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代言情> 落花恩情>第23章

第23章

茶楼里人声鼎沸,小二的吆喝声,人们谈天说地的欢笑声,像一层薄幕一般笼罩在四周。常希言和苏樱坐在茶楼的二楼,与其他客人隔绝,遥遥望着下面其他路人,茶楼与街上的嘈杂声像是离他们有一些距离。
苏樱一边喝着茶,双眼不自觉地偷觑着坐在一旁的常希言。总感觉他这些天有点奇怪,但是什么地方怪,也说不上来。
那天两人在湖畔凉亭谈话过后,常希言一改之前数天一味躲避的态度,反倒是天天都带着苏樱。不管走到哪里,出门巡视商行,查帐,谈生意,他几乎都要苏樱跟在身边。
苏樱对此转变大惑不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改变了主意,而且还如此大胆地带着她同行。从所有人暧昧的眼神中,苏樱可以感觉到没有人不怀疑两人的关系。
但常希言除了时时把她带在身边之外,什么也没做。若要说他有什么怪异,踰矩的行为,也只有那天他忽然靠得很紧,还紧紧抓住她两只手臂,整个人几乎都要压向她。常希言那时的态度跟眼神,是踰矩了,也隐隐让她感到害怕。但苏樱又感觉到他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而自己在这恐惧之后,竟也在期待着什么。
她是在期待他要对她做什么?
每回一想到这里,苏樱就不由得跟当时一样脸红心跳,然后偷觑常希言的脸色。回想起当时他靠得这么近,脸几乎要碰到她的,仔细看,他放大数倍的俊颜竟然充满了性感的魅力,好想知道如果当时常希言没有退回去,究竟是想做什么。吻她吗?
视线集中在他的唇上,光是想像,苏樱就已经红了一张脸,无地自容。
“怎么了,脸这么红,身体不舒服吗?”常希言忽然问。
“没…没的事,只是觉得有点热。”苏樱吓了一跳,赶紧移开视线,低头随口解释。
有点热?常希言看看窗外,早春露寒,他还觉得今天有些冷。不过看苏樱穿了这么多层衣服,或许在茶楼中会感觉闷了点。也或许,是为了别的原因,他兴味十足地看着苏樱嫣红的脸蛋,很想靠上前,深深品味那味道。
“是不是你穿太多了,要不要脱下外衣?”
“不用了,没关系的。”苏樱摇头。
“你这几日跟着我到处跑,想必累坏了吧!”常希言说:“用完午膳,先回玄府休息。抱歉我没顾虑到你的体力。”
“不会,虽然累了点,但我觉得…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可以在外头看看,总比每天闷在玄府里好。”苏樱说:“头一回来南京,我当然也希望多看看其他东西。”
这几天,苏樱总算是看到南京城内的各个地区,名胜跟繁荣的景象。她喜欢跟着常希言一同上街,巡视玄府的商家,也顺便看看其他商家。甚至光是看着常希言工作时的姿态,就觉得很满足了。
“你对这些事情好像很有兴趣。”常希言忽然说,以带着审视的眼光着苏樱。
“还…还好,我只是觉得很有趣,都是些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以前没见过?常希言没有说什么,但内心里却不这么想。苏樱嘴上说没有见过,但他可没漏看她精明的眼睛与专注的神色。对于他所做的工作,和其他人谈论的一切,苏樱只是听着,从不发问,也不发表意见。她的沈默不是真的完全不了解,不过问,就表示她全都知道,因此没有必要问。
常希言也从刑非漹口里听说,苏樱帮陆常做的事情。从成本,雇员到客人,苏樱似乎全都考虑到了。寻常官家千金会懂这些事情吗?
这几日,常希言把苏樱带在身边,多少是希望可以藉由频繁的互动,让她卸下心防。他想要多了解她,过去与现在曾经经历的一切,那渴望是如此自然,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就如此沈迷于她的陪伴。以往常希言只把工作当作例行事项,他尽全力去做,但没有乐趣。现在有了苏樱在身边,谭生意,看帐之余,和她说说话,谈些天南地北的事情。
苏樱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知识丰富的程度让人惊讶,说话是谨慎了些,但不仅能流畅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也懂得适可而止。每天越是看着她,他越想知道这个女人的秘密。
“不过,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商行打转,没怎么离开这一带。”常希言微笑:“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不太知道城内有什么地方。”苏樱摇头。
“是吗?那么一切都交给我了。”
“什么交给你?”苏樱迷惑地看着常希言。
“明天开始,我带你一同出去走走。城外也些地方风景不错,来南京,必定要去看看。”
“谢谢常公子,这几天真是受你照顾了。”苏樱微微一笑,上扬的嘴角带起一种灿烂的春意。
常希言看着这笑颜,忽然觉得喉咙乾涩,心跳莫名加速。只是一个笑容,虽然对苏樱来说是罕见的,但却对他造成这么大的震撼。只是一个笑呀!他想伸手掬住这难得的笑,捧在手心,贴在心口,温暖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冰冻。
“常公子?”苏樱见他不说话,只是楞楞地看着自己,疑惑地问。
“希言。”常希言说。
“什么?”
