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吹过，宫灯摇曳，晃得唐凡华的凤眸里满是阴鸷。
卫依白忍不住倒退一步，却不想唐凡华逼迫过来，将卫依白逼得倒退贴上宫墙。
唐凡华抬手捏着卫依白精致的下巴，细腻柔软的触觉，让唐凡华不敢用力，生怕一个用力，就把卫依白给捏疼了。
唐凡华嗤笑自己！卫依白怀疑他要谋反，他却还是控制不住心疼她？
心疼她又怎么样？他为她痴，为她狂，为她沉沦，她却对他不屑一顾。
他舍不得她冒险，削减青藏帮的势力，让青藏帮成长得不会太快，不会招惹到朝中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老臣，可是她呢？她却以为他想要谋反！
真以为那把破椅子，他想去挨一下？然后从此过着被人监视，日日担心自己被刺杀的生活？
看着卫依白，唐凡华心底涌起一阵不平！
她从来都没有瞪过吕彻，现在她却用这双他极喜欢的明眸，来瞪他！还没有查清楚，就已经给他定罪了！
微醺的唐凡华，眯上凤眸，凑近卫依白的眼睛，努力地去看那双眼睛，最后还是颓然地发现，那双眼睛里，除了写着“我在生气”之外，就没有半分喜欢。
抚上卫依白的眼睛，唐凡华遮住这双含着怒意的眸子，却能感觉到手心有两把小刷子在颤动，轻快地，迅速地，刷过他的手心，痒痒的。
卫依白却将唐凡华的这个举动，当成了做贼心虚，以为唐凡华不敢看自己的眼睛。正想继续逼问，却觉得鼻端软了一下，似是被什么东西碰上，却有好像没有。正疑惑，耳边传来一声轻叹：“依白是不是在你心里，只有吕彻？”
那个连妹妹都保护不好的吕彻，那个让卫依白不得不出宫组织青藏帮的吕彻，为什么就能在卫依白心里占据那么重要的地位呢？
唐凡华轻叹一声。
有时候他真的想，如果这些年他在宫里，她和他会不会顶亲近？有他保护的她，会不会纯真一点，会不会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面对唐凡华的问题，卫依白没有说话。因为这个话题，太过暧昧。
吕彻是她的哥哥，唐凡华也是她的哥哥。可是唐凡华的这一问，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好像是，唐凡华在吃醋，在吃吕彻的无名飞醋。当哥哥的也会互相吃醋吗？
此时也反应过来的唐凡华，好看的眉眼弯了弯，笑。
吕彻是卫依白的哥哥，妹妹偏袒哥哥是人之常情，他这是在拈的哪门子酸？卫依白回答还需要猜吗？总不可能有他。之前这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还把他和柔妃划在一条线上呢。对于她，他是敌人，是对手，是要扯吕彻下龙椅的谋反之人。
松开遮着卫依白眼睛的手，唐凡华没有再问。挥了挥广袖，醉眼有些迷蒙，狭长的凤眸，如同一把尖刀，看到哪里都是刀锋凌厉，墨一般的长发，在腰间轻轻地晃动，有点男色倾国的意思。
卫依白看了半晌，这才惊觉，自己差点被唐凡华蛊惑了。
轻轻咬了下唇，卫依白冷冷地开口：“齐王殿下，你现在是王爷，便不该有那样的心思。”
虽然吕彻多有不足，但是唐凡华也不该存了谋反的心思。不如就尽心辅佐吕彻，将幻夜国推上鼎盛时期，不是很好？况且，唐凡华已经十五年没有回宫了，即便现在宫外的名声大噪，可是在朝廷上，老臣还是以支持吕彻的居多，唐凡华即便想谋反，也不一定能成事。
“哈！”唐凡华忍不住讽笑一声，笑卫依白的“奇思妙想”！
他若是真的对那把龙椅有什么想法，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不可能是吕彻！
对于卫依白认定的事情，唐凡华不想解释，退了一步，离卫依白远了一些，将心里的那股子邪火压下，这才缓缓开口：“依白，清者自清，本王，并无谋反之意。”声音很慢，似是因为酒香迷醉。
本王？
唐凡华居然在卫依白面前，自称本王！
卫依白如遭电击，登时面色发白，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道做何反应，竟然任由唐凡华离去。
看着唐凡华离去时翻飞的衣角，夜风里似乎还有唐凡华刚才的一声叹息，几不可闻，却紧紧地攀附住卫依白的心。
虫鸣声，叹息声，最后混合，消弭在薄凉的月光里。
卫依白回到公主殿，正想休息，突然看见枕边的一对胭脂扣。那是在她养伤的时候，唐凡华带来的，说是给她把玩解闷。
蓦地，唐凡华问的那句“是不是在你心里只有吕彻”，在耳边响起。
唐凡华这话，是在嫉妒吕彻吗？
卫依白翻了个身，将胭脂扣塞进枕下。
吕彻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在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吕彻就背着她满皇城地跑，她当然会偏向吕彻。
