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光阴忽过,水月岛上景物依旧,瞧那黄毛女娃聂隐娘,如今已是个风姿绰约的翩翩少女了。
“银雪,左边还有一堆松果,快将它们咬下来。”这“银雪”就是隐娘那只白色小飞鼠。松枝上白影飞窜,不一会银雪便咬落十几颗松果。隐娘笑着拾起,接着张手一抛,双手成掌微向内凹,以旋转成圈的方式将松果移转在胸前。可是才转得一圈,松果便脱出她的掌力,向旁漏了出去。隐娘苦笑道:“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漏”手式了。”
“隐娘,练武练的如何呢?”隐娘抬眼一瞧,原来是水月仙子来了。赶紧依上前去,挽着她的手,道:“赵伯伯的功夫可真是难学的很,这滚漏手式习到现在也有一年了,却只能玩玩树叶,连松果都滚不到二圈,更别说像赵伯伯一般,将拳头大小的石子滚动在双掌里。”
水月微笑道:“你的练武资质真的很棒,才短短五年,就将我的本领全学走了,并且还让那老家伙将他这十几年来苦心练就的滚漏手式传授于你,这样你还不满意吗?”
隐娘抱怨道:“可没呢,赵伯伯就不传我他那招双匿掌爪,真是气死我了。”
“别怪他,双匿掌爪不仅招式精妙,同时也属刚猛的武功,就算给你练了,以你现在的功力,练了也等于没用,等你再长大些,我想他一定会教给你的。”
隐娘听她说的没错,心想练武果然是不能急进的,接着一跃而开,双手柔展两旁,笑道:“仙子,我练一练“百花掌”给你瞧瞧。”
百花掌就是百花毒掌的掌法,当然水月只教隐娘掌法,并没有传授毒功给她。瞧隐娘身形灵动,双掌翻转盘旋而上,或拂或推或探或格,均掌握到此招的精髓。
忽然,隐娘脚踏“干”,“震”两位,双手错交形成花状,接着往“坤”,“艮”一站,双掌同时交叠而上,宛若百花向上竞开一番,煞是美丽。
水月赞道:“想不到你将他传授的“梦里云津”和这一式“曼陀照玉盘”结合运用,可真是聪明的紧!”这梦里云津乃是赵天经由九宫八卦所得的灵感,用于临敌对招时有很大的作用,然而若论轻功身法,可就比不上狂魔的魅影游踪。
水月突然轻叹一声,隐娘停下身子,近身问道:“仙子,怎样了?是我使错了吗?”
“没甚么,只是想到一位故人。”
隐娘最喜欢听人说故事,便往水月身旁一坐,嘟嘴求道:“快说,快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水月敌不住她那汪汪的大眼睛,便道:“这四魔一事,想必你知晓一点吧。”
隐娘道:“听赵伯伯提过,武魔赵天,狂魔李错,醉魔孙华,淫魔钱魁这四人合称四魔。不过,赵伯伯说现在四魔仅存他一个,其余三人或亡或失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就没跟我说了。仙子说的故人,难不成就是这三人之一?”
水月点了点头,接着幽幽叹了一声,从她的声音中可以闻见,直是一段牵肠挂肚,情愁交杂的思念。
隐娘见她失神独思,也不好打扰。
过了好一阵子,水月终于开口说道:“二十年前,当时我才二十一岁,那时的武林,四魔的名号已是响彻四方。我在机缘巧合下,也结识了他们四人,经过几年间江湖人士也给我一个封号,就是水月仙子。而四魔当中,以孙华与我感情最好,不过他一直顾及大哥也就是赵天的想法,所以我俩迟迟没有结婚。”
隐娘似懂非懂地说着:“原来赵伯伯是第三者啊。”
水月继续说道:“本来江湖儿女对这等婚嫁之事就看的不重,而我俩互重互爱就算没那婚盟誓约,其实也无所谓。但是,老天却不从人所愿!不知何时开始,江湖上陆续发生许多惨案,并且都将罪名落在四魔身上。“
说到这,水月冷哼一声:“江湖人士以为四魔既自封为魔,再加上行为怪诞,所有事情便不经详查地怪罪上来。若说四魔有人为恶,最多也只有钱魁的好色之风,然而他所掳淫的女子尽是土豪市霸或贪官污吏的妻妾,其风虽属不善,但亦非十恶不赦之罪。”
水月说着话,眉心微拧起:“后来在我一番劝解下,四人总算消下胸中怒气,除了李错已有妻室,其余三人便与我一起到这岛上定居下来。但是,众人的指责不但未平,同时间又传出许多四魔犯案的事件。
于是我们便再踏中原,想要一查究竟,瞧瞧是谁嫁的祸。哪里知道,我们所到之处似乎早被嫁祸人得知,在我们刚踏进某一处,那个地方便尸流成河。又碰巧撞见一些江湖侠士,我们这下可是说也说不清了。加上四魔的个性本就不喜辩解,这样的情况一久,便造成日后的六侠战四魔之役。”
隐娘好奇道:“六侠?是哪六侠?”水月说了六侠的名号,隐娘听到自己的爹爹竟是大名鼎鼎的北侠,不禁又惊又喜,同时在肚子里暗骂:“怎么这样大的事情,爹爹一直都没对我说,真是可恶!”