“叫我希言,别这么客套。”
“这…我想不太好…”苏樱感觉自己脸上一片热,不用想都知道她又脸红了。
“有什么关系?”
“我们并不是…”苏樱原本想解释一番,却发现常希言竟然不知在何时移动到她身边,一手甚至环着她的背后。虽然并没有碰触到她的身体,甚至是衣料,但是从他的身体传来的灼热感觉,却真真实实地包围住她。
常希言的气味跟温度,让她不觉恍惚了,甚至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并不是什么?”
她迷惑恍然的样子好可爱。苏樱平常总是一脸冷然,不管是对什么人还是什么事,她永远表现出冷静睿智的样子,少有这种脑筋转不过来的娇憨表情。常希言得寸进尺地逼近了一些,贪婪地想深呼吸从她身上传来的香气。
她甚至说不出话来了。常希言迷醉似地看着苏樱迷惑的小脸,他们是坐在与其他客人隔离的地方,虽仅只隔着一个屏风,但是身后众多的嘈杂像是没有关系一样,他的眼里只有这个女人。那一天几乎要吻了她的情绪再度涨满胸口,这一回没有第三者在场,他忍不住就要直接抱住苏樱,好好蹂躏那张小嘴。
“…坐在哪里?”
一听到这声音,常希言瞬间回过神来。长年练武的本能让他全身上下随即保持警戒状态,他倏地放开手,退了回去,而苏樱一脸不解地看着常希言的转变。
常希言又跟那天一样,眼里那种波涛汹涌的柔情忽然不见,抹上一层伪装般的冷硬,回复平常的常希言。苏樱正开口想问,就听见屏风后传来几人肆无忌惮的谈笑声。
屏风后溜出几个人影,首先大踏步进来的,是一席蓝衣,手执摇扇,飘逸俊秀的玄镜天。看见两人咧嘴一笑,踱到常希言的身边来。“真巧,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们呢?”
常希言瞪了玄镜天的嘻皮笑脸一眼。还巧,分明就是故意的。大老远的,他就听见了玄镜天的嗓音,在问楼下掌柜他们坐在何处。
“每天到处游荡,不做正事的玄大少爷,”常希言冷言说:“会在这里遇见你,也不稀奇,对吧!”
“别这样,相逢就是有缘,大家伙儿一起坐坐,聊聊天,不是很好?”玄镜天坐下,给苏樱一个令人神魂颠倒的笑容:“樱姑娘身体还好吧!这小子每天拖着你到处跑,可不把你给累坏了?”
“不,没这么严重,常…希言一直都很注意我的身体状况,不会太累的。”苏樱说,并且注意到当她改口叫常希言的名字时,他眼中透露出一抹暖意,让她心跳不禁加速了些。
“担心什么,这儿有个大夫在。”刑非漹的声音忽然又冒出来。她依旧一身白衣,笑脸盈盈,黑衣冷脸的言流玄,跟白衣俊美的刑少泓跟在后面。三人也是不请自来,自动就坐。
“大夫?你别毒死人就差不多了,还医人。”常希言不以为然地说。
“你说这什么话,这几日阿樱的身体状况,可都是我在负责的。”
“真是感谢你呀,被毒仙照顾,可是樱姑娘的荣幸。”玄镜天露齿一笑:“若樱姑娘还有命在的话。”
“大少爷,你想算帐吗?”刑非漹对着玄镜天微笑,那笑美艳至极,眼里却透露着杀机。
“不了,这帐还是交给希言算,就像解毒还是要交给“医术”过人一等的非漹嘛!”玄镜天赶紧改口,免得刑非漹哪天不高兴,又跑去跟他老爹告状。
玄镜天又转头对常希言说:“希言,前几天也得到无涯的消息了吧!你还这样到处跑,不会有问题吗?”
“没事,你别多嘴。”常希言说,却对玄镜天使个脸色。
“什么问题?”苏樱忍不住问。
无视于常希言严厉的表情,玄镜天一脸闲适地说:“就是希言师兄的事情….啊,樱姑娘你不晓得吧!”
“镜天!”常希言不悦地低声喝叱,但玄镜天却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完全不理会身边人散发出的怒气。
“是…常正祀的事情吗?”苏樱偷觑一脸怒意的常希言,他生气的脸有些可怕,但因为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问了。
“你知道?”玄镜天些微惊愕地说。
“阿樱是从我大师兄那儿来的,怎么会不知道。”刑非漹说。
“那也难怪,秦钟余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藏不了什么秘密。”玄镜天笑了笑:“这么看来,樱姑娘是知道,常正祀最近又出现了?”
