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纪宝之闻讯从京陵赶来了扬州。
二人细说了别后的事宜,在听得梅环儿居然拜了木百草为师,又诧异又高兴。
“纪表哥是在京陵家中还是去巡查产业了?”
“他跟我爹去江都了,要过一阵子才回来。”
自从朝廷的新商法在全国各地推行后,纪氏各地的木兰居受到了一些冲击,衡芜坊倒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纪氏香料的进货渠道与制作是独一无二。
“外公也真是的,立下个什么洁身于朝延外,再怎么洁身仍然是皇朝子民,朝廷有什么令举措施还不是会牵扯相连。”
“你这个小鬼头,连爷爷遗命也敢说三说四。”
“庙堂太高了,天意自是难测,远离当然是没错。但也没必要缚茧而存,这茧作得连后世子孙的脚步也缚住了,何必呢。”
纪存之深以为意,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曾在心里想过,如果这次不是新商法的推行,我们纪家各地产业商铺倒还能稳稳当当传承下去,可这商法一出台,我们不与朝廷签订这一协议,其他商行趁机迅速兴起,让我们大受影响,江都城的木兰居从去年底便开始亏损,再这样下去,恐怕难以经营下去,所以爹跟哥哥才会急着赶去。”纪宝之神色黯然。
梅环儿刚想出言安慰,纪宝之突然神色闪烁,凤眼转了转,凝眸在梅环儿身上:“你知道是谁促成的这新商法吗?”
梅环儿摇摇头。
“是珉王。”
“哦。”
“你知道珉王是谁吗?”纪宝之显得有点高深莫测。
“珉王就是珉王,还能是谁。”
“珉王叫齐湛字涵宇,常以首字为名,走访民间。”
“哦。”
“哦什么呀。”纪宝之恨恨地敲了梅环儿的脑袋,“首字啊,首字是什么,涵字,他就是涵公子。”
嘎?……涵公子就是珉王,珉王就是涵公子?这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梅环儿好不容易将这个惊暴的消息消化下去,吞吞口水问道。
“去年冬天,刘太傅衣锦还乡回到京陵。没过多久,便是他七十大寿,皇帝念他年苦功高派了四皇子齐俊来贺,你哥唯之也被跟派过来。那刘太傅原是珉王的授业恩师,珉王便亲自从封地赶过来为他祝寿。那时我哥正在苏州,与你哥约见,哪知你哥素与珉王交好,便一同前来,这才知道原来珉王就是涵公子。我哥回来告诉我的时候把我也吓了一大跳,之前在庆阳与他相处时,觉得他虽温文有礼,隐然又有种一贵气天成的感觉,当时就觉得他不像个商人,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王爷。”说到后面,纪宝之幽幽低叹一声,像弦上尾音,萦绕不去。
“原来是这样,我们都被涵公子给骗了,他真是太过份了,下次见到他定要好好质问一番。”梅环儿挑眉高声道。
纪宝之看了一眼梅环儿,神色复杂,“你,难道不知吗?唉,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什么?”梅环儿一头雾水。
纪宝之还听闻,涵公子在太傅府上见到了梅自寒,后又亲自到梅自寒夫妇歇息的行馆,问询梅环儿诸事情况,并当面向梅自寒夫妇求亲。梅自寒夫妇虽言尚不能立即答应,还需问过梅环儿的意向后再作答复,但夫妇二人对涵公子却是十分地满意,对婚事也是万分的欢喜,只待梅环儿回到家,一心一意劝说。
“算了,自会有人跟你说起。”纪宝之突然一阵烦闷,摆摆手,站起身来。
“等一下。”梅环儿拉住纪宝之,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问呢。
“我娘说是你传书信报平安的,你怎么知道我中了毒,又怎么知道我平安了呢?是谁告诉你的,是大哥吗?”说完紧张地望着纪宝之。
“应该是他吧。”纪宝之回想了一下答道。
“什么叫做应该是。”梅环儿很不满意这个回答。
“当时是一个无影门的弟子送来的信涵,说是他们门主交给我的,信里简单地交待了你中了毒,现在正在驱毒,人平安无事。我想秦寮写这封书信的目的,肯定是想向关心你的人报平安,所以我就报了平安书信给你父母。”
你既然这么关心我,连我家人朋友都考虑进去了,为什么我在滟碧潭等了你那么久也不来找我呢?
