赶下车的风险。最后,还是掏出姜奶奶给我的5元钱买了一张车票。买好车票后,就在候车室里找个位置坐下来。
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呀?夜越来越深了,候车室里的人也越来越少,我感到有些害怕起来。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人因为旅途的疲劳都横躺竖卧的睡着了,还打起了响亮的鼾声。我瞪着大眼睛一点儿困意也没有。
突然之间,发现这里有个象“疯子”一样的男人总是盯着我。我惊恐的看着他,他蓬头逅面,穿着破烂不堪脏兮兮的大棉袄。手黑黑的,看不见肉色,脸黑的像煤炭,两只眼球叽里咕噜的转着,不时的露出眼白的地方还布满了血丝。
我扭过头去不敢看他,但总是忍不住偷偷地瞄他一眼,只见他依然用怪怪的眼神儿盯着我,我慌乱的向四周寻找能帮助我的人,可是除了睡觉的没有一个人醒着。
正当我惊慌失措的时候,候车室的门口走进一位警察,胳膊上带着黄色袖章,写着巡警俩字,大盖帽上的国徽闪闪发亮,显得非常威严。
他看看我,我想用眼神儿暗示给他,“我害怕,快救救我!”没想到,在慌乱之中,即便是眼睛真的会说话也无法替代语言。
我希望他上前来询问我,谁知他只看了看我,眼睛从我的脸上一扫而过,我急的恨不能直跺脚,但又担心,“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事儿,他在说我无理取闹。”我又偷偷的瞄了那个“坏人”一眼,只见他背过脸去,无事一样安稳的坐在那里。
警察向四周环顾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转身走了,我急的真想把他喊回来,可还是不敢,无奈的看他离去。
警察走后,只见那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怪物”又开始紧紧的盯着我,我只感觉魂飞魄散,连忙用手碰碰身边正在熟睡的妇女,她半睁着迷迷糊糊的双眼,咂咂嘴哼道:“嗯?”
我惊慌的说:“大姨,你看那个人他老盯着我,我害怕。”
她双眼露出一条隙缝来,懒洋洋的问:“什么?谁呀?”
我用手指了指,小声说:“就是他。”话音刚落,没想到,她见了以后,立时睁大眼睛说:“哎呀妈呀!可不是呗,哎呀你可别挨着我,你快离我远点儿。”
我一下子就绝望了,求着她说:“大姨,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很害怕。”
“我也害怕,我可帮不了你,你快躲开我吧。”说完自己麻利的站起身来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时,只见那个男人居然大胆的向我走来。还不停的向我做着鬼脸儿,嘴撅撅着老高,挤眉弄眼的,两只黑黑的爪子伸向我,好像要来掐住我的脖子。我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看他。我惊恐到了极点,“啊!”的惨叫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
对面正好是治安办公室,我哭喊着就冲了进去。里面的人也吓了一跳,吃惊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那个人象鬼一样来抓我,我害怕,我害怕!”我精神崩溃一样的痛哭喊叫着。
警察大声而紧张的问:“谁呀?”说着就急速的冲了出去。
那个“魔鬼”一看不好,拔腿就往门外跑,他这一跑,警察就知道是他了,紧跟着追了上去。
还有一位女警察,从前门飞快的冲了出去,那个小候车室有两个门,好几个警察都追了出去。
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安慰我说:“别哭别哭,没事儿了。别害怕,他们一定能把他抓住。”
我仍旧没有摆脱恐惧,嚎啕大哭的满脸都是泪水,头上也出了很多的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位警察叔叔,摸了摸我的头,又给我擦了擦泪水,立时,我就感觉到了温暖,安全。我渐渐的平静下来,哭声渐渐小了。
“你去哪里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
“我要去找我妈。”我哭着回答。
“你妈在哪儿啊?你这么小家里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
“爸爸妈妈离婚了,妈妈走了,爸爸不要我”正哭诉着,几个警察把那个“坏人”抓住了,走进了候车室。我从窗户看见,一个大叔紧紧的拽着他的领子,扭着他的胳膊,隔着窗户问我:“孩子,是不是他?”
我看见那个魔鬼一样的脏兮兮的人,肯定的回答说:“是他,就是他。”
那个男人抗争着喊叫:“我什么也没干,你们抓我干什么?”