“我不是很清楚。”
“你知道,希言的师兄一直对他怀恨在心,不知道为什么,老喜欢追着他跑。一年多前祈门闹内斗时,还用各种方法想把希言逼回来。”玄镜天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其实我蛮讨厌那家伙的,疑心病很重,老觉得别人都想陷害他。那家伙甚至想杀了希言,夺得祈门门主的位子。”
“老实说,常正祀的实力不差,但还是比不上我们希言。不过我就不懂了,希言,你当时明明可以杀了他的,为什么不下手?放这家伙离开,只是留下后患而已,你看他现在不是又找来了?”
“我哪像你,这么爱杀人。”常希言喝口酒,淡漠地说。
“我可不是爱杀人,”玄镜天摇扇轻笑:“我只杀该杀的人。”
“哼,对你来说,一条人命,还比不上你大少爷手里那一把扇子。”言流玄冷冷地说。
“这扇子可是我的宝贝,做工精细,画工精美,可是花了我不少银两,当然要爱惜。”玄镜天毫不在意地笑道:“倒是你,流玄,就算是吃斋念佛,也洗不去你满身的血腥…”
“你们有完没完?杀人还有什么好比的。”刑非漹不屑地说。
“当然,若要比毒死的人,怎么说都比不过你刑二姑娘。”玄镜天说。
“这有什么好玩的?我是不怎么喜欢杀人,但是我也不了解,常大哥为什么没有下手杀常正祀。”刑少泓说:“他是敌人,铲除敌人不用手下留情呀!”
“就算是敌人,也是人,更何况他还是我的师兄。”常希言解释。
“可他对你不好,哪有做人师兄的这么憎恨自己师弟?”刑少泓为常希言感到不满。
“那是他的个性使然。”
“他的个性,就是要毁灭别人,也要毁灭自己。”言流玄说:“希言,你当初没杀了他,依常正祀这么会记仇的个性,这回来一定是找你报仇的,不能不大意。”
“我知道。”
常希言怎么会不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虽然疑心病重,但是他的心思也只是单纯地定在同一个地方,想要更强,想要爬得更高。这样的常正祀,绝对不容许失败,但却一连数次败在常希言手上。常正祀怎么会不想复仇?
“既然知道,还在这里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岂不是要叫人家来暗杀你吗?”玄镜天说。
“我应付得了。”
“你是应付得了,但阿樱应付得了吗?”刑非漹凉凉地说:“别忘了自己身边还跟了个没任何武功底子的弱女子,就要逞强。”
常希言瞪了刑非漹一眼,闵紧唇,却没说话。过一会儿,他忽然起身:“你们慢坐,我先走了。”
常希言说完起身离开,苏樱见状,也跟着追出去,但反倒是其余四人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抹不寻常的神色在几人的眉宇间传动着。
苏樱追着常希言出去,他脚程很快,一会儿就到了楼下,转出茶楼大门。她只得提起裙子,气喘吁吁地跨步跑着。
“常…希言,等一下!”
常希言听见她的呼唤,高大的身形停了下来,转头看她,脸上待着狐疑与不悦的神色。“你跟来做什么?该跟他们回去才是。”
苏樱边喘气边摇头:“你说我们要一起回去玄府的,不是吗?”
“跟他们回去还不是一样?”
“不行,你也要一起回去,别在外面走动了。”
“怎么说?”
“他们说的,是真的吧!”苏樱认真地说:“常正祀的事情。”
他们是站在大街上,人群杂遢地穿过两人身边。意识到身边人太多,常希言抓着苏樱的手臂,把她带到一旁小巷子边人群较少的地方。
“别问这些,那不甘你的事。”常希言强迫自己冷硬,但面对苏樱似水的眼睛,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像面对其他人一样漠然。
“怎么会不甘我的事?你有危险,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没听到非漹刚才说的?”常希言打断她的话:“你不过是个不懂武的弱女子,跟在我身边,会连累自己。”
“可是你也不应该让自己陷入危险,明明知道他在找你,却什么都不做,看起来简直就像在等他过来杀你一样。”苏樱焦急地拉住常希言的手:“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把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要一个人解决事情?”
“那是我的麻烦,别人不能介入。”他这样说,心里却被苏樱柔嫩的小手给环绕住。她第一次主动拉着他,那白晰覆在他的黝黑上,让他的心也不自觉柔软了起来。
“可是关心你的人要怎么办?如果…如果你真有什么事…”
她晶莹的大眼似乎要哭了,常希言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头发,两人靠得好近。“你会担心吗?”
“我当然会担心,所有人都在担心你。”苏樱没注意到两人的亲昵,只是焦急地说:“他们会这样说,也是关心你。”
看常希言保持沈默,苏樱继续说:“希言,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跟非漹他们谈谈,想点对策,好不好?明天我们就别出门了。”
“你不想去了吗?”
“不是,可是现在时机不对,那些风景名胜又不会跑掉,以后有空再去也无所谓呀!”