纪宝之见梅环儿兀自陷入沉思,神情萎顿,心中隐约明了,心底叹了口气,竟不知道如何规劝好。
倒是小娟伶俐,风铃的声音穿透进来,“小姐你还记得范小野兄妹吗,当时小姐准备跟我们离开平凉时,还交待过纪小姐照顾的那对兄妹呀,一个月前居然来扬州找你了。”
“啊,真的吗?他们好吗?现在他们去哪里了?”梅环儿接连问道。
“他们很好,那个叫小糖的小女孩也很乖巧,他们得知你还没回到扬州就走了。”
“走了,又回平凉了吗,扬州离平凉这么远,他们两个小孩子这一来一去,太危险了。”
“小姐别担心,那范小野的少年说他是与父亲一块来的,因为答应了你要来扬州看你,所以便过来了。”
“哦,他说他跟他父亲一块来的吗?”梅环儿眼中一亮。
“是是,他跟他父亲长得很像,鼻子都是又高又挺。”
“太好啦。”梅环儿拍手笑道,如此说来,范小野兄妹已经与父亲团聚,呀,真是太好了。
“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听说要去虞州,去看他父亲在青军里的一个朋友。”
“青军里的朋友,哦,那一定是那个范小野以前提过投军的赵叔叔。”梅环儿满脸兴奋。
“说起青军呀,现在迟蔚青可算是声名鹊起,子袭父业,封侯守彊,抵抗外敌,成了老百姓眼中的顶天柱。”纪宝之插话道。
“我从宁州到扬州这一路也到处听人议论,说青军是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说那个迟蔚青是一个运畴唯幄,谈笑间决胜千里的统帅,他带领麾下的青军驱羌贼,抵外辱,还把二十年前与羌国在成泉河战役中丢失的失地也收了回来。还听说一年前被皇帝封为安远侯。”梅环儿拍手赞道,“这个人真是个大英雄。可惜,范小野不等我回来,要不然我也跟去看看那支战不无胜,攻无不克的青军,去看看那个迟侯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唉,可惜呀。”
“小姐。”小娟怒目圆睁,“你才回来,又想跑出去,老爷跟夫人是万万不准的。连这话也不能说。”
“我想想还不行吗。”
“想也不行。”小娟是怕惨了,也不管尊卑,态度十分强硬。
梅环儿俯首认败,连连向倒歉,小娟才答应不将此事告诉梅自寒。
纪宝之嘻笑出声,“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离家出走,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用过晚膳,回到房中,打散头发,想着今天听消息,还真有点难以相信。
涵公子居然就是珉王,仔细回想下自己好像还当他的面骂过珉王呢。对了,自己怎么会骂珉王呢,对了,婚事!
天啦,一个焦雷猛劈下来。
实在是……
难道说他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难怪唯之会写书信来担保珉王的品行。
亏自己还像个小丑一样,在他面前上蹿下跳了好久,也亏他沉得住气居然一声不吭。
不过,不吭声也好,要不然还不知道怎样面对他才好。
他为什么要向我求亲呢?求亲的时候我们还没见过面呢。
真想不明白。
唉,算了不想了。
转身在房里走了走,看到书桌上那把短剑。
没料到范小野还真来扬州找我了,真是个言出必行的好孩子。现在他们父子团聚了,他应该没那么倔强了吧。
对了,是谁救了他的父亲,难道是大哥?
这个可能性极大。
唉,大哥,他……他不来找我,是怕会给我带来危险吗?
我的存在也会给他带去威胁。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都怪那个可恶的珂王,那个挨千刀的实在可恨,该杀!
愤恨之余去拔手中的剑。
呃……又卡住,拔不动了。
哪个铸剑师傅啊,竟然铸出一把拔不出的剑,也不知道销毁,居然还拿来卖,那个糊涂珂王居然还把它买下了。
咦,好像不对,脑中突然飘过什么要紧的东西。
拿着短剑凑到灯下,那抽出来的三分之一的剑刃薄如蚕翼,发着幽冷如月的光芒,手指轻轻地摩挲上去,一种透到骨髓的寒意传了过来,不禁打了个哆嗦,这到底是把剑还是块寒冰。
细细的纹路摩擦着指腹,好像有字!
把灯罩取下,将剑覆在灯上,橘红的灯光一跳一跳,跳上那片寒月之光,将它调暖,变热。
“练—霜。”照着字慢慢地念了出来。
目瞪口呆,无数声音和信息在脑中冲炸,炸得天地一片混沌。
天啦,居然是练霜剑!是练霜剑!
从滟碧潭回扬州这一路,除了迟蔚青的传说,还有就是这把练霜剑,江湖纷纷传言这把剑在平凉刺史府凭空消失了,有人说是被某个江湖门派趁机夺走了,有人说三十年前的妙手大仙重出江湖盗走了,也有人说珂王贼喊贼,各种版本不一,种种都是天花乱坠。谁料想,居然被不识货的范小野给顺手拿了,又赠给了更不识货的自己防身。
那日在佛庙与文半山等人对抗时还因拔不出来,气极而扔掉。
第59章堪破练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