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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幽月轮5

拿下了不日城,攻下其余之地便简单许多,到了帝俊四年的下半年,幽都全境已经平定。
东海军队走到幽都尽头时,竟发现幽都是一块浮空的大陆,峭壁之外是无尽的虚空,虚空之上似乎有波光闪动,有人猜测那正是大海的海水,压在幽都的头顶上。然而在虚空境地无法捏诀腾云,谁也没能去探个究竟。
不日城早就收到了捷报,全境平定意味着即可称帝,后土伤也好了,终归是忙得不可开交,真正体会到操持一片江山要有多难。
深蓝的萤火如同光点,在玉虚宫中四散,她坐在案前,冷焰灯映着竹简,案上待批的公文还有一大摞。一国成立之初,百废待兴,百官之职也要新设,她连着几夜没有阖眼,疲累之余却觉得有些骄傲满足。
她从没忘记自己离开不周山是为了什么,如今她真的能放开手脚,只愿父君有一日知道了,也会欣慰。
“还在看。”
她抬头,青灰色衣袍的玄冥正从后面折步走过来,她不禁微笑,揉揉额角道:“你过来瞧瞧这个好么?”
“帝君的感觉如何?”他笑问,“是不是焦头烂额?”
“这话没错,好几夜没睡了。”
她话罢便看着他,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什么来,玄冥闻言只是笑道:“那你去后面歇着,我替你看这些。”
“我在这里趴一会儿就好。”她挪了挪身子,给玄冥腾出一个位子,自己趴在案上。他依言坐下来,拿起朱笔和刻刀,侧头看她一眼,却见她已闭着眼睛睡着了。他面色有一瞬的变动,动了动唇,又将目光转回了公文。
大约是睡得不安稳,玄冥没看几份竹简,后土便转醒了,看他果真在批阅,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不假思索道:“你会一直帮我么?”
玄冥没有回答,她像是顿悟一般,低语了一句:“也是,我怎么会盼你对她念念不忘……”
“为什么要那些空口的承诺,若是哪一日真的不肯遵循了,徒有个承诺又有何用?”他忽然问道。
冷焰灯跳了几下,萤火围着灯芯,却又不敢靠近。
她慢慢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有些够不上,她将身子撑起来一些,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她原以为自己太大胆了,然而玄冥却并没有异议,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便一直这样靠着。
“你说,是你元神里蚩尤的魂魄驱使你来幽都?所以……你之前一直在用各种方法找入口?”她靠着他,轻声问道。
“没错,因此燕卓下幽都来求鸾鸟朱榴,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后来你就将西北荒送给他了?好大方。”她笑道,“所以我说你是有苦衷的啊。”
他杀襄女那也是迫不得已,蚩尤的魂魄仿佛带着自生的意识,使他穷尽一切机会找到入幽都的途径,找到当年遁入幽都的风伯雨师,而毒杀未到天命之年的襄女,不仅能取信于颛顼,还能循着她魂魄的气息,找到幽都大门。
玄冥意味不明地沉默,后土换了个姿势,靠在自己的手肘上,以便能偏头看着他,“怎么?”
她虽带着疲态,然而笑容仍然清丽,眼睛向上抬起,目光温和。
他眼里忽然有一瞬的恍惚,侧过身子揽住她,将她压向他,重重吻下来。后土始料不及,怔愣不已,手足无措地僵着身子,只觉他片刻便撬开她的齿关,温热的气息登时卷入口中。
他双臂环着她,让她在幽都这些年第一次感到真切的温暖。
哪怕他心底冰凉,她也不在乎了,只想不管不顾,任凭自己的心沉溺于眼下。
又或者,这是个梦,她何不趁此放纵。
后土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稍稍离开一些,在眼泪落下来之前埋首于他的肩膀,搂紧了他。
“玄冥……”
她闷声叫他的名字,然而并没有别的要说的话,只是想叫他的名字,好像这名字已经真正属于她了一样。
不知是谁轻轻地叹息,他的手抚上她的脑袋,轻道:“好了,我在。”
好像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这样轻柔地说话。
她的泪水奔涌而出,大约是为自己执着得到回报的欣慰,又是为自己只是个影子而感到悲哀。
帝俊五年年初,后土称帝幽都,同日,与玄冥大婚。
幽都原是魔物与元神所在之处,没有冷热之分,因而虽是八荒的初春时分,幽都却只需着一件单衣,后土身穿赶制出的繁复礼服,觉得甚是厚重粘身。
她就这样嫁给了玄冥,如愿以偿。
北门的高台上插上了十八面大红的旗子,在雾气里看得不真切。
岁月久长,她还是会一步步走进他心里的,何况,玄冥对她也不是全无感情,这样便已经很好了。
由于幽都大门浊气深重,后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称帝与大婚的消息传达给燕卓。某一日她与玄冥说起,他便道:“还是告诉燕卓一声为好,难道你还想轩辕继续跋扈下去?至于他公开与否,那是他的决断了。”
他这话没错,后土固然已称帝,然而那些精兵还是燕卓的兵,若要出兵八荒,他们不见到燕卓那一半兵符是不会动的;此外,她从心底仍然感激东海能予她如此机会,能亲手打下幽都,且能遇上玄冥,共治幽都,这固然是妇人之仁,然而若没有这份妇人之仁,她与瑶姬、颛顼又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