看着苏樱担忧的神色,常希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打开他冰封的心。用一种有点粗暴的方式,一下拨开血淋淋的疮疤。刺痛绵延地散开,已经冻结的血缓缓流出来。苏樱是一把软刀,切开了他的心,然而却让他体会到意想不到的痛楚。
血是温暖的,热了他的心房。但同时却又让他陷入一种恐惧中,他想抓住眼前这一双眼睛,从他的恶梦中走出来,活生生存在的眼睛,但又害怕失去她,越是靠近,越是感觉到自己可能反而离她更远。
“希言,考虑一下,好不好?”
“我知道了。”
常希言叹了口气。他就是无法拒绝苏樱乞求的神态,简直就像是藤蔓绑住他的手脚,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
“回去吧!我知道非漹他们虽然口气很不好,其实都是因为关心你,别生气。”苏樱笑开脸,依旧拉着常希言的手。
“我没生气,”常希言说:“我认识他们比你久,也知道这些人就是这样的个性。”
要不是他们总是半是怒骂,半是劝慰地帮助他,才让他能支撑到现在。常希言心里是知道,这些人是不可多得的朋友,只是,不该再累及太多人。
“回去吧!他们还在等我们。”苏樱说,小手拉拉他的大手,走到街上。
常希言不是个会被别人的意见牵着鼻子走的人,甚至有人说,他固执己见到近乎顽固的地步。但是他喜欢被这小女人牵着走,或许是她表情里的担忧,让他觉得自己原来也是有人重视的,落在她的眼里,还想落在她的心上。
回到茶楼前,正要跨进大门时,一旁却忽然窜出个男人的声音。
“樱姑娘,是你吗?”声音原本落在后方,不久就听见有人踏着急促的角步跑过来。
苏樱听见了,浑身一僵,却没有回头,反倒拉了常希言的手快步离开。
“樱姑娘,老天,真的是你!”但那男人已经跳了过来,挡在两人面前。
常希言不悦地看着挡路的男人。个头高大强壮,穿着寻常粗布衣裳,方头大耳,小鼻子小眼睛,从穿着,动作,谈吐,一看就知道是个走江湖的镖师。男人盯着苏樱看,表情像是很兴奋,让常希言隐隐不悦了起来。
“樱姑娘!”
“你认错人了。”苏樱冷淡地说,意图越过那男人离开。但那男人又移动脚步挡住她,还伸出手想抓住苏樱,常希言随即出手将男人的手臂打掉。
“做什么?”
男人有些吃痛地缩回手,惊愕地看着常希言。好个盛怒中的男人,明明长得挺好看的,但怒气十足的表情却很吓人,那男人忍不住倒退两步。“不…没做什么,但樱姑娘…”
男人怯生生地看向苏樱,但苏樱一直面无表情,也不看他。男人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常希言,更是不知如何开口解释。一句话在嘴里含了半天:“那个…樱姑娘,你真的不认得我了?我是阿武呀!”
苏樱没吭声,不过却比刚才更紧握住常希言的手。他感觉到苏樱传来的微微颤抖,她是在害怕,还是愤怒?常希言直觉苏樱是认识这个自称阿武的镖师,对方也没认错人,但她默不吭声的态度大有问题。常希言也不多说话,只是护卫性地站在苏樱身边,看那男人要说什么。
“樱姑娘,大家都在找你,你知道吗?”
“找我做什么?”苏樱总算开口,但语气却是冷漠得像寒霜。
“秋补头在找你,大家都很想你,樱姑娘一不在,大家都乱了。”阿武也察觉到苏樱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说。
“现在才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是这样的,樱姑娘,是你误会了。”阿武焦急地解释:“没有人嫌弃樱姑娘,大家都需要你呀!秋补头说,镖局是你永远的家,欢迎你回来,还有夫人也说,樱姑娘随时都可以回去看看…”
阿武尚未说完,苏樱就忽然出声:“不用客套了,这时候才说这种话,不嫌假惺惺?你告诉他们,我不会回去,那些事情就算没有我,你们也可以自己解决。”
苏樱说完,拉着常希言就要离开,往茶楼的楼上走。
“等等,樱姑娘,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吗?我们都在等你呀!”阿武又叫道。
苏樱的脚步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欠秋补头的恩情,我在这一年内已经还完了,从此以后跟镖局没有关系。”
“樱姑娘!”
不理会阿武的呼唤,苏樱踏着重重的脚步上楼去。
常希言任由她牵着,跟在苏樱身后。上了楼,两人站在楼梯的转角,距离他们刚才的座位还有断距离。常希言停下脚步,轻轻将苏樱拉回来,面对着他。苏樱却是一直低垂着头,不知所措的眼睛东飘西飘,就是不看常希言。
等了一会儿,常希言才开口:“你不解释些什么?”
