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兼明书>第4章

第4章

其父攘羊而子证之明曰:“视其文势无‘子’字,后人加之耳。按上文云‘吾党有直躬者’,此即攘羊者之子也。但云‘其父攘羊而证之’,于文自足。如今更加‘子’字,翻使不安,必非游夏之文。”
《孝经》
仲尼今人读仲尼之“尼”与僧尼之“尼”音同。明曰:“非也。仲尼之‘尼’,当音‘夷’,古‘夷’字耳。按《尚书》古文隅<尸二>、岛<尸二>、莱<尸二>并作‘<尸二>’,今文皆作‘夷’,然则‘夷’、‘<尸二>’音义同也。又按《左传》鲁哀公诔孔子曰:‘乌呼哀哉,<尸二>父’!晋王衍字夷甫,是用今文耳。又汉有谏<尸二>,晋有潘<尸二>,犹用古字。按字书仲<尸二>之‘<尸二>’,従尸下二,僧<尸工>之‘<尸工>’従尸下工,文字不同,音义亦别。代人不能分别,乃一概而呼,实乖圣人之音也。”
曾子侍明曰:“孔子之行在《孝经》,可谓不刊之典。颜闵无问答,独与曾参论者,诸儒之说颇有不同。且六亲不和有孝慈。颜闵之父和,而孝不显,曾参父严,而孝道着。所以孔子与之论孝,兼亦虑其心不固,因以勖之也。”或曰:“何知曾参之父严者?”答曰:“孟子云曾参之事父也,训之以小杖则受、谕之以大杖则走者,恐亏其体,非孝之道。常锄瓜,误伤蔓,乃以大杖殴之。是其严也。”
《尔雅》
菟字《释草》云“萰,菟荄”、“蘩,菟蒵”、“蔩,菟瓜之类,“菟”字皆従草。明曰:“‘菟’字不従草。按草菜之号,多取鸟兽之名以为之。至如葝鼠尾、孟狼尾、萒雀弁、{艹瑰}、茾马帚、茭牛蕲、蔨鹿藿之类,其‘鼠’、‘狼’、‘雀’、‘乌’、‘马’、‘牛’、‘鹿’等字,皆不従草,兔亦兽名,何独従草盖后人妄加之耳。”
蜚蠦蜰《释虫》云:“蜚,蠦蜰。”郭璞注云:“蜰即负盘,臭虫也。”明曰:“按《春秋》书‘秋有蜚’,杜注云:‘蜚,负蠜也’,然杜预以虫一名蜚蠦,而郭以此虫一名蜚蠦,一名蜰。以《春秋》证之,即郭解误也。”
桑鳸窃脂《释鸟》云:“桑鳸窃脂。”郭璞云:“俗谓之青雀,觜曲,食肉。好盗脂膏食之,因以为名也。”明曰:“非也。按下文云‘夏鳸窃玄’、‘秋鳸窃蓝’、‘冬鳸窃黄’、‘棘鳸窃丹’,岂诸鳸皆善为盗而偷窃玄黄丹蓝者乎盖窃之言浅也。‘窃玄’者,浅黑色也;‘窃蓝’者,浅青色也;‘窃黄’者,浅黄色也;‘窃丹’者,浅赤色也;‘窃脂’者,浅白色也。今三四月间,采桑之时,有小鸟灰色,眼下正白,俗呼白鵊鸟是也。以其采桑时来,故谓之桑鳸。而敦注谓‘窃脂’为盗脂肉,一何谬哉!”
