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黄荔已经不设防,高挑的红烛、柔软的床铺还有杯中剩下的一杯残水,都使得她变得十分的乖巧……在半昏半醒中,她见到了一个男人轻轻走近了房门,这个男人打扮的十分华美,微微浅笑,看到黄荔那娇艳如花、清丽绝俗的面容后,嘴角的浅笑也变成了得意的笑容,这个笑容似乎也影响到了黄荔,在此刻黄荔的眼中,这个打扮华美的王家之子,似乎便是自己梦中的虞翰音,而虞翰音的微笑,不需要任何的药物,便能够让自己心醉、神醉……
门外的老妈子一直在暗中听着,此刻院中的四周已经撤去了警卫,也因此这个老妈子才得以来到院中。这个老妈子有一个最大的爱好,那便是在事成之后来听主人与女方的动静,或许仅仅是聊以慰藉自己少女时代的不幸吧,但她的确将这种事当成对自己的一种安慰……
老妈子凑到了屋门外,嘴角带着微笑,正欲侧耳倾听,突然里面传出“啊”的一声,门猛的一下开了,从里面窜出一人,借着月光老妈子看清了这张清丽绝俗但带着浓浓恨意的脸,正是黄荔的脸!
老妈子这才确认里面的那声“啊”出自小王爷之口,她猛的扑向黄荔,但黄荔却比她想象中的敏捷的多,轻轻一闪,右脚伸出,便将这老妈子绊了一跤,在老妈子的一声“疼”还没喊出来,黄荔便已经离开了这座王府中的小院。
黄荔自然没有喝下那杯水,她在石牛山学到的最大的智慧便是身处险地时,绝不要相信任何山上的人、绝不要沾任何敌人拿给自己的东西。她在离开虞翰音宅子的时候便已经暗藏匕首;下人送来的饭和水黄荔看都没看,只是端起杯来,喝了口水——在门外的李桦看到的便是这样……
老妈子的尖叫声混着小王爷的吆喝声,霎时间便响彻整个王府,只是黄荔变成了小王爷李桦口中行刺的女贼,还务必要抓活的,理由自然是要让这女贼供出“同党”。
可惜的是,李桦低估了黄荔的便是,黄荔拥有超乎常人的敏捷身手,甚至一些江湖上的练家子也不如她灵活,而黄荔在夜探王府方面也很有经验,连荣亲王府守备那样森严的地方都能来去自如,别说这个不如荣亲王府大、戒备也不如荣亲王府森严的中平王府了。
黄荔虽对这里不熟悉,但几经周折,还是在夜里辨清了道路,毕竟王府的整体布局都是大同小异。黄荔顺利的来到了街上,在抓贼的呼喊声中消失在夜色中……
时间每过去一秒,虞翰音的心便焦急半分,因为他想到的是,自己既然被有预谋的抓住,那黄荔自然是先被抓住了,一想到柔弱的黄荔可能又将遭受的苦难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虞翰音便泪如雨下,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哭过,也从未为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哭泣过。同牢房的一名老者甚至还慨叹现在的年轻人真不争气,为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脑袋掉下来碗大的疤!只是这名老者内心之中也并不期望出现这样的疤,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
第二天到了,忽然有一个人来探监,却是改了装的虞义,虞翰音一向与这些亲卫们兄弟相称,对他们也总像大哥哥一样,此刻虞义看到虞翰音憔悴的样子,十分伤心,几乎哭出声来,但虞翰音安慰住了,问黄荔的情况,虞义这才说出那日的情形:
黄荔被抓的时候虞义在街角看到了,当时他正在为女主人买松子糕——这也是虞翰音吩咐他要经常给黄荔买的。虞义转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不错的糕点铺,没想到与老板是江西老乡,便多聊了几句,回来时便看到宅子被亲兵们围住。等人散去,却不见了黄荔的身影,知道是被那些人抓去了,虞义却认得那些亲兵的服色,乃是中平亲王府的。
虞义知道虞翰音很快就要回来了,便焦急的等着虞翰音回来再做打算。却不想那些人好像也知道虞翰音要回来,暗中包围了宅子,只是这次来的人却是官兵和县衙的衙役,虞义很聪明,他不敢呆在宅子里,而是找了个茶楼,看着宅子发生的变故,直到虞翰音回来。虞翰音实在是来得太快了,虞义却没来得及组织他,只能眼见他被押到县衙,虞义暗中跟随。
到了这第二天,虞义才有机会买通狱卒进来探监。虞翰音得知黄荔被抓去,本来还抱有的唯一希望也破灭了,顿时眼神呆滞,心冷如冰——他那日对黄荔的誓言言犹在耳,没想到这么快黄荔就又身处危险之中,而这次自己却无能为力!沉默半晌,虞义喊了声:
“大哥。”虞翰音这才醒悟过来,醒悟的同时也打定了主意:
“无论她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安慰她,我会永远爱护她的!”
