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那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孩子。那个年轻女孩简单的扎了个马尾,夜色中看不清模样,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被胡非用蛮力甩上来在地上滚了两滚也没抱怨什么,只是安静的站起来,拍拍身边孩子身上的灰尘,小声的道,“快去找妈妈吧。”
那小孩子似乎被刚才的经历吓傻了,站起那一动不动。旁边的女人又轻轻俯下身,在孩子耳边说着什么,不时用手摸摸孩子的头,最后再次轻轻拍拍孩子的衣裳,道,“去吧,去找妈妈吧。”
胡非忽然肃然起敬,自己在社会上处于最低端,但是他却从来没想过要去欺负比自己更加弱小的人,他心里的阴暗是留给那些拿着人民血汗钱却用来吃喝嫖赌的家伙的。眼见在这样的社会,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干净的女子,心里很有感触。
胡非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跑到远远的广场上,扑进一个女人的怀里,亲热的叫着妈妈,然后心里忽然又很不舒服。是现在的母亲太过脆弱,还是现在的孩子太过沉重?
“你个王八蛋,老娘要杀了你,”一个尖锐的声音伴随着一道杀气重重的身影朝胡非冲了过来,一些凌乱的话灌进他耳朵,“我的新纪梵希被你撕了道口子,这可是上万的衣服啊,我省吃俭用了两个月,就这么没了,妈妈呀…”
胡非吓了一跳,然后一声断喝,“站住。”
那女人果然呆了呆,然后看见胡非缓缓站起来的高大身影,忽然又悲鸣起来,“妈妈呀,这个王八蛋看起来是个穷鬼,他赔不起啦,呜呜…”女人估计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奈何不了胡非,只好大声哭泣。
“算啦算啦,我赔给你了,”一旁的马如龙看不下去了,出声喝止。
“你?你是谁,”女人根本就没有泪,她松开捂住眼睛的手,打量了一下马如龙,眼睛忽然亮了,“你是,马总?”
“对,我是。”马如龙对这样的情形很满意,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把头微微扬起。
“哎呀,马总,您可是我们市的青年企业家代表,我最崇拜的就是你了,”女人的脸上春风满面,“我这套衣服的价值是…”
“好了,随便多少,”马如龙摆摆手,“一句话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嘿嘿,这个,马总啊,您怎么也在这里…”
胡非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他点了根烟,自顾自走到那个运动装女人面前,犹豫了下,伸出手,“我叫胡非,你好。”
“我叫吴语,口天吴,语言的语,你好。”吴语的声音很好听,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但那种平缓的声音却给人一种安静。对,就是安静,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也没有太多矫揉造作,很平和,很安静。她伸出手,和胡非握了握,“谢谢你救了我们。”
胡非忽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猛地吸了口烟,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刚才的事情其实我也很抱歉。”
吴语微微摇头,也不多说。事实上任谁掉在一条深不见底的沟里,吊在一个人脚踝上,然后又被人用暴力扔出来,心里多少有点很难适应。
胡非有些尴尬,他指了指那个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小孩,道,“那小孩,你认识?”
