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寮抬眼看着老丐。
“尽弄虚礼,老乞丐把话说明白,要求人家做什么。”木百草熟知老丐习性,定是有家国大事相求,才让嘻笑无忌的老丐如此慎重地向一个年轻后辈行礼。
老丐在秦寮出言相求的火光电石间突然想到,秦寮与迟蔚青年纪相仿,身量也相近,迟蔚青既是突然暴毙,消息未外扬,正好让秦寮替了迟蔚青。
凭秦寮的武艺与才华率领青军对抗西戎比他一个老丐去与迟密谋商什么计谋要实际得多,而且也是唯一安抚青军,率领青军对抗西戎的最好办法。
“冒名顶替,亏你想得出。”木百草一拍老丐的肩笑道。
“声容如何掩饰?”秦寮提出疑问。
“没有关系,我曾在将军府待过半年,与他基熟,这易容术嘛,木老头有办法。”老丐说着朝木百草看了一眼。
木百草凉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迟蔚青的母亲也是因心痛病过世的,不料这个病也遗传到了儿子身上。也因这个病使得迟蔚青常年体弱,虽然父亲迟翼青是大将军,是百姓眼中的安彊大神,是敌国眼中守彊飞鹰,但迟蔚青却是他羽翼下的一朵春花,终日以汤吊药养在府中,丫鬟仆人环绕着侍候,才让他顺利成长到二十四岁,两年前还给他定了一门亲,本待他身体再好一点时,迎进门,不料天神一般的父亲迟翼青伤病过世,七情大伤,接着又听闻父亲驻守的虞州遭西戎进犯,以孱弱之躯,怀丧父之悲,带领父亲一手建立的青军日夜赶赴虞州边境,待行军到墨暨县时,心痛病猛然发作,军医又没能即时赶到,终于一命呜呼。
所幸军中诸士见过迟蔚青的人并不多,熟知他禀性的人更是少,秦寮只要简单易容,再加上迟密的配合,不会轻易被人识出来。
“事情事关重大,为安全起见,顶替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老丐郑重道。
秦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木百草先叫了弟子给秦寮处理伤口,随后又把梅环儿被安置在旁边的竹屋中,再又吩咐弟子阿土和阿士一同到药房为梅环儿配药。
老丐则交待了秦寮一些关于迟蔚青与青军的事情,又将帮中信物托交给秦寮以备不时之需,并写了一封信涵要秦寮转交给迟密。
秦寮将信放进怀中,走进小竹屋,坐在床头看熟睡的梅环儿。
微凉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梅环儿变尖了的下巴,心中心疼不已。
“环儿,醒来后记得多吃点东西补回来。我有事要离开你一阵子,你要乖乖吃药,不要怕苦,扎针时也不要怕痛,这样才能快些好。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牵连,你也不会这样,是我没保护好你。”秦寮满心愧疚与心疼,从被窝里捉出梅环儿的手,一根一根摩挲。
“等病好了以后,记得不要闯祸,不要多管闲事,乖乖地呆在扬州,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了了,再去找你。你……”秦寮叹息一声,继续道:“你还不知道,涵公子其实就是珉王吧,你们……”
秦寮心情有些复杂,望着沉睡的梅环儿,干净无忧,宛若清风明月,不禁低下头,将唇印在梅环儿柔软细腻的唇上,嘴里轻轻地低喃着:“环儿、环儿……”
昏睡中的梅环儿没有修罗地狱,没有漫天风雪,没有秦寮撕心滴血,她正在独自行走在梦中,行走在一处空旷无际的草原上,天空很低没有风,四周寂静。
心仿佛穿了个洞,突然没由来地害怕,她极力地往前跑,往前跑。结果前面如魔法般出现一扇敞开的雕花木门,透过木门看到门内居然是另一个如同仙境般的世界,有艳丽的花朵,清清的流水,甚至还能听到动人的鸟叫声。
她急不可耐地跨步入门,却听到后面有人在身后呼唤自己,“环儿、环儿……”一声又一声,是谁?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心酸,想流泪,想回应那个呼唤自己的人,张张嘴,可是那人是谁?是谁?