虞翰音没有犹豫,用虞义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写下给李丹的书信,信末还咬破手指,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十万火急,虞翰音要虞义无论如何要求李丹先去救黄荔。
虞义没有废话,二话不说急赶到荣亲王府。
虞义刚走不久,虞翰音就被提审。来到大堂,堂上却有一名郡王,看到虞翰音出来便恶狠狠的瞪着他。而当虞翰音看到郡王爷李桦时,一切便心中明了了,也冷冷的看了看李桦,却见他似乎反而有一肚子的火。
县令冯知崖审讯了没几句,李桦似乎就坐不住了,
“好你个虞翰音,还不认罪!”
“郡王爷是何意思,我认不认罪与您有何干系?”
虞翰音的回答惹得李桦憋着的火终于爆发了,猛站起身来,就要拿堂棍来打虞翰音,但却“哎呦”一声,却是牵动了伤口,只得又坐下,大喊:
“给我打,给我打。”弄得冯知崖也是十分无奈,不知如何是好。
本身这个案子就是李桦暗中撺掇的,冯知崖也知道虞翰音与李丹驸马关系不一般,自然也不敢过分逼打,但有李桦的命令,自己一个小小县令如何敢违抗?这才答应带人抓住虞翰音,再行定罪!
李桦再三发怒之下,冯知崖一闭眼,只得喊一声:
“打!”
“且慢!”这个声音从来都是来得这么正好,当然也包括刑场上的许多故事。
李丹得到消息,也是心急火燎,他先去了中平王府,李丹虽是郡王,但却是皇上的女婿,老王爷亲自接待。李丹问起黄荔的事情,老王爷却说不知,李丹便将虞义的所见所闻告知老王爷,老王爷初时有些不信,但随着李丹将抓住的一名参与此事的李桦的亲兵带到老王爷面前将真相说出时,老王爷暴跳如雷,老王爷自然知道,以李桦的性子以及平日表现,自然能做出这种事,当下亲自带着人和李丹一起来到长安县衙。
看到怒气冲冲的父亲,李桦也只得跪下磕头,好在在李丹的劝说之下,中平王没有狠狠的打儿子——虽然更多的会是做戏的成分,他又怎舍得打这个从小就惯坏的独子?
李丹带来了兵部和刑部的文书,这是他用最短的时间得到的,凭借的还是他皇上最宠的郡王和驸马的身份。
看到李丹,李桦也气馁了,他没有因“强抢民女”和“诬陷大臣”而定罪已经是中平王的面子了,他也只得说出黄荔刺伤了自己后逃走了,现在不知去向,在父亲“活该”的喝声中李桦被带走如何家法处置不提。
本以为黄荔会在李桦那里的,现下李丹与虞翰音又失去了黄荔的消息,两人不仅都有些担心。
黄荔失踪,两人分别派人寻找。李丹邀请虞翰音到自己府上商量,到了驸马府,却见李玉莲也在那里,看到李丹与虞翰音同来,自然十分兴奋,却是驸马府好事的下人将此事告诉了李玉莲。
“几次三番蒙驸马爷相救,教小弟我如何报答?”
“我与虞兄相交已久,情同亲兄弟一般,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又何分彼此?”又笑着加上一句:
“更何况我们不久关系就会更近了。”虞翰音默然,李玉莲却十分高兴,
“虞大哥没有受伤吧?”
“多谢郡主关心,尊卑有别,还请不要如此称呼。”
“那不如改叫相公如何?”看到虞翰音严肃的表情,李玉莲似乎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他不愿让李丹等人看到,便又说:
“我想起一件事,先离开一会儿。”说罢径直走到后院。
趁着李玉莲离开,李丹凑到虞翰音身前,笑着说:
“我妹妹都如此直白了,你为何不表示表示?”
“驸马爷,我跟你直说了吧,此生倘若找不到黄荔,我便不婚娶!”李丹倒是很吃惊,看着虞翰音,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对自己下了决心,但……
“这又是何必?黄姑娘我一定会找到的,哪怕不为了你,她我也必定要找到,我……我亏欠她太多了。”此时的李丹对于黄荔,更多的是一种报恩的心态,或许内心之中还仅存着的一些爱恋也被虞翰音的话给浇灭,但他并不嫉妒虞翰音,他宁愿成全他们,于是又说: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团聚的。”
“李兄,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虞翰音握着李丹的手,
“我相信你能够给她最好的归宿,这也是我的心愿。”虞翰音点点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可是,舍妹对你也是一往情深,你究竟如何考虑的?”虞翰音沉默了,李丹又说:
“舍妹此刻正好不在,你我兄弟之间也不必隐瞒,你对我直说就行,不必担心什么罪责。”虞翰音这才点点头,说:
“实不相瞒,愚弟对郡主只有……只有普通的友人关系,没有丝毫的情爱之意。”
“为什么?你前段时间你们可是很亲近,很谈得来的啊?”
