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家办事就是痛快。要人力有人力,要财力有财力。一夜之功,天齐庙擂台就搭好了。这擂台宽有三丈六,高有一丈二。上面是芦席罩顶,三面是彩缎包围,正面台口宽阔。左右两棵明柱,刷着红油漆,写着金对联。上联是“今朝擂台多帅印”,下联是“来日疆场杀敌兵”,横批四个大字“为国立功”。台下更热闹了,有点功夫的都想显显身手,不会武艺的也想开开眼界。至于那些挑挑的、担担的、卖针的、卖线的、卖盆的、卖罐的、卖米的、卖面的更是闹闹嚷嚷,盛况空前。看官您想:这么大的场面、这么重要的事情,武林高手谁不争先?可是,功夫来不得虚假,三国舅潘豹确实勇猛。立擂六天,他打伤十七人,并打死四人,闹得武士们怨声载道。本来,圣旨上说得明白:以武会友,不准伤人。潘豹是国舅爷,虽说打死打伤二十一人,谁敢说他半个不字?高王、郑王是监擂官,身份又贵重,斥责了潘豹几句,潘豹却对两位王爷冷嘲热讽:“有本事,你们二位挂帅。嘿嘿,惹不起辽国,跟我充什么大辈?”二位气得发昏,上奏皇帝。谁料太宗宠着国舅爷:“比武嘛,难免失手。死就死了吧。”潘豹更加有恃无恐。这时惹恼一人,他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杨家七郎杨延嗣。杨七郎打擂,由于满腔怒火,不顾后果,双手力劈三国舅潘豹,闯下滔天大祸!皇上认亲不认贤,传下圣旨,要杨七郎抵偿性命!高王、郑王首先反抗:“陛下,比武嘛,难免失手,死就死了吧。这可是您说的!”呼王是御儿干殿下,说话更爽快:“万岁爷,你小舅子打死打伤二十一人,要说偿命,先得轮到他!”八贤王怀抱凹面金锏:“皇叔,国家用人之际,杨家将千万斩不得呀!”大丞相王苞王延龄出班跪奏:“兵马未动,先杀大将,于出师不利……”潘仁美一看,四王一相都是那头的,皇上孤掌难鸣。得了,我主动下台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启奏万岁,四王一相言之有理,您就把杨七郎赦免了吧。我儿潘豹认可白死……”皇上正为难呢,一听此话,急忙借坡下驴:“好,好!既然潘太师大仁大义,朕也不与追究了。赦杨七郎无罪……”说到这,又觉得对不起老丈人。于是话锋一转,“潘国舅虽死,朕追封他为兵马大元帅,按元帅礼节下葬。至于擂台,也不必再摆,拆除了吧……”高王、郑王心中大悦:“万岁,臣等二人奉旨监擂。既然擂台停摆,就等于元帅已经产生。对了,那杨七郎确实……”“哼!”皇上余怒不息,“赦他死罪已经便宜他了,还能让他挂帅吗?潘太师听封,朕封你为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有权调动全国队伍,为国效力,杀退辽兵!”潘仁美做梦都想当元帅,只要兵权在握,与辽国对话就方便了。
此时突然受封,他几乎不信:“万,万岁,您让我挂帅吗?”“正是!论资历、论品级、论威望、论身份,潘太师样样具备。莫负皇恩,好自为之。”“遵,遵旨!”潘仁美激动得发狂。八贤王心中不满:要说资历、身份,潘仁美确实都够。可是品德、武艺呢?他够吗?有心反驳,皇上金口玉言,圣命岂能收回?有心不反驳,大宋江山又非同儿戏。怎么办?八贤王这复杂的心理,被杨令公看透了。杨令公肝胆照人,只知有国,不知有家。他出班奏道:
