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满意足地吃过午饭后,梅环儿走在纤陌交通的巷道,准备再去看看秦寮回来没有。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衣衫破旧,面容黝黑的男孩跑了过来,梅环儿见他跑得急,侧了侧身让他从身边跑过。
男孩跑过去没多久,又是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几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冲了过来,向男孩跑去的方向追去。
梅环儿望着空空的巷子站了一会,继续朝秦寮的院子方向走去。
走到院子前,刚把门推开,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腋下钻过,窜到门后,梅环儿一看走进来一看,是刚才那个男孩。
梅环儿刚想出声询问,又是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梅环儿看了男孩一眼,男孩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梅环儿,眼中没有一丝恳求,只有腾生生的倔强。
梅环儿收回目光,双手将门大开,冲着院子高声道:“大哥,我回啦。”
从院旁经过的几个人,顿了一下,又向前跑去。
梅环儿转过身,将门掩上,朝男孩开心地眨眨眼睛,颇为得意地笑了笑。
男孩望着梅环儿沉静如水的黑眼睛里渗出了点点星光。
“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向我说吗?”梅环儿低头问他。
“我要钱,我妹妹被马踢伤了。”男孩一字一句道。
梅环儿看他也不过十来岁,不料他还有一个妹妹要照料。本想再多关心地问几句,但见他神情倔强,刚才那般情况下都不流露出一丝哀求,知他自尊心肯定很强,便也不多问,直接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又从荷包中把碎银全倒出来,一并递给他,“你是个好哥哥。”
男孩接过碎银,将银票推回去,“用不了那么多。”
“被马踢伤,伤得肯定不轻,还是多一些比较好,日后还需调理,你总不希望你妹妹落下什么病根吧。”梅环儿又将银票递到男孩眼前。
男孩想了想,没有拒绝地收下了,“我以后会还你的。”
梅环儿微笑着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男孩看了一眼梅环儿,向院外走去。
梅环儿望着那瘦小倔强的身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客厅中,梅环儿窝在宽椅上不知换了多少个姿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望向院门,秦寮还未见回来。
此时秦寮刚将门人探得的情报分析部署一翻后,飞身至木兰居后院,却见纪宝之拿着一纸书信痛骂梅环儿,小娟也是一副气苦的模样,纪存之则不住地摇头叹气。
秦寮心中一边叹气,脚下一边如疾风般往西大街而去。
走进客厅时,只见梅环儿像一只小猫一般窝在椅上熟睡。
客厅中央铜炉里的碳火几乎熄灭,温度较之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她竟然这样睡着了。
秦寮几步走到梅环儿面前,见她粉粉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如扇低垂覆盖。
秦寮俯身半蹲下去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的表情融化了几分,伸出手指拂了拂她的脸颊,手到处温和、细滑,呼吸不由地一窒。手指滑过小巧的鼻梁,落在诱人的红唇一点上,温热的触感紧贴着纸腹,久久不能再动。
万分不舍地将手指挪开,低头轻轻地吻向那诱人的红唇,细细地吸吮,轻轻地摩擦,如花般的香甜萦绕全身,融至血脉。不敢再过多的探索,怕吵醒睡梦中的人儿,轻轻地含着如花般的红唇,缓重地呼吸。
看到这一幕,姬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居然会看到一向清冷如水,寒霜如冽的秦寮竟然会像一个登徒子一般,轻薄一个熟睡中的女子。
秦寮听闻声响,出手点了梅环儿的睡穴,站起身来,面容平静地看向姬陕行了一个礼,没有半分的惊慌窘迫。
姬陕惊讶过后,是浓浓的焦虑与不安。
“我与你有事要谈。”暂且压住心中的想法和劝戒,平静地对秦寮道。
秦寮点点头,转身弯腰将梅环儿抱起走进睡房。
望着秦寮的背影,姬陕心事又沉了几分。
待与秦寮议过珂王齐礼与毒王闻道联手一事后,姬陕再也忍不住出言相问,“那女子是谁?”
秦寮面容平淡道,“梅环儿。”
“你意欲何为?”
“相守一生。”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姬陕再一次讶然,半晌平复下来道,“你父母与祈家的彩玉凤凰之约你忘记了吗?”
秦寮沉默了一会儿道,“遇见她之前,我原本就不知父母已为我订有婚约一事,不过即便有婚约有如何,父母已仙逝这么多年,那个约定自然也不再算数。”
“你说的倒轻巧,可是为了你父亲,为了这个婚约,祈家却是有情有义。”姬陕道。
“我日后自会报答他。”秦寮淡淡道。
“报答。”姬陕面上一笑,“这等情义只怕报答不了。”顿了顿,望着秦寮缓慢沉声道,“且不说你父蒙冤入狱时祈侍郎为你家四方奔走,你父母被迫害后又三番五次向上疏陈情只为能替你父洗冤正名,不想皇帝天聪被蒙,他在心灰意冷下自请回乡做了一名小小的城狱史,这一呆就是十几年,这等高义你如何报答?即便你日后能去补偿,能抚去他失去爱侣的痛吗?”