再听水月继续说着那场战役的经过,然而水月终究没有参与,也只是略略说过。隐娘听得心痒难耐,于是便问道:“为何缺了三个人没去呢?难道他们后来都没再出现吗?”
水月道:“这件事到现在还是个谜,不过可能跟后来的事有关。”
隐娘点了点头,听水月继续说道:“那场战役之后,我和孙华,赵天三人花了快两年的时间寻找那天缺席的李错。找着找着,有一天在路上突然来了三位僧人拦路,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出掌便攻打过来。
当时六侠已没,武魔与醉魔联手实可说是天下无敌,然而这三人的武功奇特无比,每一掌一式间,都带着一股寒中带火的气劲,真是令人不可思异。这五人一斗,从晚上开始,过得天明又到夜晚,他们武功实在太高,我无法插手之下,只能在旁干着急。
然而,以三击二,以多打少终是占到一些便宜,再多磨一阵子,孙华已有些力不从心,我见他们危急,也不管双方差距多大,举剑便加入战圈。但是,以我当时棉薄之力,也只是暂缓劣势,过不多时,我反倒成了拖累者。
孙华见这情状,知道我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于是使劲连发三掌救我脱离战圈。此刻却形成三人合攻赵天之势,就这么一个来回间,等到孙华回到战局,赵天已身中数掌,吐了一大口血。
我深知孙华的个性,最是重这兄弟情义,才想叫他别做,却见他双臂齐开往那三人扑去,同时对赵天道‘快带水月走,否则大家都走不了了’。想不到赵天微一迟疑,接着便带我离去,丢下孙华一人……”
说到最后,水月一阵心伤下,脸庞滚滚落下泪珠。
隐娘这时才知道为何水月如此怨恨赵天。又听水月道:“所以这些年来我不断勤练百花毒掌,为的便是报仇。说是对赵天的怨恨也有,但是若我连他都打不过,又何以击倒那三位恶僧……而这百花毒掌,便是孙华之前从百花谷偷得而来的。”
隐娘说道:“我想……赵伯伯一样是很心痛的,他既然知道仙子和孙伯伯的情感,他应该不是会趁人之危的人。就像仙子说的,孙伯伯既重兄弟情义,那么赵伯伯应当也差不到哪里。所以,他最后下的决定肯定在心中纠缠不已,他会这么做,我想除了一个原因外,应该没别的了。”
水月从没这样想过这件事,这时听隐娘说着,便问:“甚么原因?”
隐娘道:“已知不敌,脱身又不能够,势须要有人牺牲牵制,既然被孙伯伯抢先一步,赵伯伯所能做的,就是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好好照顾仙子你。”
水月这一听,登时怔住了,的确在这十多年来,赵天对自己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而且从来没有任何不敬的言语举动。难不成,真如隐娘所说一般?水月身子一阵剧动下,往后靠着树身,颓然而叹。这时,碎叶轻响,水月一见来人,突然想起一事,怒问道:“赵天!为何当日一战,你的双匿掌爪没有尽出?”
来的人正是赵天。他早已来到,适才水月与隐娘谈论的话,他全都听见了。这时水月一问,赵天神情忽悲,摇头道:“这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同时,我也跟三弟嘱咐过,因此你会这样怪我,我一点也不觉得你错。”
水月道:“这……你们向我隐瞒甚么事?”
赵天想了一会,对着天空,淡淡地道:“当年与四侠的飞烟谷一役,我们一开始便不欲杀人,所以动手之刻都避开了要害之处。但是,四侠毕竟非泛泛之辈,加上他们一味强攻四弟与三弟,我为救他们,不小心中了范祥的“破虚指”。
当时我未及运功治疗,加上四弟被杀,心中怒气上冲,虽然击退了他们也杀了两人。但是,这胸口所承受的至阴一指,使我每逢阴冷时节,只要一发作,功力便大减。刚好地,那日斗到隔天夜晚,我的旧伤突地发作,才会让他们有机可趁,接连挨中数掌,否则以我俩之功,纵使不敌,要想全身而退亦非难事。”
说着,赵天解开上衣,其胸口花盖穴附近确实有一个淡蓝色的指印。
水月呆望了半天,接着泣声道:“为何不跟我说?为何不跟我说!”
“好几次我都想对你说明,但是我还是说不出口。一来,说了也可能没用,再者,说了也不能改变甚么,说或不说,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还是一样没变。”
水月总算明白他的想法,果然是情字所困。水月呆呆地看着他,竟不知说甚么才好。但见赵天微微一笑,道:“都几岁人了,就算了吧。既然你已知道事情的始末,我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同找回你二哥?”
“李错!当年就寻不着了,现在又如何找起呢?”
赵天轻抚隐娘的头,接着将五年前如何遇到李错,以及从聂锋手上夺来隐娘的事说了一遍。原以为隐娘会生气,却见她咕咕笑道:“我早知道了,虽然实际的经过现在才弄清楚,不过以我的聪明伶俐,难不成赵伯伯你真以为我就这么信了你的话呀?嘻嘻。”
赵天豪爽一笑,想不到这十几年来的纠葛,现在有此完善的结局。
第7章离岛归途雨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