那个大叔手里拿着手电筒朝他的头上就打了一下,又踹了他一脚,说:“你吓着孩子了,你把孩子吓成那样你还什么也没干?我叫你跑。”
那个女警察气喘吁吁的走进屋子里来说:“这家伙跑的还真快,我让他站住他不听,还跑,幸亏我从前门出去的,我抓他的时候他还挠我呢,看把我手挠的。”伸出一只被抓伤的手叫那位刚才询问我的警察叔叔看。我看见她的手被抓了好几道口子,我很心疼,也非常感激这位大姐。这个警察大姐还对那几个警察说:“揍他,叫他跑。”
几个警察把那个人抓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了,我实在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心里还是害怕。
有警察在我身边,我坐在那里已经感觉到安全了,受到惊吓狂跳的心慢慢的平息下来。一个高个子警察叔叔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还有一支钢笔走了进来,坐在我对面。他面前有张办公桌,他把本子放在桌子上,温和的对我说:“别害怕了小姑娘,叔叔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我定了定神儿,停止住哭泣,点头答应。
警察叔叔开始对我进行询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从哪来?到什么地方去?”我都一一作了回答。
他又问我:“那个人对你都做了什么?”
“他光盯着我看,眼神儿怪怪的,还要来抓我,我害怕。”
那个叔叔用温和的眼神看着我说:“哦,现在不要再害怕了,我们已经抓住他了。他有没有坏你呀?比方说,摸摸你呀什么的?别怕,告诉叔叔。”
“没有,他还没到我身边呢,我就吓的跑进来了,如果等着他来抓到我,我会吓得死掉的。”
警察叔叔一边听我讲一边往本子上记录,记完以后让我按手印。在按手印之前,我想起了那个人,“我想警察叔叔保护我,会给他定什么罪呢?其实他就是吓唬了我,我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造成身体上的伤害。如果警察叔叔给他定了严重的罪那不是冤枉他了吗?想到二哥曾经被警察关起来过,那对我家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想到这些,我不安的问道:“警察叔叔,你们准备给他定什么罪呀?会把他关起来吗?”
“他的行为对你造成了伤害,但情节不严重,我们会拘留他的。”警察叔叔回答。
“那能行么?”我不安的问。
警察叔叔笑着问我“怎么不行?”
我又替他分辨说:“他没打我,也没抓走我,你们还关他吗?”
警察叔叔笑着说:“是的,他对你的身体没有直接造成伤害,但是他的行为把你吓坏了,对你的精神已经造成了伤害,说明他还是有不良的动机,所以还要给他警告处分的。”
“叔叔,谢谢你们救了我!你们先把他关一会儿,等我上了车在把他放出来行吗?他可能是一个可怜的乞丐。”想到自己也无家可归,同样的苦楚让我一下子产生了对他的同情。于是,我小心的向警察叔叔恳求。
他们被我的天真逗笑了,“没事儿,他把你吓成这个样该罚,你不用管他。”一位警察叔叔说。
他们都坐在那里问询我的情况,我一一答复。女警察大姐给我倒了一杯水,又给我买来几个面包,他们都对我非常的同情,时间就在这场风波中度过了。
列车来了,女警察大姐亲自把我送上列车。在上站台的路上她搂着我的脖子,我感觉非常的安全,温暖。我们一起走到了车厢的门口,我正要准备上车,警察姐姐对那位站在车厢门口的列车员说:“照顾一下这个孩子,只有她自己,这个孩子很可怜,去找她妈妈,你在路上让这孩子多喝水,照顾照顾她。”那个列车员答应了,警察姐姐走了,我对这样一个警察姐姐岂止一个谢字了得?
火车开了,刚才惊险的一幕,也随着列车的启动和小站一样的被抛在了后头。我找到了座位,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天亮,等着到站。这时,所有的紧张放松了下来,心理虽然有些隐隐的痛,但自己已经安全了,我也感到了困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我挣开眼睛已经是天亮了,强烈的太阳光透过车窗,照的我睁不开眼睛,火车仍然飞驰着。
当火车徐徐进站,那个被托付照顾我的列车员走了过来,对我说:“小姑娘,你到站了吧?该准备下车了,有没有拿不动的东西?我帮你拿。”
“谢谢叔叔,我没有什么东西。”只有那个警察姐姐送我的两个面包,我还没有吃。
火车停靠在站台上,我下了火车向那个列车员道完谢后就急匆匆的赶路,也顾不上想太多,只有到了在说吧。在路上,我还想给妈妈或者大姨买礼物,这里好东西真多,有苹果,香蕉,橘子,西瓜,很多很多好吃的水果。
我来到一个水果摊儿前,看到又红又大的苹果真惹人爱。我手里紧紧的撰着剩下的两元钱犹豫半天。后来鼓足勇气问那位卖水果的老板:“苹果多少钱一斤?”