梅环儿急忙掉头回看,身后空旷压抑的草原不见了,变成了冰天雪地,那个声音那像就是从那片天地里传来的,于是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声音慢慢地走进了那片冰天雪地里。
这是一个银白的世界,到处是严霜厚雪,不知为何全然没有冷的感觉,反而有一种难以言语的舒适和淡淡的安心。
继续往前走,看到了一只蓝色的蝴蝶,正在翩翩起舞,好像想用自己的舞蹈融化这千年的严霜,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地奇异,又那么地……熟悉……恍惚又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蝴蝶,那只蝴蝶也就是自己。
舞着,舞着,银白的世界发生了变化,严霜在融化!厚雪在变薄,有青草长出来了!有花朵开出来了!还有暖暖的阳光照射进来了!
正在感觉幸福开心时,突然从天而降一只碧绿的蜥蜴,它的腹中隐隐还有黑色的液体在流动。梅环儿本能地去护住那只舞动中的蝴蝶,可是蜥蜴瞬间变大起来,身子居然遮住半个天空,他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向她扑过来。
“啊!”梅环儿惊叫一声,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她试图让自己起来,却发现全身像被抽干了似的,半分动弹不得,连发出的声音也如同蚊子一样虚弱。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梅环儿想着,还有刚才那个梦,那个梦好真实。
“我记得与大哥还有无息他们在一起的,我现在怎么在这里?大哥去哪了?无息他们呢?难道……我已经死了?”梅环儿身体不能动,脑中的问题却是一个接一个。
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端了一碗药走进了房间,他见梅环儿闻声偏过头来,急忙走近,带着惊喜欢的声音道:“你这只睡猪终于醒啦。”
哪里来的小破孩,嘴巴这么臭。梅环儿还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能冲他干瞪眼。
“你睡得太久了,师傅说你全身的知觉还要再喝三天的药才能恢复。快喝了吧,我可替你熬了一个上午,以后可要你自己动手了。”少年将碗中的药舀了送到梅环儿的嘴边。
梅环儿并不张嘴,只是看着他,她心中有好多话要问,却又说不出来。
“喝呀,你要喝了才能张嘴说话,才能把你肚子里一堆的问题问出来。”少年看破梅环儿的心思,见不俆不急道。
梅环儿闻言乖乖地张嘴喝药。
好苦,为什么没有酥麻糖?梅环儿皱眉。
喝完药后,又开始昏昏欲睡,我到底睡了多久,怎么才醒一会儿又要睡了?这一次没有以前睡得那么沉,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给他扎针,而且好痛、好痛,又有人在用内力逼进体内,心就像被扔进锅中被水煮一样,难受得不得了。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四天后了。
动了动手脚,又酸又软好像连续爬了几座大山,又疲又累,心口又麻又酸。
费了半劲,终于坐了起来,倚在床边喘息,转头双眸将房间打量一圈。
“咦,这就能起来了呀,来,把药喝了。”门被推开,少年端药进来冲梅环儿道。
“这是哪?你是谁?”梅环儿开口,声音嘶哑干涩。
“这是滟碧潭,我叫小土。”
滟碧潭?好像在哪儿有听说过。
“是谁救了我?我大哥呢?”
“救你的人可多啦,师傅啦,闵长老啦,小士啦,我啦,还有谁谁啦。”
“我大哥呢?”
小土耸肩表示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我是怎么来这儿的?”梅环儿急问道。
“不清楚,你最好自己去问我师傅他们。”
“你师傅他们?”
“我师傅是药王木百草你应该听说过吧。”
梅环儿点点头,“你说的闵长老是丐帮的闵长青吗?”
“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反正师傅叫他老乞丐,应该就是了吧。”
“他们现在在哪?”
“他在潭心小亭跟闵前辈下棋。”
“你扶我去看看。”
“好吧。”小土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拿起木幔上的裘衣念叨,“虽然已经阳春回暖了,你还是披着吧,免得着了凉,我又要给你灌药,你不知道灌药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阳春回暖?我来这多久了?”梅环儿一时难以消化。
“应该问你睡了多久了,嗯,我算算,那日被师傅从暖暖的被窝里提出来是腊月十六,今天是三月二十二,共九十四日了,我给你熬了九十四天的药,灌了你两百八十二次药。”
说话间,拉开竹门,白灼的阳光让梅环儿的眼睛微微有些不适,半眯着眼睛,适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山水相环的山谷里。
出了竹屋,看到翠青的瘦竹环练屋的周围,地上青草如毯,软软的,绿绿的。风夹着竹息、草香,沁着潭水的寒凉迎面扑来,心口好像舒服了许多。
梅环儿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外走去。
第56章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