卷四《文选》
五臣注文选五臣者,不知何许人也,所注《文选》,颇为乖疏。盖以时有王张,遂乃盛行于代。将欲従首至末,搴其萧根,则必溢帙盈箱,徒费笺翰。苟蔑而不语,则误后学。习是用略举纲条,余可三隅反也。
吴都赋《吴都赋》曰:“且有吴之开国,造于太伯,宣于延陵,盖端委之所彰,高节之所兴。”臣延济曰:“太伯、延陵,端其志操,委弃其位,以存让体,是兴高节也。”明曰:“据赋文,是双关覆装体。以‘端委所彰’,覆太伯,‘高节所兴’,覆延陵,宜于‘所彰’下注太伯之德,解端委之事,‘所兴’下注延陵之德,释高节之文。不宜将二人之事,混同而注之。且释端委之意,殊非经典。按《左传》曰:‘太伯端委以治《周礼》’。杜元凯《注》曰:‘端委,礼服也’。颖达曰:‘端,玄也。委者,长垂于地也’。赋言太伯造成国邑,服玄端之衣以行周礼,彰显先王之风化于吴国也。《左传》又曰:‘公子光弑王僚,以国让延陵季子。季子曰:圣达节,次守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达,敢失守乎弃其室而耕于野,遂舍之。’赋言延陵以此高尚之节,宣播谦让之风,以兴盛吴国。非谓自兴高节也。”赋又曰:“建至德以创鸿业,世无得而显称。”臣延济曰:“言我吴都后建,立延陵太伯之德,以创大业,代无得而称美者。”又曰:“由克让以立风俗,轻脱屣于千乘。”臣周翰曰:“言吴能建太伯延陵让节,以成风俗。盖谓让千乘之重,如脱屣也。”明曰:“此文亦双关体。云‘建至德以创鸿业,世无得而显称’者,此独论太伯之德耳。太伯建立至德,以开创吴国之大业。其德浩大,故代人无可得而称。《论语》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是也。’且延陵非创业之主,注不得兼言延陵之德也。其‘由克让以立风俗,轻脱屣于千乘’,此则论延陵之德也。言延陵让国而耕于野,是其克让轻千乘也。注不得兼言太伯之德,以致混淆。”赋又曰:“外失辅车唇齿之援。”臣向曰:“辅,陪乘也。吴蜀相资犹陪乘,以唇齿为内外。”明曰:“按《左传》云:‘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先儒皆以‘辅’为颊辅,‘车’谓牙车。此注云陪乘,非也。”或云“《诗》云‘其车既载,乃弃尔辅’,则是车之与辅,亦相依之物,有何不可而子非之,其有说乎?””《易》云:‘咸其辅颊舌’,孔颖达曰:‘辅颊俱为口旁之肉,辅是口旁之肉’。则为牙车唇齿,四者同类,相依而存,阙一不可。以喻二国更相表里,乃得俱全。若以辅为陪乘,则车为载物之事,辅为御车之人也。人之与车非相类,不可以喻二国,故陪乘非也。”
支楶藻棁《灵光殿赋》曰:“云楶藻棁。”臣向曰:“‘楶’,梁上柱。‘棁’,义手也。”明曰:“按《尔雅?释宫》云:‘栭谓之楶’,郭璞曰:‘薄栌也薄,柱头也;栌,斗也’。又云‘杗<厂留>谓之梁,其上楹谓之棁’。郭璞云:‘侏儒柱也’。臣向不依《尔雅》之文,臆为其说。且上文‘枝撑杈桠而邪据’,周翰曰:‘枝撑,梁上交木’。‘交’即义手也,何得更以‘棁’为义手违经背义,乖谬之甚。”
滥觞《江赋》云:“初发源乎滥觞。”周翰曰:“‘滥’谓泛滥水流貌,‘觞’,酒杯也。谓江之发源,流如一杯也。”明曰:“周翰以‘觞’为酒杯则是也。然以其流水如一杯之多,则非也。何者且‘滥’非水流之貌,‘监’者,泛也。言其水小,裁可浮泛酒杯耳。”
岂鲜辉于阳春《雪赋》云:“君宁见阶上之白雪,岂鲜辉于阳春?”臣铣曰:“‘鲜’,寡也。雪之光辉,岂寡于阳春也?”明曰:“下文云‘玄阴凝冱,不昧其洁,太阳辉耀,不固其节’,则‘鲜’谓鲜明也,言雪当见曰而消,不能鲜明光辉于阳春也。”
畴德瑞圣《赭白马赋》云:“实有腾光,吐畴德瑞圣之符焉。”臣良曰:“‘畴’,昔也,言昔帝之德,有瑞圣之符焉。”明曰:“‘畴’,等也,言焉可以等齐君子之德,祥瑞圣人之道也。”
珪璋特达郭璞《游仙诗》曰:“圭璋虽特达,明月难暗投。”臣延济曰:“‘特达’,美貌。”明曰:“按朝聘之礼,有珪璋璧琮。璧琮则加束帛,然后能达。而珪璋德重,可以独行,故曰特达。《聘礼》云:‘圭璋特达,德也’。此诗之意,言君子虽有才德,不假外助,然亦不可仕于乱代,如明月之珠,不可以暗中投人也。”
昔闻东陵瓜阮籍《咏怀诗》曰:“昔闻东陵瓜,近在青门外。”臣延济曰:“故秦时东陵侯邵平,种瓜于青门外。其瓜甚美,以供宾也。”明曰:“按嗣宗此诗,是遭乱代,思深居远害,故以瓜喻之。言邵平种瓜,不能深远,近在青门之外,又色妍味美,遂为人所食啗。故下云‘五色耀朝曰,嘉宾四面会。膏火自煎熬,多财为患害’,意言人遭代乱,苟逞才露颖,必为时所害,如美瓜膏火之自丧矣。而延济不喻此义,‘种瓜以供宾客’,何其谬欤!”