那个卖水果的人看了看我,不屑的说:“两元。”我一听,我只有两元钱,那我能买一斤。那个地方是北方城市,不产水果,所有水果全是外地运过去的,所以都很贵。
“那你给我称一斤吧。”
只见那个人只往秤盘子里放了两个苹果就不再放了,然后在秤杆上一点儿一点儿的挪着秤砣。
我心里难受了,问他:“就两个吗?”
他扭头瞥了我一眼说:“那你想要几个?这么大的苹果一个就半斤。”
“那我不能要了,我想要多的。”我不好意思的小声说着。
“多的可以呀,你要几斤呀?”
“我只有两元钱。”我回答说。
那个人笑着说:“两快钱你想要多少?只能是一斤。”
“对不起!那我不买了。”听我说完后,那个人把苹果又摆放回原位,放下了手中的称盘不在理我了。
我继续往前走,看见有红樱桃。我想,两元钱一定能买很多红樱桃。
“这个怎么卖?”我用手指着盛满红得发亮的樱桃的筐子问。
“4快钱一斤。”
我一听比苹果还贵呢,可是看着那一棵棵樱桃红的发亮,非常的好看,我想也一定很好吃。妈妈喜欢野草莓,这个不知道要比野草莓好上多少倍呢?我就想买。
我问他:“我只有两快钱可以买吗?”他说:“可以呀,半斤。”
“那你给我称称看吧。”我高兴的说。
那个人抓了一大把放在称盘子里。我想,总比两个苹果多一些,就买这个吧。付给他钱我就象拿着宝贝一样向大姨家走去。
很快,我就看到大姨家门前的那座小桥了,在桥头就是她们家的商店,还有饭店。我却丝毫没有见到亲人时兴奋的心情,明明知道这商店饭店里有大姨家的亲人,有表哥表姐,可我不敢进去,怕面对他们冰冷的目光。
往前走,过了这座小桥就是她的家。银白色的大铁门,很阔气。当我来到门前就呆呆的站住了,路上想说的讨好大姨的话这时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马上就见到妈妈的兴奋心情也没了。随之而来的是犹豫,还有紧张。因为以前来这里,大姨对我实在不好,被无情的赶走多少次也数不清了。可我也不能老在这里站着,只能硬着头皮推开大门走进去。
院子里栓着一条凶猛的大狼狗,疯狂的朝我吼叫着。我胆战心惊的迅速推开屋门,钻了进去。好在那大狗被拴着,对我没有进行到攻击。
进了客厅,映入眼前的是高大而又气派的古铜色大柜子,柜子上面有很多的小格子,里面陈列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以前我来大姨家的时候,曾经趴在那里仔细的欣赏过,最吸引我的是那几个少数民族的小人儿在跳舞,她们穿着各种鲜艳颜色的衣裙,有双手掐腰蹦跳着的、有一只手臂弯曲着伸向头顶的、还有两臂展开旋转着的,那位正在旋转着的姑娘头上编了很多细长的辫子,头上还带着一条鲜红的纱巾,那纱巾也随着她的旋转飘摇起来。裙子的下摆也在飘舞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儿。姑娘们的脸笑的像花儿一样。她们的周围围着一群小伙子和她们一起欢快的手舞足蹈。其中的一位俊俏的青年头上戴着一顶小黑帽,手里拿着一面小鼓,他一条腿跪在地上,抬头注视着那位正在旋转着的姑娘,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眼神儿里充满着向往。还有一个青年身上穿着一件黄绿相间条纹的衬衣,外面配着一件黑色的坎肩儿,怀里抱着像吉他一样的乐器,手指正在拨动琴弦,嘴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向上翘着,他们一定在为美丽的姑娘弹奏着世间最美妙的乐曲。
就在这些跳舞的娃娃旁边的小格子里,还有一对儿慈祥的老人坐在安乐椅上,老头儿戴着一副眼镜,上唇沾满了灰白的胡须,手里拿着一根拐棍儿,旁边依偎着一位慈祥的老奶奶,脸上的笑容那么安详,就连额头上几条深深的皱纹都像是在笑。奇怪的是,那个小椅子还会来回的晃,让我想起了小时打秋千的样子。在他们旁边的格子里,还摆着一对儿青花瓷盘。“相比之下,那一对儿盘子放在这里倒显得古里古怪,应该放到碗橱里。”我奇怪的想。
就在柜子的旁边有一个非常大的鱼缸,里面各种颜色的鱼游来游去,有鲜红的、金黄的、还有灰色的,一条条鱼的脊背都闪闪发光,非常的漂亮。