“嗯,”吴语点了点头,“他是我的学生,我的职业是幼师。”
“那为什么他妈妈却躲在一边,而却是你救的他呢?”胡非这话简直是冲口而出。
吴语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语气依然很平静,“刚刚他妈妈没注意,小孩子看到我了,就跑过来找我,然后地震来了。”
应该就是为了救这个小孩子,然后不小心掉进深沟,然后完全是本能的一伸手抓住身边可以抓住的一切,于是发生叫妈妈的女子趴在地上像只乌龟的画面。胡非想起那女子刚刚趴在地上,两手在光滑的水泥路面抓啊抓的,心里隐隐有些笑意。
“喂,穷鬼,你发春了啊?”女子挺胸昂头走了过来,站在胡非和吴语的中间,大声呵斥,“笑的这么淫,别以为我没看到。”
对于这样的女人,胡非直接无视。他绕过女子,走到吴语面前,小心道,“要不我们去那边聊聊?”他很紧张,对于约这样一个让他自卑的女子,他根本没有把握。于是赶紧补充道,“这边太危险了。”胡非的脑袋里浮现吃出一个文静的身影。那个一年前的身影,让他煎熬太久的内心渐渐失去了耐心,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叫吴语的女子,已经渐渐和那个一年前的身影重合。
那女子对胡非这样的态度当场气的冒烟,她猛地转身,一把攥住胡非的后领,将他带了个趔趄。还未等胡非反应过来,她又大声哭号起来,“妈妈呀,这小子是个英雄啊,他救了我居然不要我向他表示感谢…”
胡非不小心差点被此女带翻在地,满腔怒火正欲发飙,听着这女子的高分贝声音,他闷哼一声,硬生生的将怒气压回心里。这情形,仿佛吃了半只苍蝇般难受。
倒是吴语很有礼貌的朝女子笑笑,“刚刚不好意思,害你受苦了。”
“哇,美女说话了,”女子松开捂住脸的手,很快摆出一副相当正经的模样。应该说,女人变脸的功夫相当有一套。她整理下衣裳,面容沉静,伸出手,很有礼貌的样子,“我是苏晓,吴语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吴语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是的,我也很荣幸。”
“哎呀,说什么荣幸,你太客气了,”女子苏晓一瞬间又换了副脸,她一把拉了吴语的手,很亲热的道,“我们去那边吧,这边太危险了。”
胡非的隐忍功夫自问一直都做的很好,事实上打架之类的只要不违法规矩打脸,或者包工头恶意拖欠工资,他都可以忍下来。但是听的这个叫苏晓的女子后面那句几乎是模仿自己的语气说出来的话,他的心里还是快忍不住将此人揍成猪头的冲动。
苏晓似乎原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一把拉了吴语,朝胡非翻了个白眼,似乎是说,你有胆子就来啊,老娘现在不在你下面。
这无疑是在继续刺激胡非原本就脆弱的神经,他已经暗中喷血一升,脸上肌肉抽搐,血灌瞳仁,嘴里念叨着,“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就不敢打你,你不过是一个人妖,一个妖人,一个没人要的垃圾女…”
“你说什么?”苏晓的听力相当好,胡非这一骂让她像只踩了尾巴的猫,一下窜过来,扬手就往胡非脸上抡去。
“打我?”胡非一把就抓住了女子的手,面容狰狞,“这可是你先动的手。”他狞笑着拉住苏晓的手,用力往后一带,同时自己闪开了身体。他心里对这个女人的恨意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这一带基本用了全力,势必要将此女扔趴下。
“啊,”吴语发出一声惊呼,眼见苏晓的身体不受控制往前一个踉跄,向下扑去。
胡非听见吴语的惊呼,忽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点,不就是一个女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但此时为时已晚,只能保证不伸脚再加点劲了。
预料中的惨叫声没有传来,一旁的马如龙当了次英雄,他一把抓住了苏晓的手,勉强将其稳住,自己却差点扑倒。
苏晓沉默的两秒,然后情绪陡然爆发,一把甩开马如龙的手,“要你管,”接着转身朝胡非走了过来,“王八蛋,你居然敢打我,我…你居然敢打我…”后面的声音已经带有很明显的哭腔,这次不是作假,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冲到胡非面前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他是个女人,一个疯女人,胡非心里告诫着自己,不能和她一般见识。女人的拳脚落在胡非的胸前腿部,边哭边捶,梨花带雨,看上去无比可怜。
胡非很想试试那个拳王叫什么来着的一句名言,“你就站在让他打,等他打累了,自然就会倒下。”但事实是,这女人的力气不大,却贵在坚持,一副再好的体魄也经不住被人当沙包般蹂躏,他选择了躲。
“王八蛋,你居然还敢躲,我要杀了你!”女人发现面前的沙包居然是个活动的物体,终于使出了最秘密的武器。她张开嘴,牙齿闪烁着让人心寒的白光,然后,对着某人的肩膀狠狠咬下。
“啊,”一声惨烈的男高音回荡在夜空,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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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苏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