“我…”苏樱咽了口口水:“我其实认识他。”
“我知道。”
苏樱偷觑常希言一眼,以为他会生气,但没想到除了神情异常的专注之外,常希言其实相当平静。那眼睛,好像是想把她看穿一样,让苏樱有些受不了,甚至有想拔腿逃跑的念头。第一次有被一个人看得这么透的感觉,她不是不喜欢,只是带了点不知所措的恐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我不想…”苏樱叹口气:“让我想想要怎么说,虽然那是过去的事情,我不怎么想谈…”
突然间,常希言伸手抓住苏樱,一下就把她往怀里带。苏樱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撞进了常希言的胸膛,然后他抱着她的腰,往上跳了起来。同时间,苏樱听到有什么东西很快速地飞过他们身边的声音。
“啊!”苏樱感觉常希言似乎抱着她翻滚了一下,弄得她头昏脑胀的,接着一道银白色的光闪过眼前,当时的记忆涌现脑海,苏樱下意识地往常希言怀里缩了缩。
刀剑交击,在空中画出数道亮眼的光。常希言转动手腕,挥舞手中的剑,三两下将攻击的人逼退了数步。那些人见他手中还抱了个女人,反击能力有限,便大着胆子上前再攻。常希言的手快速转动着,手中的剑形成一股压力,让敌人难以接近。其中一人摸出几把小刀,趁乱射了过来。
常希言手中剑一转,档掉数把,一旁又闪出道银光,将其余的小刀打掉。白色身影迅速地晃过来,是刑少泓。刑少泓以熟练的姿势跳跃至常希言与敌人之间,舞动身形,手中的剑挥舞得像是一片银光,满是锐利的杀气向敌人飞越过去。那些人赶紧后退,看不清楚动向的银光步步逼近,几声刀剑交击,刑少泓一人对五人,竟占进了优势,没有一个人有任何招架之力。
刑少泓身形变幻不定,迅速的跳动像舞步一般优雅,瞬间就来到敌人面前,又在下一瞬间消失。那些人抵挡不住攻势,眼看状况不对,互相使个眼色想退。刑少泓早看了出来,对付五人仍轻松优雅的少年微微一笑,手中长剑一挥,向其中三人削去,他们的手上及胸前随即迸裂出数道血痕。
其余两人见大事不妙,转身要跑,却不约而同地摔了一大跤,“碰”地一声双双倒在地上,一人紧抱着头,一人抓着自己的大腿。仔细看,抱着头的人身边落了一把扇子,另一人的大腿上则插着一把小刀。
刑少泓剑伤的三人被逼至角落,白衣少年缓缓走向他们,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却找不到任何空隙。
“把武器放下。”刑少泓说。少年的脸上不复平时的天真无邪,反倒是散发着一种不符年龄的杀机。
“凭什么要我们听你的?”其中一人回嘴,但脸上早已全是汗水。
“凭你们输了。”刑非漹走过来,站在刑少泓身后说。
“谁说我们…咳咳…你做什么?”那男人破口大骂,却忽然吸进一阵吹来的烟雾,开始咳嗽起来,其他人则遮住口鼻闷咳起来。
“是谁要你们来的?常正祀?”常希言问。
那几人一听到常正祀的名字,都僵硬着一张脸不说话。
“不说是吧!没关系,镜天,你要人把这些家伙带回去,好好“拷问”一下,就知道主使者是谁了。”刑非漹笑着说。
“你以为我们这么容易就会屈服吗?”说话的人虽然有着壮士断腕的表情,不过身体却微微发颤。
“没了功力,看你们怎么抵抗。”
“什么功力?”
刑非漹又笑:“运气试试看。”
那三人狐疑地对看,接着悄悄运气,没过多久,却都露出惊愕的神色。“你…刚刚那是什么?”
“不过是让你们暂时失去功力的药散而已。”刑非漹说:“放心,三天后,就会恢复了。不过三天也够了,不是吗?”
刑少泓收下手中的剑,大笑几声:“姐,你真狠。”
“好不容易找到人试药,当然得把握机会了。”
“既然这样,非漹,这些家伙的拷问,就交给你了。”玄镜天说。他拾起刚刚丢出去打人的扇子,并已经招来玄府的武夫,将这五个人全都抓了起来,预备送回玄府当作刑非漹的试验品。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刑非漹眨眨眼,笑得俏皮,但看在即将成为实验品的人的眼中,却是如此不寒而栗。
玄镜天一笑,眼神转向四周,发现所有二楼的客人都因为他们的打斗而吓得逃逸,只余下一堆打坏了的桌椅,弄翻了的饭菜,和一个浑身发颤的掌柜。“掌柜的,你别担心,跑掉的客人的酒菜钱,还有打坏的东西,都由我来出。”
“是…谢谢玄大少。”掌柜依旧发着抖,不过听见有人补偿,开心地笑了。
玄镜天转向常希言:“这么看来,你师兄就在不远处,你这固执的家伙总要跟我们谈谈了吧!”
常希言默不作声,玄镜天看了看被他紧抱在怀里的苏樱:“还有,别在这里抱得这么紧,连我看了都有点不好意思呢!”