在这硕大的浴缸旁边,有一座金黄色的雕塑,是一位赤裸着上身的美女,她长发披肩,有一缕秀发垂在胸前,正好搭落在一边儿高崇着的像馒头一样的胸脯上,肚脐眼儿下面围着像是一块儿抽抽巴巴的布,我曾经好奇的伸出手指去抠她的肚脐眼儿,被大姨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我才知道,那是大姨夫的心爱之物,只许看,不许摸。
两扇宽大的窗户上,悬挂着浅蓝色丝质的落地窗帘儿,显得既典雅又气派。房顶上悬挂着两盏硕大的吊灯闪闪发亮,上面缀满了一串串儿晶莹剔透的小珠子,随便摘下一串儿就可以当公主脖子上带着的项链儿。除了那座柜子占用了一面墙壁以外,其它都摆放了一圈儿又宽又大的长沙发,上面罩着浅蓝色的沙发罩。沙发靠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占了半个墙壁。
就在姨夫经常坐着的那对小沙发后面的墙壁上,也挂着一幅画,是四表姐亲手制作的油彩画,在一块儿黑色的绒布上,画了两条张牙舞爪的龙,一条是红色的,另一条是白色的,瞪着两只凶狠的大眼睛,让人一看,使本来就紧张的心情更增加了几分恐惧感。
由于我的到来,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不悦,让我紧张的喘不过气儿来。
我拘束的低着头站在门口,不敢抬头看他们,只紧紧的盯着自己的鞋子。这时,我才发现,我脚上的鞋子已经漏出了脚指头。
“你怎么跑来了?”突然,大姨带着独特的嗓音大声问道,语气里显出极不欢迎我的到来。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跟谁来的?”
“我自己。”我小声回答。
“你自己?谁让你来的?你还挺有能耐的,这么老远你自己就跑来了?”大姨尖着嗓子吼叫道。
我吓得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她,即便是不看,我也不难描述大姨会是一副怎样难看的表情盯着我。她的相貌就像她的心一样冰冷,脸上没有笑容,一对儿稀疏的眉毛像两条毛毛虫一样,倔强的趴在那双冷酷的眼睛上,大大的眼皮懒得睁开,即便是睁开了,一双小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却是无情而又暗淡的光。由于性情古怪,脸总是拉的老长,就像谁欠她永远还不清的债似的。
“你妈和你爸离婚了,法院把你判给了你爸爸,你上这来干什么?这里和你还有什么关系?”大姨咬牙切齿的吼道。
“爸爸不要我了,我来找我妈。”我用袖子擦着眼睛,已泣不成声。手里拎着的红樱桃也不红的发亮了,显得那么少,那么可怜。
“你爸爸不要你?那你上法院告他呀,你上这里来干什么?这里该你的还是欠你的?老母猪逮着好吃的不撂筷儿啊?”又是一阵儿用力的怒吼,她坐在沙发上的屁股往前挪了挪,伸出萝卜一样的短腿用脚去够鞋子。
“这里成你家大车店了,说来就来?你想干什么?把这里当成什么了?”大表哥瞪起一双大眼睛吼道。
大表哥也是我非常惧怕的人,他相貌英俊,但表情却非常的冷酷,每次看到我或者我的小妹妹时,就会露出一副冰冷的面容,甚至是狠狠的瞪我们。在他们眼里,我仿佛是一个对他们来说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家的女儿,而不是他们可怜命苦的表妹。
大姨家里有六个孩子,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我最喜欢三姐,虽然她也有些看不起我们家,但对我并不恶毒。
妈妈就坐在我面前的沙发上,可是由于大姨可怕的表情,狠毒的眼神儿,再加上冷酷的语言,形成了一条我想要扑到妈妈怀里哭诉委屈无法逾越的障碍。
我只能站在门口听姨妈训斥,直等到她骂够了转身进了厨房,我才小心的走到妈妈面前。
“妈!”我叫了一声,就止不住悲伤呜呜的哭出声音来。
这时,大姨突然从厨房门口转回身儿来怒吼道:“上外狼嚎去!跑这儿来哭什么丧?”
