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中央一座小亭中有两人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
一位须冉花白,目光沉蕴。
另一位衣衫破烂,神情却十分怡然,一阵风过时,他的散发尽飞扬,顿有一种自由豪迈的感觉。
秦寮早在庆阳时就告诉过梅环儿关于老丐闵长青的事情。
闵长青虽是丐帮长老,但因他性格自由散漫,不受帮规约束,帮中弟子大多并不认识他,只听闻过他的名号,又因他曾在二十年前,把被天鹰帮暗杀成一盘散沙的丐帮力挽狂澜的整顿好,并亲手杀掉天鹰帮帮主仇正为当时的丐帮帮主报了仇后,激流勇退,半隐半退,逍遥于江湖,所以当谈天闵长老时,帮中的弟子大多都是有着无比的崇敬。
“丫头不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老丐笑眯眯地回头看一眼梅环儿道。
梅环儿笑了笑,心中一阵温暖,虽然老丐一直不承认梅环儿是他的徒弟,但在梅环儿心中却认定老丐为师傅,所以看到老丐她心中总有一种亲切感让她温暖。
“这位是木老先生吧,梅环儿多谢救命之恩。”梅环儿朝木百草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无须谢我,我不过是看在老乞丐的份上。”木百草头也不抬,夹着一颗棋子放在棋签盘上语气凉薄。
“没什么谢不谢的。”未等梅环儿说什么,老丐便插话道。
梅环儿在亭廊坐了下来。
“师傅,我记得我昏迷前是与大哥在一起的,怎么会来了这里?大哥又去了哪里呢?”梅环儿盯着老丐问道。
“不要叫我师傅,你可不是我徒弟。”
“好,那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来这里的,我大哥去哪了?”梅环儿不想在一个称呼上与他纠缠。
“他把你交给我,托我带你到木老怪这儿看病,说自己有事要处理就走了。”
大哥他走了吗?
“师傅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丐立即接口说道。
大哥他走了,他就这样走了吗?
湖中山风吹过,吹得眼睛酸胀得厉害,心更是沉沉低低跌到潭底,连一点声响,一个晕圈也没有。
梅环儿体内的毒虽然控制住了,但要完全清除,却需要大费时日,且极费功夫。除每天必饮三碗奇苦无比的药,施一次针,每次施针的位置与力度不能容任何误差,否则会将压制的毒素重新引发,并迅速扩散,可导致梅环儿当场死亡。所以,饶是木百草有药王这称,每次施针时都是屏气凝神,施完针后,全身都会被汗透。除此之外,每隔两天还要老丐以内力通络清毒。以内力通络清毒自然是要消耗内力的,所以每次老丐在为梅环儿通络后常需要两天后才能慢慢地调休回来。
梅环儿满心地感激,但木百草对梅环儿的感激之情却是毫不领情,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肯定是受老丐之托了,梅环儿想着,只能将满腔感激之情转向老丐。
“舒服吗?师傅。”梅环儿卖力地为老丐锤肩,并狗腿地问道。
“嗯,还行,……这边再重点。”老丐笑眯眯道。
“哎,好勒。”
小土哼了一声,显然看不惯梅环儿这殷勤劲。
梅环儿自动过虑掉小土的轻视,依旧卖力着,狗腿着。
“说吧,你是不是有事求我啊。”老丐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
有事相求?
“没有啊,只是想着师傅为了给我通络清毒太辛苦了,徒儿有些过意不去,只好用行动表达我滔滔不尽的感激之情了。”梅环儿眼睛亮晶晶地笑答道。
“哦,好了,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也不能太累了,去歇息吧。”老丐抖抖肩,甩掉梅环儿手道。
什么嘛,有必要表现那么高尚吗?两位前辈都好像不接受她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呢。
小土轻笑出声,梅环儿立时火大起来,“臭小子,你得瑟什么呀。整天就会跟我作对,等我身体恢复了,我要你笑不出来。”梅环儿自中毒以来,心口僵麻,根本无法运功习武,整日病歪歪的,多走几步便喘不过气来,对于小土的热嘲冷讽老早就想教训了,心里盘算着,等余毒驱尽后,第一个就先教训下小土,至于第二个教训的嘛,当然是秦寮,实在是太可恨了,把她丢给闵长青几个月了,不来看看也就算了,连个消息也没有,实是可恨至极!