玄镜天这么一说,苏樱才发现自己还腻在常希言的怀里,双手紧紧抓的他的衣袍。她脸一红,想推开常希言,但常希言却紧揽住她的腰身,动也不动。
“希言,我…没事了,你可不可以放手?”她小声问,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
“别理他。”常希言说,面无表情,却搂着她离开。
在光天化日下,在众人面前,被一个男人抱着走,是苏樱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经验,也窘得让她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事了。那些路人的眼光暧昧得很,早把两人的关系扭曲了数百倍。但常希言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却也始终不肯放手。
苏樱其实很想问,常希言到底对她有什么样的感觉?但面对那张冷硬的脸,却不禁迷惘了。
那五个意图袭击常希言的人,果然与常正祀有关。那五人被押回玄府,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听说很快就招供了。苏樱从刑非漹口中得知,这些人大约是来探路的,可能是想测试一下常希言目前的实力究竟在哪里,毕竟一年前曾受过相当严重的伤。
“我们没去试探他,他倒是来试探我们了,这常正祀也实在是做得有点过头。”刑非漹撇撇嘴说。
“那些人是谁?是以前祈门的人吗?”苏樱问。
“应该不是,这些家伙不怎么愿意提自己的事情,我想恐怕另有隐情。”
“那么,希言现在…”
刑非漹忽然挑一挑眉:“希言?你们现在倒是挺熟的嘛!”
“不,我们只是…”苏樱脸儿一红,不知该如何解释。
“算了,不用说了,”但刑非漹倒是很乾脆地一挥手,解除了苏樱的窘境:“对方已经找上门来,那固执的家伙总该有点觉悟了吧!早叫他要小心一点,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该为了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
“这样吧,阿樱,你去问问他到底怎么打算。”刑非漹露出明艳的笑容。
“为什么要我去问?”苏樱疑惑地说。
“当然得要你去问,我们去问,他理都不理,希言最近只跟你说话呢!”刑非漹暧昧地挤眉弄眼,接着推着苏樱穿过前厅,走到后面的帐房前。“喏,你去问问他,再告诉我们。”
苏樱被刑非漹一推,来到了帐房前,她一回头发现刑非漹已经不见人影。跑得还真快,刑非漹虽看来柔弱,不过脚功似乎十分惊人。
被赶鸭子上架般送到帐房前的苏樱,却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因为这一阵子都跟着常希言到处转,帐房已非她的禁地,不过,她还是没有心理准备,刑非漹要她问的问题几乎都被抛在脑后,只余下正午时茶楼中的那一幕,他抱着她躲避敌人的袭击,然后那双环在她腰上的手,直到回到玄府,都未放开。
苏樱不禁摸摸自己的腰身,似乎仍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残留的灼热。心跳不由得加速,此时的她要怎么面对常希言深邃的眼睛?
蓦地忙忽然打开了,把苏樱吓得倒退了数步。
“樱姑娘?”里头冒出一颗满是华发的头,眨眨眼看着她。
“姜叔。”原来是姜叔,苏樱抚着自己胸口喘气,露出微笑。
“樱姑娘来找总管,是吧!”姜叔笑眯眯地说:“请进,总管还在里头。”
“那姜叔…”
“总管说老奴事情已经做完,可以退下了,你们两位好好谈谈。”姜叔的老脸笑得暧昧,退开请苏樱进去,然后关上房门。
帐房里满满都是柜子,放着一本又一本的帐册跟文书,唯有一张大桌子摆在中间,上头也堆了不少帐册,书,纸笔等,透过昏暗的灯光,她看见常希言坐在桌子前,埋首看着一本帐册。他的神情专注,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在烛光的映照下,脸上的阴影让他看来深沈了些。
苏樱知道,当常希言专注地工作时,会下意识地闵唇,那是表示他在考虑什么事情。有时候会摸摸自己左侧的太阳穴,似乎是试图想放松些。当他真的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时,他的眼神会转为凝重,甚至会浮起淡淡的微笑,那怕当时的心情是气愤,难过,还是快乐。
苏樱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常希言,捕捉着他的每一个神情跟小动作,彷佛失了神。
“站在哪里做什么?”常希言头也没抬地说。
“啊?我…”苏樱脸蛋俏红,没想到自己竟会看他看到呆了。
“过来。”常希言说,带点命令般的口气。
苏樱乖乖地过去,在常希言的对面坐下。
“不是那里,”常希言抬头,烛光下的眼眸像潭深黑色的湖水:“我是说,过来。”
苏樱犹豫了一下,不过却难敌常希言炙人的目光,只得又起身,到常希言的身边坐下。那张椅子很大,大到可以让一个人半躺在椅子上,因此坐两个人是无所谓,不过,却会让两人近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跟体温。
“有事吗?”常希言放下手中帐册跟笔,似乎已不打算工作。
“早上袭击你的那些人…”
“我知道,是我师兄找来的。”
“非漹说,你师兄已经有所行动了,所以你是不是也该多注意一点?”
“是那ㄚ头叫你来问我的?”常希言皱皱眉。
“他们是关心你。”
“我知道,”朋友的关心,他很感激,但常希言在意的不是这个。“你也是吗?”
“当然。”苏樱说:“你之前曾经答应过我,要跟他们谈谈对策的,不是吗?现在你师兄已经找来了,是不是也该想个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苏樱不解地看着常希言。
“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快点解决这件事情?”