我赶紧止住了哭声,但是眼泪怎么也不听话,无论我怎样擦,一把一把还是不停的往外淌,使劲儿的搓着两只手。
妈妈不敢说话,在这个家里,她没有说话的权利。
“你爸爸打你了?”过了一会儿见大姨不在,妈妈小声的问我。
“恩。”我哭着点头回答。
“为啥打你呀?打你你就往外跑啊?”妈妈又问。
这话问的多有水平?难道爸爸的性格你不了解吗?我要等着被他打死吗?可我不能这样说,只是低着头抹着眼泪。
过了一会儿,我想起了在路上给妈妈买的红樱桃,我拿给妈妈抽泣着说:“妈,我给你买的红樱桃,你吃吧。”妈妈不吃,随手放在了一边儿。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我该干些什么,我在这里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利,只能等大姨愤怒消减,或者不在骂我了我才能动。
看到大姨走进厨房后,我拿起了笤帚扫地,想干点儿活,不敢奢求人家喜欢,只要能留下我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我把地扫完后大胆的来到厨房,想帮大姨做饭。
来到大姨身边儿,我怯怯的叫了一声:“大姨。”她没有答应,像没有听到一样,手里掰着芸豆咔咔直响。
“大姨,我帮你做饭吧。”明知大姨不喜欢我,我仍然厚着脸皮主动和大姨说话。
“不用你,你少来两趟我就烧高香了。”说着,大姨把一棵芸豆掰成两掰儿,狠狠地摔进盆子里。
我习惯了她的冷言恶语,什么也没说,但也没躲开。看她要做什么,我就赶紧的抢先一步夺过来帮她做好。她正要准备洗菜,我就抢过来给她洗。大姨狠心的推搡着我大喊:“滚一边儿去,少在这儿装王八犊子,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三天两头往这跑?”
我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早知道大姨不会欢迎我,而且还会骂我的。再来时的路上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想好了大姨骂我或者打我时,我该怎么对付大姨。
我没有退却,鼓足勇气又来到大姨的身边儿,把她当做自己的妈妈一样,紧紧地楼抱住了她的腰。
“大姨,你骂我骂的对,说明你疼我,也说明我有错误,你在帮助我改正错误,我愿意让你骂我,你越骂我我越喜欢你,我特别想你。”这话一出口,果然凑效,尽管她用胳膊肘向外拐我,但说出的话显然没有那么恶毒了。
“你说你都这么老大了,不好好在家学习老往外跑啥?姑娘家家的哪有你这么不懂事儿的?你妈在这儿就够我受的了,我还养着你啊?你不知道这一大家子人多难答对啊?我愿意人家愿意吗?哪个见了你不跟见了白眼儿狼似的?你叫我说啥?”
“可是我想好好在家学习,爸爸也不要我了,你知道爸爸的狠心,他往死了打我,你看我的牙都被他打掉了两颗。”我张开大嘴让大姨看我的牙齿。
“打你?无缘无故的他就打你了?准是你不听话顶撞他了,你明知他脾气暴,你不顺着他再跟他顶,他不打你打谁呀?”
“我要是顺着他就完了,他要把我送给别人,还说让我长大了给那个人家当媳妇,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走路这样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模仿那个人走路。
大姨瞥了我一眼,撅着嘴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他说他养不起我了,还说那家很有钱,说我到他家里享福,要啥有啥。我就说他,你为了养着一个烫着卷发的女人不惜卖掉自己的亲生女儿,你还是我爸爸吗?说完我就想跑,幸亏我跑的快,不然他一菜刀就会剁我头上。那我也没跑掉,还是被他抓住了,就狠狠的打我,还要拿绳子把我捆住,我是拼命逃掉的,在我姜奶奶家里住了好几天,姜奶奶的饭不够吃,所以我就来找妈妈了。”
“烫头发的女人?谁呀?多大岁数?”
“是,不知道,反正挺年轻的。妹妹说是我爸爸给我们找的后妈,被我给赶跑了。”
“你还给赶跑了?那你爸不打死你?你胆子多大?”
