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昭昭,为弹压各方势力所生,为贺天道太平,天君虹泽设第二宴于九重天,各路仙灵神明腾云而至。
简狄复生一事东海口风极紧,因而她原本不打算出席,后来还是乔装了一番,将火狐气息敛去,一同前往。
“怀素,你娘回来一事,不要随口泄露了。”燕卓特地再三嘱咐,少昊太子非常骄傲地拍拍自己的胸膛,道:“我知道,我娘还在青璃殿躺着呢!”
简狄莞尔一笑,矮身抚了抚他的头发,“少听你父君的,这等事奸细大约也泄露了,怎么可能不知晓呢?”
“如今青丘干净的很,即便有奸细也混不进几大殿。”
他的嗓音淡漠里带着不可忽视的自信,这是出鞘的苍澜,剑光慑人。
三人又笑语了几句,这才启程往中原去了。
九重天乃是中原上方一团灵气凝聚而成,共有九层,因为过去处在各方势力交界之处,没有人前去驻守,成了各路邪派的盘踞之地。而后和谈结束,东海轩辕共工氏各派了人手,协助天君清扫九重天,这才换来一段清明。
到了九重天,这位虹泽天君亲自在新殿的门口迎着,见了燕卓与少昊,便行礼道:“见过妖皇,白帝也来了。”
简狄打量此人,他身形修长,皮肤微黑,比起昆仑的人,五官稍嫌扁平,眼睛却很有神,目光虽谦恭却不卑微。两人眼神碰上,虹泽略带诧异地微笑,“这位……”
“妾身名唤叶殷,见过天君。”她矮身行礼,声音柔和。
虹泽露出微妙且恍悟的神色,道:“往里面请罢。”
几人算来得晚的,共工和祝融都已就座了,燕卓随着少昊往上座去,简狄便亦步亦趋跟上去,燕卓搂着她的腰,两人亲密得很,一时便沐浴在许多异样目色中。
开席后便热络起来,天君起身举起白螺杯,清清嗓子道:“今日诸位光临,鄙人乃是三生有幸,故请众位多赏些薄面,鄙人先干为敬了!”
宴席上不断有人打量简狄,她面容并未多做伪饰,笼着一层薄薄的面纱,眼睛化了淡妆,教眼窝不是那样明显。她一袭红衣,柔柔地依着燕卓,任他给自己布菜,两人还不时耳语,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敢问妖皇,身边人如此可人,不知可否向众位介绍一二?”祝融是最藏不住话的,这时便举杯向燕卓示意。
燕卓淡淡一笑,转身对简狄道:“阿殷,既然赤帝都问了,还不露出面来?”
“喏。”她低声回答,然后掀起面纱,露出那张与原本面孔相差无几的脸来。在座都知晓简狄,见了皆是一惊,然而又忌燕卓,没有说破。
她这样打扮,便是要让众人以为,燕卓是寻了个与她面容相似的替身,给她荣华。这样一来,又有谁还会怀疑长公主已复生呢?
“妾身叶殷,承蒙妖皇厚爱,得以躬逢此宴,不甚惶恐。”她起身行了一礼,对着众人露出个羞涩又娇媚的笑容。
祝融笑道:“无怪能坐在左位的首席了,原是如此。”
此时以左为尊,左位首席为白帝,右位首席为赤帝,然后便是共工等人依次排列。
“妖皇佳人在怀,春风得意,本君便敬一杯略表祝许。”天君接口,与燕卓共饮一杯。
“赤帝为何对位次如此耿耿于怀?这赤帝的位子,还嫌不够高么?”
这带着讥讽的话一出,席上便是一阵静默,有的拿眼神悄悄瞟向共工,还有的便望向祝融了。
“本君怎么会如此,只是于在意位次的人看来,本君一举一动都是为了这位次了。我奉劝你,少仗着有个漂亮的女儿在幽都,便含讥带讽的。这天道的位序,可不是论资历,看的是手上的兵力,势不如人便低着点头。你那女儿的一点手段,不过是下去陪我祖父玩玩罢了!”
