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荔看着四周,这个房间布置的颇为雅致——没有厅堂上的剑拔弩张,也没有太多的脂粉之气,而是给人以清新自然之感,并且可以一眼就看出这里是个大家闺秀的房间,这风格倒颇像自己在周伟那里还有住在别院时的房间!
“可苦了你了……”一个声音中略带哭声的女子掀开幔帐,走了进来,
“我都已听说了,好好一个良家的闺女,却遭到如此对待,怎不叫人心疼?”女子继续哭道,
“不必假惺惺了,你们知道不能来硬的便打算来软的?”黄荔淡淡的说,
“我放你走,你准备一下,从后山走,我知道一个僻静的小道……”那女子居然真的上前来为黄荔解开了绑手绑脚的绳子,黄荔听到这话,倒是吃了一惊,看着这女人的神情,倒不像是说假话的。
“可是……”黄荔疑问,
“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不想走?”那女人反问,
“可是你为什么要私自放我,难道你不怕他们处罚你?”借着灯光,黄荔这才看清这女人的相貌:
两只微微上翘的丹凤眼,圆润的鼻子还有小小的樱桃小嘴,倒像是画中的人物一般。
“他们……他们还不会把我怎么着。”女人的丹凤眼中却流下几滴泪来,似乎有无限的委屈,黄荔忽然对面前的女人很感兴趣,当下问:
“你也是被虏上山来的?”女人没有回答,只含泪点点头,简单说了自己的经历:
她本是大家闺秀,怎奈遇上乱世,家道中落,竟连指腹为婚的丈夫家里也嫌弃自己,自己无奈,为了自尊只得出走,却不料遇上歹人,卖入青楼为娼,失去清白,一直到后来,青楼被山贼洗劫,自己因相貌出众,被劫上山……
“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走?”黄荔很关心这个同病相怜的妇人,
“我也想走,但……但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再加上我也已经有了儿子,一门心思便只想着孩子,也不想再出去四处漂泊了……”黄荔也能明白这妇人的心思,
“可是……可是”黄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妇人却不断的催促,黄荔只得跟着妇人走出房门。
两人小心翼翼,缓步走到了后山山口,正欲继续前行,忽然从黑暗中走出来两个喽啰模样的人,喊道:
“是什么人?”没听到回答又喊了一遍,脚步往黄荔二人这边走来,
“是我。”妇人只得走了出来,两名喽啰看到这妇人,恭敬说:
“原来是二夫人。”
“今夜为何戒备如此森严?”那妇人询问,
“大寨主怕有歹人攻上山来,也怕那女子走脱,安排我们全部弟兄们都出来巡逻。”那妇人听到这里有些生气,
“大寨主他们呢?”
“大寨主、二寨主还有一些头领们今夜在聚武厅吃酒,这时候想是都睡了。”
“知道了,你们继续巡逻吧。”
黄荔都听到了,心中着急,那妇人示意黄荔跟自己回去,黄荔犹豫了一下跟在妇人的后面。
“你也听到了,没有办法,今夜想是走不成了。好在他们都睡着了,大寨主也不至于来侵犯于你。”那妇人叹了口气,
“明日,明日一早我便趁着空儿把你送出去。”黄荔也只得点点头。
“你还没吃饭吧?我去拿点酒和茶点来,咱们秉烛夜谈,等到黎明再寻脱身,也免得你害怕睡着了之后会有人侵犯。”黄荔点点头,心想这妇人想得倒很周到。
本来从不喝酒的黄荔也终于跟这妇人干了一杯,这妇人也终于露出了笑容,这笑容不但能让男人屈服,甚至能让女人也屈服……
睡眼朦胧的黄荔,似乎回忆起刚才与妇人碰到巡逻的喽啰时,那两个喽啰脸上的特异笑容,现在才有些明白,但她明白的太晚了,她已渐渐失去知觉,而在带着笑容的妇人身后,出现了一张满脸胡须的汉子的脸……
或许是命运的巧合,救下黄荔的,正是虞翰音。
虞翰音听到厅堂之中的谈话后便急匆匆的往外奔出,但他立刻停下了脚步,心想如果是要用迷魂药之类的对付黄荔,那自然是为了成那厅堂中的胡须汉子的好事,既然不知道黄荔到底在什么地方,倒不如暗中跟着那胡须汉子。
胡须汉子虽有两名亲信守护,但虞翰音要让他们觉察不到自己跟随也非难事。当看到那胡须汉子武英抱着依然昏迷的黄荔的身体走向自己的寝房时,虞翰音仍然隐忍未动,直到武英已经关上了房门,虞翰音才立刻动手!
虞翰音刺出的一刀很快,快得连已经有所防备的武英竟还是没有完全躲开!刚才武英虽不知道虞翰音跟随着自己,但人都有第六感,当感受到杀气和危险,这种感觉就越加灵敏,也因此武英已经有了防备,只是他却没想到来的对手竟然这么厉害,而当他躲开了虞翰音的第二下连续攻击翻身跳出窗外时,借着皎洁的月光,这才看清也以跳出窗外的虞翰音的脸,竟是那样熟悉!