小时候卫依白是个闯祸精，每次都是吕彻帮她背黑锅。有一次，卫依白想出宫闯荡江湖，吕彻就瞒着先帝带着卫依白，在宫外拦住往来的商旅打劫钱财。结果却打劫了当时的太子太傅的马车，吕彻和卫依白被抓了个正着。回宫之后吕彻把卫依白藏在身后，说是他想的主意。那时候卫依白才不到四岁，谁会想卫依白会想出宫，定然是吕彻教的。先帝气得要吕彻把关暗房，还是太子太傅帮忙求了情，免了那一场罚，改成抄书。
所以，卫依白自然很偏袒着吕彻。至于唐凡华……
小时候的卫依白只是知道，除了吕彻，自己还有个素未蒙面的哥哥，已经封王，但是连这个哥哥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卫依白突然坐起身，想起一开始知道唐凡华的名字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奇怪为什么唐凡华不姓吕。
幻夜国里，儿子跟着父亲姓，女儿跟着娘亲姓。卫依白是姓卫，所以卫依白姓卫这，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唐凡华为什么姓唐呢？先帝又为什么把唐凡华养在宫外？
先帝在唐凡华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封唐凡华为齐王。齐王这个封号，历来是仅次与皇上的一个王爷封号，那时候吕彻刚被立为太子，唐凡华却已经为封王，这事本来就有些不可思议。而后来，先帝在弥留之际，据说曾经把遗诏改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将遗诏烧了，还是用了一开始留下来的那封。有人猜测，先帝烧毁的那封遗诏，是跟齐王有关。所以后来，唐凡华突然进宫面圣，才会在朝廷上掀起轩然大波。
这样有争议的一个唐凡华，卫依白怎么能不多想？
卫依白看着窗口的月光，心想，若是先帝在的时候，唐凡华就在宫里，现在的那把龙椅上坐着的，或许就不是吕彻了。是唐凡华不甘心了，所以才回来的吗？
卫依白不知道。
直到公主殿的寝宫里传来卫依白均匀的呼吸声，唐凡华才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望着紧扣的门扉，提气纵身，翩然离去。
刚回到宫中，一道身影从暗处现出：“主子。”
看清来人，唐凡华面容一凛，沉声问：“查出来了？”他一直让人在暗中调查卫依白当日中毒之事，现在过去半个多月了，终于有结果了。
那人跪在地上，低声应道：“是，是洗尘殿的小杜子。属下在小杜子的房间，找到了一些奇毒，其中有一种，和公主中的毒一样。”那个小杜子狡猾得好像泥鳅，有好几回，跟着他的都差点被他甩掉。一个普通的太监，怎么可能在空无一人的时候，还防止人跟踪？分明是有鬼！所以他们才认准了小杜子，果然被他们抓到！
小杜子！
唐凡华俊魅的脸上，凤眸里冷如寒霜。
小杜子是洗尘殿宫里的人，那么柔妃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不知情的人？还是幕后主使？
柔妃从进宫开始，就和卫依白一直不和。一开始是因为卫依白为惠妃抱不平，接二连三地在吕彻宠幸柔妃的时候，闯进宫殿，搅了柔妃的好事。后来吕彻怪罪了惠妃，说惠妃教唆公主，卫依白这才罢手。后来柔妃就怨上了卫依白，处处与卫依白做对，甚至在吕彻面前也诋毁不少。可是吕彻实在宠爱卫依白这个皇妹，对柔妃的告状置若罔闻。所以柔妃因此想要报复卫依白，让小安子下毒？
想起上次卫依白在御花园里为难柔妃，然后回宫之后汤里就被人下了毒，所以，柔妃的嫌疑，确实很大。可是难道就因为这点事情，柔妃要害死卫依白？
唐凡华不解。如果卫依白死了，宫中定要彻查这件事情。柔妃顶着这么大的风险，就是为了对付一个终究是要出嫁的公主？
“柔妃知道这件事情吗？”会不会是小杜子为主子出气的？所以后来又给卫依白解了毒。
没有任何迟疑，那人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属下不能确定柔妃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属下暗中监视他们足有半月，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如果他们在谈话间提起来的话，也不会直到今天才发现毒药的事情。
“盯紧他们，注意他们还想对谁下手。”还有其他的毒药，看样子宫中那些莫名其妙死亡的案子，需要仔细查查。
“是。”
唐凡华挥退来人。
等人走后，唐凡华负手而立，站在黑漆漆的宫殿里，没有点灯，可是并不会给唐凡华造成任何困扰。
唐凡华在问自己，问自己明明已经知道卫依白在怀疑他谋反，他为什么还要帮她查下毒之人呢？是谁说男人心狠的？被卫依白伤了，却还是要为她扫清道路上的障碍。
夜越来越深。
梦里的卫依白，纤指无意识地缠绕着枕边的胭脂扣。那胭脂扣的穗儿互相纠缠着，如同情丝万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