“你是说祈夫人?”秦寮问道。
姬陕点点头,“那祈夫人原是染相国的嫡女,名门千金,佳人高义,为支持祈侍郎为你家洗冤,身怀六甲亦是多方劳心劳累,以致心神受损,在生下女儿不到两岁就撒手人寰,可怜那祈侍郎一夜间苍老了十岁,三十岁的人便两鬓花白,痛不欲生。如果不是幼女在侧,秦御史蒙冤未雪,恐怕也随他夫人去了。这等的厚义你又如何去报?”
秦寮神色微动,神色亦沉重起来,隐约忆起那位面容肃清,身姿若松的祈叔叔与父亲常在青木树下饮酒畅谈,自己侧躺在母亲的腿上仰望星空,空气中酒香与洒墨的夜色密密地结合,自己便在这温暖的酒香中沉沉睡去。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秦寮星眸半垂,神色难测。
“祈侍郎闻得你被我救走,他与我早年也曾见过几面,知道我是出身东灵派,自会教你习武艺,也知你日后定会为父母报仇洗冤。为了自己的女儿将来不拖累与你,能助你一臂之力,在祈慕雪七岁时便将她送至千里外的苍云派一凡师太座下练习武艺,这九年来未曾享过天伦之乐,祈慕雪也忍受着父女离别之苦,这等的情义你又如何报答?”姬陕一字一句问向秦寮。
“这些事情之前怎么未曾听你提及过?”秦寮不答反问道。
“你父母与祈侍郎订下彩玉凤凰之约时我也在场,你那时年幼只有六岁自然记不得了。我记得那天你父亲与祈侍郎联手将那作恶多端的刺史王道义伏法处决,二人心中十分畅快,下朝后在你家院子里那两棵青木树下饮酒谈笑,论政策、议朝事、话家长。二人话至酒酣时,越觉意气相投,刚好又得知祈夫人有了身孕便要结为儿女亲家。那时尚不知祈夫人生男生女,便约定若生得男孩便与你结为异性兄弟,若生得女儿便与你为夫妻,并将彩玉凤凰中的黄玉凤凰作为信物。未曾料到,两个月后你父母惨遭陷害,我将你带至东灵山中抚养,不曾打探那祈侍郎的情况,也不知祈夫人生的是男是女,更不知他们是否还会守诺,所以也一直未向你提及。从东灵山中到平凉参加参剑大会,我一路探听才知,祈侍郎为你家算得上是鞠躬尽瘁了,想到当年一身正气,胸有丘壑的祈侍郎居然在莫县做了十六年的城狱史,让我既感叹,又敬佩。”姬陕长叹两声,神情肃穆。
“寮儿,祈家如此高义,你若再辜负那祈家小姐,有何颜面面对你爹娘?我看那祈家小姐才貌无双、温文有礼,与你正好相配。”姬陕想起上午见祈慕雪举止大方得体,行事分寸有度,心中十分地满意。
“你又如何识得她?”秦寮问道。
“我知你已与她见过面,她也曾隐约向你提及,但终归是姑娘面皮薄。不过这说起来也是缘份,你们俩家因那齐礼而遭变故,这次的参剑大会又是他举办的,你与祈慕雪也因此在路上结识,我也能中平凉碰到她,这才真正体会理解到祈侍郎的苦心。”姬陕说到这里又叹了两声,继续道“前两日,我递了帖子去拜访一凡师太,见她身后一白衣女身上居然挂着黄玉凤凰,我又听闻她姓祈,便留了心,今日约了她在茶楼细问,原来她真的是祈向然的女儿,与你也早已相识。我从她的言谈中,看得出她对你是情真意切,你可不要辜负于她。祈家为你家做出的牺牲不指望你能偿还,只要你信守承诺,以后好好待人家便是,你要记得祈慕雪才是你的未婚妻。”
秦寮不语,半晌才道,“我会尽我全力报答他们家,但婚约一事,我无法遵从,这个约定并没有征得我的同意。”
“你……”姬陕气结,本以为秦寮知道整件事情后,会感动欣然地接受彩玉凤凰的婚约,不料他完全不顾父母信诺,无半分遵从的意思。
“这话你去你父母坟上说去!”姬陕气得脸发青,宽袍重重一甩出了院门。
第45章凤凰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