“好功夫。”虞翰音也不由得喊了出声,
“是你!”武英终于认出了这个自己今生最大的仇人!
“你认得我?”虞翰音却不认识武英,只因他当时只与石鸾交战,并未见过武英,而武英却躲在暗处,深深的记住了虞翰音的声音、相貌。
“你可还记得卧虎山之役?”武英咬着牙问,
“记得。”虞翰音淡淡的说,看着武英此刻的状态,已经猜到了大部分,
“原来是卧虎山余孽,今天活该你碰到我。”说完已经不等武英说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施展开这柄宝刀,威不可当,武英甚至来不及喊人,只得步步后退。
这武英的功夫本就不如石鸾,自然也差虞翰音不少,手上又没有兵刃,此刻已是狼狈不堪。
恰在此时,几名喝了酒想着来“闹洞房”的头领们在王栐的率领下赶到这后窗外,在看到已经受了几处轻伤的武英后收住了笑容,倘若再晚来半分钟,武英便身首异处了。王栐等人没有犹豫,都拿出随身的兵刃冲了上去……
一场激战,虞翰音在杀了两名头领后,却看到不远处正有越来越多的山贼赶来。虞翰音不敢恋战,逼退了众人,跳入窗子,打算抱着黄荔离开,正要去抱,却忽然发现不对,只见床上那人突然挥起手中的匕首,刺向虞翰音。
虞翰音若非去抱床上那人时接着月光看到了那女人身旁的匕首的寒光,此刻已然被那群山贼身首异处!
那妇人似乎看了一眼窗外和正要冲进门的众贼,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却忽然变得僵硬,变成了永久的笑容。这妇人爱笑,有许多男人丧身在她的笑容下,她恐怕到死都希望自己的脸上都挂着笑容,而虞翰音帮她完成了心愿!
“夫人!”在王栐的痛苦声音下,虞翰音已经借着夜色跑出了众贼的包围。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就把黄姑娘转移走了,倒真是棘手。”虞翰音知道自己这一闹他们要有所防备,暂时不会把黄荔怎么样,于是来到跑到半山腰,往天空中放了一只信号弹。
山下的人、山上的人都看到了这个信号,王栐有些痛苦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而寨主武英的脸上也抽搐了一下,他见过这种信号弹,那次令他终生难忘,他在卧虎山上见过一次。
“吩咐众头领,全体紧急戒备,封住上山的所有通道,全部主力守住芽儿岗。”那芽儿岗便是入山最主要的通道,其他的通道或太小,或山道艰难,大部队很难攻上山,只有这芽儿岗最为紧要。
武英亲自来到了芽儿岗,他知道这里一旦失守,自己的山寨便全部暴露在敌人的眼底下。远远的,武英似乎看到了远处密林中有数十只火把,而且这些火把好像越来越近,武英心想果然是官军部队来了,按照火把的数量,人数大概有千余人,心中不禁有些紧张,吩咐把山上的主要守卫都调到这里,准备迎敌。
此刻的虞翰音一点儿得意的心情都没有,刚才黄荔虽然昏迷,但起码还在他的视线之内,现在见不到黄荔,不知道她到底安危如何,不禁又自心急如焚。
虞翰音挨着每个房间去寻找,这时候山寨中的大部分守卫都被调走,剩下的也经不起虞翰音的三两下,大多昏死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山下似乎忽然变得十分热闹,虞翰音正在惊疑时,忽然看到天空中又一只信号弹,虞翰音大喜,知道这是真的援军来了。
原来刚才武英等人看到的树林中的数十只火把只不过是那山下的八个人弄的——他们砍下长长的树枝,在上面各绑上数只火把,待得虞翰音发出信号,便点燃火把,装作从密林远处向山口赶来的样子,他们又四散分开,给山贼的假象便是好像有千余人的样子。
只不过这次的百余个火把却是真的,这两千人的队伍也是真的,王群得到报信说这里有大批山贼便派了张副将赶来协助虞翰音剿灭。
官军已然列成阵势,虽在黑夜之中,但在火把的照耀下仍然令得这些没经历过这么大场面的众山贼有些心惊胆战。
“大家不要惊慌,这芽儿岗易守难攻,我们只要守住这里,便有再多官军想攻山也难如登天。”王栐倒是很镇静。
官军居然没有立刻攻山,有一名虞翰音的亲信似乎在张将军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张将军点了点头,下令全军待命,似乎在等待什么。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守卫芽儿岗的山贼后队似乎有些混乱,喊杀声大震。武英等人毕竟不是久战沙场的将军,注意力顿时转向了后面。就在这时,只听那张将军一声喊:
“杀!”官军早就蓄势待发,这时候如离弦之箭,冲向众贼……
众山贼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见到官军如虹的气势,已然失去心理屏障,四下逃窜。
搅乱了贼后阵的,正是虞翰音和另外三名刚才偷上山来的虞翰音的亲信,这时候他们已经与张将军汇合一处,虞翰音谢过张将军后,指挥众官军分头堵住下山道路,剿灭众贼,并派人搜寻山寨,务必找到黄荔的下落。
虞翰音表面很镇静,但心中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着急。
又过一会,在问过了几名山贼的头领后,仍然没有黄荔的消息,虞翰音坐不住了,跟张将军一说,自己再次上山寻找。
行到半路,一抬头,忽然发现一个比较熟悉的面孔,借着身后两名亲信的火把,认出是那个二寨主。虞翰音当下吩咐正“伺候”王栐下山的士兵停下,那两名士兵对望一眼,犹豫了一下,便停了下来。
“她在哪里?”