“的确,她或许会是很好的红颜知己,但……但我心中实在已经无法容纳另外一个女人了。”
“是因为黄姑娘吧?”虞翰音点点头,李丹又说:
“我能理解,当初我也是这么一种状态,但后来世事变幻,我才明白,任何的山盟海誓都是过眼烟云,说过就忘了吧。”
“我从未对她承诺过什么,她也从未对我要求过什么。”
“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值得一个男人一辈子去爱护,但你眼下如何自处?”说着指了指虞翰音腰间的双刀,
“我……”虞翰音本就一直苦恼这件事情,“倘若当初知道双刀有这么一说,无论如何也不会收下这件礼物”虞翰音心中想到,但随即他又放弃了这一想法,即便当初知道这么一说,他说不定也会收下,毕竟那时候他还没再次的遇到黄荔,而那时候的郡主显得是那么的懂事、体贴,一度让他深陷其中。李丹似乎看出了虞翰音的心事,
“我了解你与黄姑娘之间的感情,但男人有时候不得不面对一些现实的事情。”虞翰音也点点头,
“其实你也不必烦恼,你现在可以这么办:先娶郡主为妻,再娶黄姑娘为妾便可以了。一来免得我爷爷那里面子难看,另一方面你也可以天天和黄姑娘在一起,又不用担心仕途。”
“这个……”
“我妹妹这方面就交给我了,由我来劝说,而让黄姑娘有个好归宿也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了,聊慰心安。”这种景象只在虞翰音脑中闪现过一次。
两人正说着,李玉莲忽然回来了,只听她说:
“你不必劝说了,我答应了。”虞翰音与李丹看到李玉莲忽然回来,都有些惊讶,李玉莲刚刚回来不久,没有立刻进来,听到了虞翰音与李丹对话,而正好是李丹的那句问话开始的。
李玉莲此刻却显得有些激动,与李丹一同看着虞翰音,也在等着他的回答,虞翰音考虑半晌,终于向李玉莲跪下,说:
“请恕末将不敢高攀。”十分坚定的回答,
“你滚,再也不要到我们这里来!”李玉莲终于发怒了,虞翰音看了看李丹,却见李丹似乎也有些失望,转头不语。于是,虞翰音在李玉莲的盘、碟、碗的摔打声中离开了驸马府……
虞翰音知道这次一定得罪了李玉莲,甚至可能连李丹也得罪了,他不知道李玉莲会做出什么事来,但当他说出那句话时,便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的生命中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他所爱的女子,他要全心全意对她,再容不下任何别的女人!
虞翰音还有一个决心,倘若遭到李玉莲家的报复,他便与黄荔逃离这里,逃离京城,逃离这个乱世,哪怕逃到荒山野岭,他也毫不犹豫!只是,眼下却仍没有黄荔的消息,让他心中仍然不安。
信步所至,虞翰音来到一处茶楼,既然暂时没有黄荔的消息,那便是安然无恙,况且得知她不但刺伤了李桦,还从中平王府里跑出来了,可见黄荔的心计和身手,这时候不知道躲在什么安全的地方,便没那么担心了。
此刻依然华灯初上,登楼望景,亦可观察街上动静,虞翰音来到了茶楼的二楼,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虞翰音听到邻座两名官差打扮的人正在交谈,其中一人说:
“听说了么,明日午后要监斩一名少年军士。”
“听说了,据说是忠武将军王群军中之人,好像是犯了杀人罪被长安县衙定了罪,明日便要处斩,兵部尚书亲自监斩。”
“嗯,好像是姓于吧,叫于什么来着?”
“于楚清。”
“嗯,据说他还是被他叔父发现,亲自揪着他到县衙认罪的。”
虞翰音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回到军营了,那天被放出来后很快就回家了,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于楚清乃是王群同僚一名好友于将军的亲侄子,在王群军中也是名小小的校尉,虞翰音倒也认得。
虞翰音自己走回了家中,虞义已在家里等候,说起种种事由,虞义也是慨叹不已,他也十分挂念女主人的安危。
这日晚上,虞翰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自己好像身处刑场,而监斩的是兵部尚书,而将要被斩的不是于楚清,竟变成了自己,一刀下去……随后虞翰音便惊醒了,思虑半晌,决定明日到刑场看看。
第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