“当然是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今天的事件,完全震撼了不懂武的苏樱。她不知道,当真正面临这种状况时,是这么的急迫而且危险。她完全无法抵抗,也似乎在无形中拖累了常希言,要不是另外几个人在场帮忙,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从来就不知道会这么危险,那个时候你差点就会被杀。”
“他们杀不了我的。”常希言微笑。
“可是要是当时非漹他们不在场,我又会拖累你…”
“不会的,就算他们不在,我也会尽力保护你。”他认真地看着苏樱急切又哀伤的脸孔。
“但你会受伤,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害。”苏樱摇头:“希言,你为什么要放任你师兄这样对你?玄公子说得没错,他从来就没对你好过,甚至还处心积虑想杀你,可是你为什么都不反击,还任由他这样伤害你?”
常希言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苏樱。火光在微风的吹拂下晃动,在常希言的脸上投下变换不定的阴影。苏樱看不出来,在夜色笼罩下的常希言,眼里是什么情绪。
“你真想知道吗?阿樱。”
她点头。
“为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停下来。如果说太多,就会泄漏心底那一丝丝的期待。苏樱强押下那念头,告诉自己不该再期待什么,如果不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既然这样,阿樱,你先告诉我,下午在茶楼遇到的男人是谁。”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苏樱不满地嘟起嘴,认为常希言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你先回答,我在回答。”常希言微笑:“一人一个,不算过份吧!”
“为什么?”
“正如你想了解我,我也想了解你。”
他眼里的深情是真实的吗?苏樱愣住了,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吸入这一潭深渊中。她很害怕,不知道坠入之后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她的心却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过去。
“那个人,不过是以前认识的人。”
“不过是?”常希言挑眉,这小女人摆明了就是不想说。看她犹豫得一双眼灵活地乱瞟,一下咬唇,一下皱眉的可爱模样,就知道苏樱正在内心挣扎着该不该说实话。
“其实,算是我曾经跟他们一起生活过。”
“冀州官府只有一个姓秋的补头,叫做秋觉。我记得,他除了在官府任职之外,还开了镖局,似乎是他老家的生意。”常希言忽然说。
苏樱随即抬头瞪大眼睛:“你都知道?”
“大概都猜得到,前一阵子听说官府在找一个姓苏的姑娘,我稍微查了一下,他们所说的外貌都跟你神似。”常希言说:“他们找的人应该是你,不过我想,跟犯罪无关,所以你应该是跟官府里的什么人有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是这样吗?”常希言哼了一声:“阿樱,你跟秋觉有什么瓜葛?”
他听说过秋觉的名声,青年才俊,武功不弱,是个称职的补头。虽然听说他前一阵子刚新婚,但想到秋觉可能与苏樱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常希言就忽然觉得一肚子火。
“哪有什么关系,要也只能说,他算是我的恩人。”苏樱说。因为感觉到常希言隐约的怒意,所以有些谨慎。
“这么说来,当初是他救了你?”
“其实也不是,先救我的人,是后来才赶到的官府。我很幸运地存活下来后,秋补头看我无亲无故,所以好心收留我。其实过去这一年多,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秋补头家开的镖局。”
“发生什么事了?”
秋家镖局环境也不是多差,虽然她一个姑娘家生活在男人堆中是有些不妥,但也不至于到要离开,甚至遇见熟人还绝情不认的地步。常希言直觉到,苏樱在秋家镖局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应该说,我是他们的问题。”苏樱苦笑:“因为秋补头好心收留我,帮我治伤调养,我也不好意思待在别人家里吃白食,所以就想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正好秋家镖局当时有了点危机,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地将这工作揽了下来。”
“什么危机?”
“秋家镖局是秋补头的父亲开的,是秋家老爷毕生的心血。后来老爷去世后由秋补头继承,不过,秋补头对经营镖局有些漫不经心,因为他都把全副心力放在官府的职位上,所以那一阵子,镖局的生意状况很差。不仅接不到几笔生意,镖局里的镖师跟家眷也连带着生活陷入困境,光是靠官府发放的薪粮,是没办法支撑镖局这么多口人。”
苏樱说着叹口气:“所以,我就成了秋家镖局的总管。”
原来,苏樱曾经统领过一整个镖局,而且是陷入经营危机的镖局。常希言想,难怪她对帐务这么熟悉,难怪她很快就可以帮陆常解决那些病人的问题。因为要接下一个经营不善的镖局,所需要的可不只是算帐的能力而已。
“看来你做得很不错,不然那些人也不会这么怀念你。”
“其实也没有,”苏樱听到常希言的称赞,不禁脸红:“我只是尽量帮他们解决财务上的困境而已。以往镖局接不到生意,是因为没有管理镖师的行为跟品质,也没有人积极去找事情做。我只是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帮他们多找几笔生意,然后另外想些生财之道。”
“比如说?”常希言听出兴趣来,他怎么说也是个总管。
“其实,秋家有一片山林产业,不过平常都没怎么用。我发现那山上有些木材可以用,所以要一些镖师在闲暇之余,买卖整理那些木材。”苏樱说:“还有,镖局里几个镖师武功不错,我想到那一带仍有些山贼猖獗,所以就要镖师们教导这些百姓一点防身之术,顺代收点银两,如果没有银两,那就收点食物也可以。”
“接生意的时候,当然还是得凭着秋补头在官府里的势力。以前他们都没有好好运用,后来名声打响了,也就顺利多了。”
“看来你还真是做了不少事。”
“我只是希望能帮他们一些。”
“不,那些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一个女子可以做到,那表示你是个优秀的人才,也难怪陆常那家伙会嚷着想把你留下来做总管。”常希言微笑道。他看见苏樱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聪慧的女子,但没想到她竟聪明到这种地步。
“是陆大夫过奖了。”苏樱微笑,因为这称赞而兴奋了些。以前不是没有人称赞过她的智慧,但却都没有常希言一句话来得这么令人高兴。
“既然你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要我是秋觉,绝对会抓着你这总管不放,怎么会让你走?”