“谁?”王栐心不在焉,虞翰音没有再问,而是忽然手起刀落,将押着王栐的两人一刀一个杀了,王栐反应很快,从身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刺向虞翰音……
好狡猾的王栐!竟然与两名头领合谋,打算趁乱假扮官军,用假装押解犯人的方法逃出官军的追捕,却没想到虞翰音治军虽严,但每一名士兵他都很熟悉,见到这两名年纪不小的士兵自然猜到有诈,从他们的眼神中也看出了真假,毫不犹豫,一刀一个解决了,他自然也猜到王栐不是被真的绑住了,于是王栐刺出的匕首最后伤到的只能是自己!
抱着受伤的左臂,王栐咬着牙,似乎不管虞翰音问什么,他都打算不说话了。但虞翰音却笑了笑,手中的宝刀毫不犹豫的砍伤了王栐的大腿,他本来一向仁慈甚至是对最凶狠的敌人,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只能如此一试。没想到的是,看似坚强的王栐咬着的牙终于松开了,
“不过恐怕你到了也晚了,她,她在后山的茅……”虞翰音忽然感到不对劲,身体急向侧后仰,这才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刀,但飞刀好像没有停下,竟刺入王栐的心脏!
两名亲信已经往飞刀来的方向追去,虞翰音没有去追,看着插在王栐心口的飞刀,忽然想起这飞刀与那日与石鸾比试时那千钧一发的飞刀,是同一个人射出的!
但虞翰音却没工夫去细想,只因他想到王栐说的最后一句话,急忙奔向后山……
“茅屋,茅屋,哪一间才是?”虞翰音急切的寻找着那间茅屋,但到了后山却发现这里的茅屋多如牛毛,有大有小,多是众山贼的住屋。
虞翰音挨家挨户的找去,除了偶有两间屋里还有一两个山贼的家眷恐惧的看着虞翰音的闯入,别的屋子均空空如也。
忽然,只见东南方有一间茅屋冒起冲天的大火,“糟糕!”虞翰音心中一惊,急冲向着火的茅屋。
这间茅屋却是山贼们的粮草屋,里面的粮草极易着火,而且蔓延很快。当虞翰音赶到这里的时候,虞翰音的那两名亲信也循着火光赶到了。虞翰音似乎能感觉到茅屋里传来的微弱的气息,当下再没有犹疑,冲入了火场!
“将军!”那两名亲信大惊,惊呼声中,虞翰音刚冲进去后茅屋顶的一个大梁便落了下来,挡住了虞翰音冲进去的门口。
此刻的火势已然无法控制,两名亲信只能简单的将周围的可燃物抛开,防止火势继续蔓延。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名亲信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虞翰音生还的信心,似乎想起了往事而准备开始大哭一场了。
虞翰音终究是出来了!他也是抱着黄荔出来的,黄荔除了有些烟熏的憔悴,别的似乎完整无缺,而虞翰音身上的战袍兀自着着火,看虞翰音的面部和手臂,已然在烟火中被烤的又红又黑,须发具已烧焦,只要再晚几秒钟,他们就会葬身火海,虞翰音抱着黄荔趴在地上,再回头看时,茅屋轰然倒塌!
刚才虞翰音冲入到茅屋,立刻就发现了在烟熏的作用下有些醒觉的黄荔,黄荔的身边便是易燃的干草,虞翰音急忙冲了过去,先将粮草踢开。在黄荔的朦胧眼神中看到了虞翰音无畏的男人的身躯,虞翰音立刻抱起黄荔,正要冲出去,就发现门口已经被剧烈燃烧的房梁堵死,再看窗户,也以烧焦,打不开了。在虞翰音的左躲右闪寻找出路中,黄荔忽然感觉心中很安定,似乎不管自己和虞翰音能不能出去,这一刻也是如此的幸福,即便死了,也是在幸福中死去的,偷眼看向虞翰音,不知道虞翰音心中是否也是这样想的呢?
虞翰音终究是找到了出路,在避过了两个袭来的燃烧的大木头后,虞翰音看到了一个空隙,唯一的空隙,他没有犹豫,哪怕这个空隙的后面是万丈深渊,他也会毫不犹豫,至少他可以在落下深渊前将黄荔送上岸!
那两名亲信在处理完虞翰音身上兀自着着的残火后,很乖觉,悄悄的走开了。
第3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