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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辗转反侧终难寐伏案细数落灯花

月落乌啼,残星满天。
从临曦祠踱步至城东,简狄同燕卓两人才踏上云头。回到青丘,幽婉正立在朝荣殿的檐下等着,简狄落在她面前,她行了个礼,“长公主,您回来了。”
“今日回来得晚了,你也辛苦,快去歇息罢。”简狄抬手,然后往门内走去,一只脚刚跨进门槛,身形顿了一下,转过身子对燕卓道:“你等一下,我这便将画与你。”
燕卓从袖子里拿出那颗莹润的珠子,手指一推,珠子便向着她缓缓飞去,“不必了,明日我再来取,正有事要同你商量。”话罢,见她收了珠子,便起身往更高的紫珠殿去了。
果然第二日简狄散了朝,燕卓已在朝荣殿候着了,见她进来,一身广袖束腰的水红色朝服。简狄因着属天狐族的缘故,生的本来格外妖娆,但是这一袭朝服,压下妖族的柔媚与艳骨,衬得她颜色盛极,恰比牡丹之浓丽端庄,比起他记忆里轩辕氏的几位扮得华贵雍容的夫人,不知神采照人多少倍。
“我一早便来讨债了,你却不在。”燕卓道,语里微微带了些笑意。
简狄在屏风后面换上常服,转出来,吩咐身边的侍女:“你们都下去罢。”然后坐到燕卓对面的蒲团上,给自己倒了杯凉水,道:“有何指教?”
“颛顼在西荒屯重兵,局势你应当很清楚。”燕卓在空中展开一张灵力聚成的地图,指节在西荒处轻叩,微微泛着黄光的涟漪散开,“最好的方式便是冷处理,东海正处发展,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嗯,那么你已经想到谁了?”
“共工氏自然是首选,然八荒之中散仙无数,若能联合,亦不可小觑。”
散仙这一称谓,是指未在八荒各氏族任职的上仙;其来源不一,人族羽化飞升,便得仙阶,妖族修为到一定境界,亦可脱胎为妖仙,还有散仙的后代,一般亦是散仙。自人族妖族都各自有散仙出世,累世不知有多少散仙在八荒的大地上,有的术法高强,有的聪敏过人,若真如燕卓所说,东海便不愁西方之患。
“诚然,不过散仙之所以为散仙,本就潇洒不羁,怎肯轻易应承?”她身子前倾,认真道。
“不如让我尽些绵薄之力,你只消准备几幅画犒劳便好。”他突然又扯上作画的事情,简狄忍不住一笑,不想他竟计较得这般清楚,“那么有劳了,……画自然不在话下。”
第二日,弘秋坐在茶馆里。未鸦姑娘果然如约前往,不过此时已是巳时一刻了,她不好意思道:“原来你竟来的这般快。”
“朝食可曾用过?”他缓声问。
“……这个,说吃过亦可,没吃亦可。”她酝酿了一下,摆出一个自以为诡谲的的笑容。
弘秋接着她的话茬:“零嘴?”
未鸦的表情瞬时失效,干脆大方承认道:“城南那家的糕点很好吃的,你也去吃点吧,去吧,去吧?”他露出像是没有办法的神态,起身付了茶钱,然后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向城南方向走去。
未鸦在他手边,突然侧过身子来端详了他一会儿,笑道:“弘秋,你长得真不赖,不如换一身女子衣服瞧瞧?我知道前面有成衣店……”
他终于动了动眉毛,很是无奈,道:“想看漂亮女孩子,随处看去,何须我来?”
“哪有同你这样好看的女孩子?”
同他这样好看的女、孩、子……弘秋默了一瞬,把脸扭了过去。
“其实我自己也会做衣裳,你要是不喜欢成衣店的衣裳,我做的你须得穿上让我瞧瞧吧?”未鸦不屈不挠。
他又苦痛地把脸转过来,看着她笑意盈满的眼道:“我的确佩服令尊,能教出你这样心灵手巧的姑娘。”
“啊?你是怎么知道我从小没有娘亲的?”她惊道,“你们灵狐都会算命么?从前我家附近有个算命摊子,是一个灵狐老爷爷在给人看命数。我小的时候他常唬我,若不让他算上一算,以后会有悲苦的日子……”
“悲苦的日子?”弘秋带了些讽意,唇边微微勾起弧度,“年纪那般大了还是灵狐之身,果然是个招摇撞骗的。”九尾狐分灵妖魔仙天五阶,要将修为累至仙狐才能晋为上仙,故而上仙的命格,岂是灵狐便能看得穿的?
“你也觉得他是个唬人的吧?爹爹对我很好,以后我嫁了人,也会很好,哪里会有悲苦的日子?”未鸦老气横秋道,“一瞧便知道是个骗钱的。”
说着话,两人恰好路过成衣店,一身形圆润的妇人走了出来,身上还是新购的艳粉色曲裾,他抽了抽嘴角,将目光转去街对面,“你也知道嫁人?我看你还是个小姑娘。”
“我不小了,马上便要五百二十岁了!”她锱铢必较,“你不知道像我这般大的姑娘,好多都嫁人了。”
弘秋从善如流,“嗯,不小了。青丘东夷与九黎两族约定千岁成年,我们从小便是这样知晓的,故而觉得你还小。”
“那么你有多少岁了……我猜……”
“比你大五百岁整,我是千岁那年出来游学的。”
到了那家据说很好吃的糕点铺子,未鸦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听完弘秋的答案,觉得他一个灵狐,竟比自己生生多活了一倍的时间,真是难以想象。
应着燕卓的要求,简狄闲时笔耕不辍,画了几幅极大的山水图景,后来这些图景全数被制在了紫珠殿的屏风上。
秋日的暖色将窗外的树叶染上微黄,午后柔和的光线披在她身后,燕卓轻轻咳了一声,她惊觉,抬眼道:“进来怎么没声没息的。”
自燕卓答应了去游说各路散仙,简狄便吩咐幽婉他进来不必通报。
“阿殷,”他突然唤她的名字,“我们年底成亲罢。”
很多年之后,她都清楚地记得那一日的场景,他朗润的面孔一洗初识的漠然,带了泠然的笑意,掩在重重垂下的睫毛后,压在漆黑的眸子里,声线平缓而透彻,直呼她的小字,而她竟听见自己的心重重一跳,笃定而意外。然而那时候,这些犹如浮光掠影的细碎,已然成了她心底的沙砾,暗痛不已。
她缓了一阵子,然后听见自己极冷静道:“好。按那时的盟约,本当是九月成婚的,不过如今看来九月的确稍嫌仓促了,我还是吩咐下去在年底选个吉日罢。”
虽然她一直那样骄傲,那样张扬,但是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下意识敛住脱缰的心情,已是最原始的本能。不能被燕卓看穿,这是最后的底线。
“你是嫌我提亲太晚了么?”燕卓看她那样有些茫然却强作镇定的神色,忍不住逗她,“我已看过日子,十一月廿日便是。”
简狄抿着唇,很快答道:“那么就定于十一月廿日好了,我会同司礼的郦筠安排,你那边……九天玄女应当也会打点罢?”
她挑眉等着,他却含笑,答非所问,“我总觉得太早了,然而又觉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