祝融口里的祖父,自然是在幽都称帝的颛顼了,话说得直白,咄咄逼人,然而也没有什么错。他是轩辕的太子,随意出行都是浩浩荡荡的随从,连瑶姬都让着他,哪能又什么委屈呢?燕卓他动不了,共工他却根本没放在眼里,就连赤帝之位,他也觉得并非与共工有半点关系,都是靠着他手里那些兵马而取得的。
共工一向都是别人尊他敬他的,如今这小辈猖狂,他怎么能忍?正要发作,却听上座的简狄柔声道:“不知诸位仙上都在计较什么?快别吵了,妾身未曾见过世面,不知如何自处呢。”
“你坐着便是,我去同他们说。”燕卓安抚道,然后转向天君,“天君,此事非同小可,天道方才立起,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再者我若不说什么,总有人觉得这乃是东海使的离间之计。望天君能调解一二。”
虹泽点头,然后道:“各位都是贵客,便多赏我些面子罢。赤帝,你功虽高,也不可居功自傲,对于长辈,更应有礼一些;水神,你是在座各位的前辈了,若有小辈冒犯,要多海涵。如今妖皇也盼望两位和解,两位便各让一步罢。”
这话便是各打五十大板了,然而在气头上的人听起来,却好像都是在微责自己了。
简狄又道:“便因为妾身这位次之事吵起来,妾身自觉深愧了。妾身以为……”
共工性子她清楚,若不是他年纪大了,脾气还要急躁,她这样柔柔地说话,必定教他更加烦躁。果然共工站起来打断她,道:“男人的事女人少管!若不是念你是燕卓的人……老夫早就……”
他怒不择言,简狄大惊失色,向燕卓身上靠去,低呼:“君上救我……”
燕卓沉了面色,道:“本君请天君来调解,不过借你们一个面子,免得闹得下不了台。你纵使资历甚高,怎么时时同小辈计较?阿殷她不过随着白帝坐在上座,无可非议,上君一次次对位次不满,是看不起本君与赤帝么!”
这话说起来还是为自己女人出头,然而也指共工对祝融,斤斤计较。那共工正为祝融恼火,只觉燕卓这是偏帮祝融,更加记恨祝融,站起来将那桌案一下拍成了两截:“祝融!你少在此嚣张!我的女儿论着辈分也是你姑姑,她如何,轮不到你来指点!”
祝融冷笑道:“姑姑?若不是靠着这辈分,你还有何资格站在此处与我说话?”
筵席上一篇混乱,虹泽面子也再挂不住,起身冷道:“两位要吵便从这里出去再吵,休要扰了他人宁静!”
共工也不管他,一个纵身便往祝融那里过去,祝融闪开,朝殿外飞身,一边怒道:“你做什么!”
共工还要追上去,却听祝融喝道:“兵士何在!给我围了不周山!”
情势大乱,轩辕有人已加急回去禀告瑶姬,这第二宴也不得已要早些解散了。天道木神为句芒所任,东海几人便一同回青丘去。在宴席上说不上话的少昊这时候开口了:“这些人真是无趣,几句话便能挑拨起这样大的冲突。”
“心底若已埋下灾患的种子,只要浇些水,便能生出草木来。何况这二人的脾性又是一个骄纵一个急躁的,只要一点火星便能燃起大火来。”
句芒不是外人,简狄便也无需乔装,对教育儿子的燕卓道:“他这样小,不要教他这些东西。”
“我不小了!”
她懒得理会那句辩解,燕卓笑道:“这是立足之道,若要做这个白帝,便不能不知晓。我如今能帮衬着他,往后他一人在天道,总不能事事与我商量罢。”
“我知道……可是阿素方才二百岁出头,你说了也未必懂。”
“这有什么,多说几次,终究会明白的。实则并不是学会了思量人心,便没有了天真,天真乃是怀有一个赤子之心,质朴澄明,而任人宰割却和天真没有半点关系。”
他看出她的想法,直接点破。简狄知道他少时父母双亡,这些事比她接触得还早,颇有感触,亦觉得他说得不错,便无话可说,只能随他去了。
一日之后,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消息传遍八荒。
据闻祝融围住不周山后共工震怒,然而他顾忌了势力制衡,并没有派兵前去交战,而是现出了原身,直接朝祝融击去。
“这倒是共工的作风。”简狄坐在炭炉子边上,笑道,“自己的事不会牵扯到别人。”
共工乃炎帝之后,现出了原身竟是一条人面的大蛇,一头暗沉的朱色浓密发丝,夹着少许浅色的白发,他既化了原身,身形高大,那蛇身最细的地方也有古树粗细。
祝融看他不惯,便持剑上前,两人过了半天招,祝融忽然一挥手,手下的兵士一同涌上来,共工原本还占上风的,这时哪里顶得住,勉强支撑,转身后退。祝融一见情势急转,得意地出口讽刺,那共工只觉怒不可遏,一头便往不周山撞了过去。
不周山为天柱之一,共工原身全力一撞,山头登时便开始震动,祝融见好就收,也不管这些,领了兵便走了。谁知半日之后,那山上滚落下许多巨大的石头,九重天的天顶竟往西北方缓缓倾了下去。
简狄听完,点头,对燕卓道:“以往都是你替我做些什么,这次离间,也算我能帮上你了。”
“总要女人帮着算什么英雄。”他挑眉,打量着简狄,露出温柔的神色来。
简狄并不说话,然而眉间淡淡的忧色到底是散去了一些。
第32章无怪共工怒触山元是赤帝恣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