“连被人下了毒都不知道,我想你即便是恢复功夫了,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吧,现在夸下海口,到时被我打趴在地上,可别哇哇大哭啊。”
“就凭你,哼,我看你除了张嘴利害点外,你还会什么,上次是谁去凌云峰采败草莲被白额虎给咬伤了,要不闵师傅救你,早就尸骨无存,居然还在这里跟我得瑟。”
“那是因为我上山时不小心把脚崴了,才让那只臭大虫有机可乘的。”
“你不是很厉害吗,上个山还能把脚崴了,还好意思说出来,要我是你啊,早就钻地洞里去了。”
“哼,我去凌云峰采败草莲是为了救谁啊,还不是为了救你这只白眼狼,不,白眼猪,一睡就是三个月,要不是我……”
“别吵了,你们两个怎么就不消停的。你,晚饭前把药经里的通络篇给我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你,自己去给自己煎药。”木百草吼出声来。
梅环儿与小土对视一眼,互相不屑地冷哼一声。
看着二人踢踢打打离去,木百草抚额头痛,“小土跟小士在的时候,俩人再规距不过了,自从小士跟了那姓秦的小子去了虞州,留下这个姓梅的丫头,从醒来后滟碧潭就没有一日安静过,早知道就让她迟醍些日子了。”
“哈哈哈。”老丐一阵大笑,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酒道:“我倒觉得现在既热闹又有趣。”
“哼,那是你,我可不这么认为。她要是再聒噪下去,我就直接将她的哑穴先封了。”
“千万不可。”老丐摆手,“你要让她消停的办法很多啊,比如教她药理知识,让她自己给自己配药祛毒,她想早点把毒清除,肯定会十二分地用心学,这样一来,就没闲心跟小土吵架,也没时间向我打听江湖旧闻,更不会缠着你问这问那。”
木百草斜看了老丐一眼,“明明肚里窝了一算盘,偏说得是帮了我一大忙。”
老丐不理木百草的讥讽,仰头喝下一大口酒,啧啧有声。
人说久病成医还真是这么回事。
梅环儿自被木百草逼着自己为自己配药驱毒,不得不熟习各种草药和药理,更意想不到的是,把她的异想天开与天马行空的思维放到了各式各样的配药、解毒、治病上,一天到晚神神在在,念念叨叨,翻弄药书,调配各种草药,制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药。
这让木百草在无意之中竟捡到了一个无价之宝。现在梅环儿叫木百草“木老前辈”的话,木百草脸迅速变青,若是叫上一声,“木师傅”,那绝对是眉开眼笑,赶紧左翻右翻,翻出孤本医经、药经什么的递给梅环儿。
本来半年的驱毒,也因此延长。
老丐在梅环儿体内的亲者痛清除后,便离了滟碧潭。老丐离开时,梅环儿本来也想着跟着出山谷,只不过木百草把压箱底的百草纲目拿了出来,梅环儿大爱不已,又想留在滟碧潭等秦寮来找她,于是便留了下来,一留便是第三年春。
按照百草纲目里的配药方法,炼了一天一夜终于制出了百草丹,话说它能解百毒,强体魄,补精气。
“这么好的丹药,可惜找不到人来试试。”梅环儿叹了口气,走出药房。
山谷碧草萋如织,潭中绿水如镜,抬头见山顶含翠,红花绕枝,阳光似绸,静默铺洒,美极则惆怅生,纷纷杂杂,张网而来。
“也许我真该出谷了,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晚饭时,梅环儿把要出谷的想法向木百草提了。
木百草见梅环儿抑郁神伤,不似往日快活无虞,这次便不变花样着留了,只说,“你想清楚便好。”
倒是小土,一扫往日的针峰相对,竟然静默不语,神情显得有些低落。
“小土,你别这样,其实我也舍不得你。”梅环儿柔声道。
小土明显被梅环儿千年难一见的温柔吓到了,居然瞪眼傻看。
“来来来,喝汤,我就要走了,可还没谢过你在我昏睡时的尽心照顾呢。”梅环儿盛了一碗汤放到小土面前,殷勤劝说道:“喝吧,我的感激之情全在这碗汤里了。”
离别在即,就是不一样哇。
心下微微感动,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环儿,你等下来药房一趟。”木百草放下碗筷吩咐了一句。
梅环儿不敢迟疑,三两下把饭扒进嘴里,跟去了药房。
推门进去,木百草正端坐在竹椅上。
“跪下,磕头。”
“啊?”梅环儿满脸惊疑,但见木百草罕见的神情肃穆,倒不敢开口相问。心里想着,自己的命是他救的,又借这个机会学了那么多有意思的药理,现下又要离开了,不知再见是何日,这个头实在是应该磕,于是在木百草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第57章师承木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