苏樱神色一黯,“因为…因为那里,毕竟还是容不下我。”
“怎么了?”
“老实说,我很喜欢那里,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不是对我过份客气,就是觉得我是个女人,看不起我的能力,不过在大家一起同甘共苦努力过后,彼此都能互相接受,处得很好,真的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
“镖局也是第一个可以让我感觉自己被“看到”的地方,”苏樱说:“在那里我有自己的职责,我有工作,可以帮助其他人,不再是一个不被人重视,没有用处的千金小姐。”
“我还曾经想过,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一直待在那里。我不求什么,只想为我喜欢的那些人做点事情。”
“你离开,是因为秋觉吗?”
苏樱淡淡一笑:“确实是跟他有关,不过,也不是这么有关系。”
“大约三个多月前,秋补头娶亲,新婚妻子是当地大户的千金。我也没想到,只是娶个亲,却能惹起这么大的风波。”
“什么风波?”
“当家娶了亲,有了个当家主母,那么妾身不明的总管要怎么办?”苏樱扯动嘴角勉强一笑:“秋家的家务事,本来就是要给当家主母管的,现在正牌主母来了,我这临时总管是不是就要功成身退了?”
“我想把那里当作永远的家,还天真地以为,新夫人应该会接纳我,至少让我留在镖局里,做什么事情都好,只想为当初帮助过我的人尽一点心力。但没想到,不仅新夫人是这样,就连其他人,也都容不下我。”
“这么说来,是秋觉的夫人逼你离开的?”
“她也不用赶,只消几句话,我就得自个儿摸摸鼻子走人。”苏樱低声说:“夫人入门前,就有许多传言满天飞。每个人都劝我退让,好像我是想跟她争些什么似的。秋补头信任我,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打理,却被传为秋觉身边最重要的女人。夫人尚未过门就听到这种传闻,对我怎么会没有防备?”
“有人摆明了要我离开,甚至有人说,我要是想留下,就得嫁与秋补头为妾,因为一个家容不下两位主母。”
“你对秋觉,有这种想法吗?”常希言忽然觉得呼吸一窒。
苏樱摇头:“就是因为没有这种想法,才离开。不觉得这样很悲哀?想有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却必须如此尽心尽力的付出,到头来还得委曲求全,把所有的工作让给新夫人,如果想留下,只得嫁与人作妾。在当时,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我,让我感觉到自己毕竟还是一个外来的人,名不正言不顺地,连留下来的余地都没有。”
她想到那时每个人的眼神。他们都自认为,这么做是为她好,然而这些人终究还是不了解她,不明白她只是渴望一个家,从未贪图过秋家一分一毫,即使是秋觉身边的位子。
常希言握住她的手,拥住那一边说着一边颤抖的身躯。
“很痛苦吧!当你以为自己是生活在一个熟悉的世界,但是忽然间,所有的事情都不对了,每个人都变成了陌生人,没有人认你,没有人理睬你,那时候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孤独下去。”
她哭了出来。第一次,不再是默默流泪,而是放声痛哭。被常希言揽住,苏樱靠着他的胸膛,让泪水奔流。感觉那温暖,感觉那是个倚靠。
“以为自己走到哪里都是孤独的,”常希言喃喃地说:“就算走到世界的尽头,也还是一个人。”
“我什么都不想要,”苏樱埋着头,用破碎的声音喊道:“我不贪什么,我只想要回家。”
常希言闭上眼睛,她的呼喊与眼泪,敲击着自己的心房,痛苦而辛酸。回家,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个遥远的想望。哪里有家可以回?回头时,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苍茫的大地上,没有去路也没有退路,看不到未来,只看到无尽的黑暗与死亡。
黑夜中,两个失心的人紧紧互拥,在短暂的温暖怀抱中,抓住唯一的倚靠。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是漂浮在孤独的汪洋中的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