“不赶跑她能行吗?我只要我亲妈,我才不要后妈呢。”我歪着脑袋以为自己替妈妈出了一口恶气,大姨也会对我好点儿。
“要你亲妈?你亲妈自己还顾不上自己呢,拿啥养活你呀?”
“大姨,那我给你干活儿不行吗?等我长大了我就能养活我妈。”
“你养活你妈?黄嘴鸭子还没退呢你拿啥养活你妈?再说了,你想在这里干活我敢留你吗?今天你来了,明天他来了我受得了吗?你爸在来了我可怎么办?你爸爸会讹人啊,再说我白用你干活儿,我可对付不了他。趁早儿,你也别上这儿来,我也不用你干活儿。”
一说到爸爸会找来,我就哑口无言了。每次大姨都是以恨爸爸为由不欢迎我,说我是他的狼崽子,看到我就会想起老陈头儿,想起老陈头儿心里就发恨。所以,我只能认命,“谁让我是老陈头儿的狼崽子呢?”
等饭做好后,表哥表姐都回来吃饭了。他们见到我就象见到一个非常讨厌的小东西一样。有的冲我瞪眼,有的根本不理睬我,有的习惯性的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知道自己多么不受欢迎,我也知道这里不是我理想的栖身之地。因为大姨对我的恶毒,使哥哥姐姐们也不喜欢我,尽管我想努力的讨好他们,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他们讨厌的我爸爸的“狼崽子”而不是一个生命。我的地位不如他们家里喂养的大狼狗。可我没有办法,谁骂我我也得听着。倒是还没人打我,我不说话,也不乱动。小心的承受,承受这本不应该“亲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待遇。
吃饭了,全家人已经围着桌子坐好,没人招呼我,我也不敢吃,只在旁边看着。
“吃饭了,还等着谁来请你呀?”大姨恶狠狠的说。
这也算是请我了吧,我小心的坐到桌子旁,拿起沉重的碗筷,含着眼泪吃了起来。
吃完我就收拾桌子洗碗,也算有活儿干了。就这样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过了一天又一天。
这些天以来,我尽力的多干活儿,希望我的勤奋表现能博得大姨的喜欢。其实我多么可怜的想法呀?他们家里并不需要我干什么活儿,即便是我都干了也没人喜欢我的。他们家的饭店里有服务员,我特别羡慕他们家的服务员。他们干的活儿我也能干,为什么不让我干呢?可以不给我钱的,可是大姨家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大姨常说养我10个也能养的起,她家的大狼狗吃剩下的我都吃不了。我不知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理由还是一个,我是爸爸的“狼崽子。”那我是妈妈的什么呢?
我感到很冤枉,但没处去说,我也无法因此而恨爸爸生了我,他们这毫无道理的理由我知道是不对的。但我无能争辩,只能听从支配,或者命运安排。
支配我的这一天来了,早上起来我依旧帮大姨做早饭。
“你今晚火车回家吧,回家给你爸爸说好听的话,他就不会打你了。你老在这里可不行,这么一大家子人都有意见,我不好交代。”大姨冷冷的说。
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迟早会来到的。
“爸爸已经把我赶出来了,那他不让我回家怎么办呀?爸爸会打我的。”我不安的说。
“你给他说好听的,你不是很会哄人吗?长了一张巧嘴儿,随你那个死爹。再说,你还得回去上学,不能老在这里。”
一提起上学,我便哑口无言了。突然想起小学快毕业了,马上就要考中学了。我想大姨说的也对。可是爸爸真的不要我了,他也不会供我上学的,怎么办呢?我着急起来。
没有别的办法,大姨家里是绝对不会收养我的,我也不能赖在这里不走。所以我听话的答应了,这天晚上我走出了大姨家的大门。
她家门前有棵大树,我对这棵大树很有感情。它不会说话,只是默默的在这里不知挺立了多少年。我每次经过这棵大树时,手都会不由自主的上去抚mo树干。我在想,“这棵树也有生命,它也没有人来关心,没有人来安慰,也没有人来注意。但是它一样的接受大自然给予的营养,阳光,雨露。它一样长的高大,挺拔。它会感觉孤独么?它会感觉寂寞么?暴风雨来摧残它的时候,它会疼么?它会哭么?我想,我要是这棵大树该多好啊?我不用愁没地方去了,也不用受那么多冷眼,那么多我想也想不完的苦了。”我哭着离开了这棵大树,没有机会向妈妈诉苦,无奈的向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