布衣可终身其诗又云:“布衣可终身。”臣铣曰:“布衣,谓邵平。”明曰:“此诗取瓜喻,不专指邵平。言人当乱代,但服布衣,自可终身,何必纡朱拖紫也。”
施己惟约陆士龙《大将军宴会被命作诗》,其末章云:“施己惟约,于礼斯丰。天锡难老,如岳之崇。”臣向曰:“‘约’,薄,‘丰’,厚也。言我所施用甚薄,遇礼且厚,是天赐我难老之惠,如山岳之崇也。”明曰:“观士龙之意,是祝王之辞。言王于身俭约,于礼则丰厚,所以天赐王难老,如岳之崇,非士龙自谓也。”
霜降休百工谢宣远《九曰従宋公戏马台送孔令诗》云:“风至授寒服,霜降休百工。”臣延济曰:“季秋凉风至,始授衣也。霜降胶漆坚,可以为器。故美百工之功也。”明曰:“按《月令?季秋》云‘霜始降则百工休’,注曰:‘谓胶漆之作停也’。宣远亦用此义,言岁将晏,授寒衣,停百工,人民安,可以谋饮宴、饯宾客也。而延济训‘休’为‘美’,言霜降胶漆坚可为器物,若如此,则既兴百工,是其劳苦,何欢宴之有且时方寒凛,非用胶漆之曰,翻覆寻绎,理无所通。”
尚席函杖颜延年《皇太子释奠会诗》曰:“尚席函杖”,臣周翰曰:“‘尚席’,儒席也。”明曰:“今观此诗文势,非谓儒席也。‘尚度’谓设席之吏也。设此太子之席,其间相去容杖,以指书讲书也。知‘尚席’为设席之吏者,以其诗云:‘尚席函杖,承疑捧帙,侍言称辞,惇史秉笔’。‘承疑’、‘侍言’、‘惇史’三者,皆太子属官,故知‘尚席’亦官吏,如尚衣之事也。
凤吹丘希范《侍宴会乐游苑送徐州应诏诗》云:“诘旦阊阖开,驰道闻凤吹。”臣延济曰:“‘凤吹’,笙也。笙体象凤,故比之也。”明曰:“‘吹’者,乐之总称。‘凤’者,美言之也。以天子行幸,必奏众乐,岂独吹笙而已哉。故《月令》云‘命乐工习吹,大享帝于明堂’,是谓众乐为‘吹’也。”
细草藉龙骑其诗又云:“轻荑承玉辇,细草藉龙骑。”臣良曰:“‘藉’犹铺也。”明曰:“‘藉’犹荐也。草在马蹄之下,故曰‘藉’也。”
借曰陆士衡《赠冯文罴诗》云:“借曰未给,亦既三年。”臣铣曰:“‘借曰’,假曰也。‘给’,犹足也。言王事无暇,常假曰而游,尚未为足也。”明曰:“此本出于《毛诗》。按《大雅》篇云:‘借曰未知,亦既抱子’。郑玄曰:‘假令人云王尚幼小,未有所知,亦已抱子长大矣,亦不幼小也’。据《毛诗》之义,则以‘曰’为语辞,今臣铣此注,以‘曰’为曰月之‘曰’,则与《毛诗》之义大乖,士衡之意不合矣。”
项领其诗又曰:“之子既命,四牡项领。”臣良曰:“‘项领’者,驾木项上也。”明曰:“按《毛诗?节南山》篇云:‘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毛苌曰:‘项,大也。言四马之肥,其领大也’。今士衡取此意,以美文罴之行。亦宜训‘项’为大,而云‘驾木项上’,其义安在?”
涕交缨陆士衡《赠弟诗》云:“寤言涕交缨。”臣铣曰:“‘缨’,衣领也。”明曰:“‘缨’,带也。虽文章用字与经稍疏,诂训释名,安可臆断?”
西陵谢惠连《西陵遇风献康乐》,臣良曰:“‘西陵’,盖所居之西陵也。”明曰:“‘西陵’,浙江东之西陵驿名也。何以知之,以其诗云‘昨发浦阳汭,今宿浙江湄’,知也。”
中孚爻谢灵运《初发石头城诗》云:“虽抱中孚爻,犹劳贝锦诗。”臣铣曰:“《易》《中孚》卦九五爻也。”明曰:“按《中孚》九五云‘有孚挛如,无咎’。其义言九五居尊,为中孚之主,为信不可暂舍,而挛系不绝,故得无咎。此为王者之事,非臣下之所指用,且其辞义不当。今寻灵运之意,乃指九二爻耳。按九二云‘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其义言九二处重阴之下,履不失中,立诚笃志,虽在暗昧,物亦应焉。故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不私权利,唯德是与,故曰‘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是灵运常抱此道,尚为孟觊诬奏,故曰‘犹劳贝锦诗’。而张铣以为九五爻,何义也?”
瓜田不纳履古诗云:“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明曰:“‘履’当为‘屦’字之误也。文章之体,不应两句之内,二字同音。又诸经傅无‘纳履’之语。按《曲礼》曰:‘俯而纳屦’,《义》曰:‘俯’,低头也。纳,犹着也?”。低头着屦,则似取瓜,故为人之所疑也。履且无带,着时不必低头,故知‘履’当为‘屦’,传写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