“万岁,蒙您免去臣子杨七郎死罪,老臣无限感激。如今国家多难,老臣不敢岸上观,愿率领诸儿郎随同潘元帅一道出征,为国家效力。”皇上感动了,国难显忠臣。在元帅未定之前,杨令公不争地位。如今元帅已定,杨令公却愿随军作战。似这样不争名不争利的栋梁,朝中能有几人?想到此处,又想起从前。那年边关之行,亲自加封八令公,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唉,这几年奈于潘妃,看重潘仁美,对杨继业过于冷淡了。刚才在气头上,还想杀杨七郎,惭愧,惭愧!而杨令公不计私仇,主动为我效力,怎么办呢?我也心如明镜:论品德、论能力、论武功、论威信,杨继业均胜潘仁美,更具帅才。可是晚了一步,刚刚封了潘仁美,总不能立即撤换。国家总元帅,不是闹着玩呀。如今他主动请战,封他个什么职位呢?得了,委屈他点吧:“杨令公,你为国效力,精神可嘉。朕封你为兵马副元帅兼任前部正印先锋,再封你六儿延昭、七儿延嗣为副先锋。愿你父子能与潘元帅携手作战,以国家为重……”皇上的下句是“不计私仇”,他虽没说出,大臣们都明白。就连比较迟钝的金鞭镇殿王呼延赞都听出了话外余音。呼王心说:老潘是元帅,我表哥是先锋,到了前敌,天高皇帝远,元帅欺侮先锋,官报私仇,老杨家还有个好吗?不行,我得说几句:“皇上啊,老臣在朝里没事可做,得啦,你也派我一块上前线吧,别看岁数大点,只要往那一坐,多少也管点事。”呼王倚老卖老。根据他的地位,也确实能镇住潘仁美。皇上一皱眉:你跟着起什么讧?可是大战前夕,应该鼓励人人奋勇,绝不能说泄气话。他既然要去,就得有个职务。这个职务更难安排了。他是朝中诸王之一,虽说是最后一位,终究是王。他又是已故皇太后的御儿干殿下,尤其是自己即位时,呼王一把金鞭镇住满朝,那功劳谁也没法比。封吧:“呼延御弟,朕封你为前敌总监军。一把金鞭代管满营,上起元帅,下至兵卒,对于犯法者,一概打死勿论!”
“谢谢这把鞭!”呼王心直口快。要说,皇上此时还算有良心。他也深知潘太师的为人,恐怕潘太师在军前官报私仇。呼王身份既贵,又是杨令公的表弟,同时很正义,封他为总监军,掌握那把金鞭,潘、杨两家也就势力均衡了。谁料话音刚落,潘仁美又不干了:“万岁,无人挂帅时,老臣临危受命,既然杨令公、呼王爷都出征,何必再要老臣?”这话也挺硬,呼、杨是一伙,那把金鞭我可惹不起!元帅辞职,又乱套了。皇上有点发火:“哼!你们在这样下去,朕将御驾亲征!”这句本来是句气话,谁料八贤王接着说道:“皇上既然一心为国,本王也不敢偷闲。愿随圣驾共御前沿。有皇上天威,会战无不胜!”得,弄假成真。文武大臣都有点发傻。八贤王这番话绝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他看来,潘仁美不够元帅,这个人私心太重,靠着女儿攀上高位,行为很不磊落。他与杨家有杀子之仇,双方绝不会坦诚合作。这种个人恩怨带到前敌,势必造成将帅分裂。自古以来,由于将帅分裂而导致国家灭亡的事例太多了,万万不可轻心。至于总监军呼延王爷身份虽贵,论才智、论计谋,远远不是潘仁美的对手,很容易上当受骗。为了不让潘仁美一手遮天,八贤王很想随军。可是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太高贵了,一切行动都得受限制,若提出随军,皇上肯定不准。恰在此时,皇上说了那句气话。八贤王反应极快,立即借口搭音,不但自己要随军,同时也将皇上推向了第一线。当然,潘仁美暗中投降的事,八贤王毫无察觉。若有察觉,斩杀潘仁美,一切都省事了。太宗皇帝十分尴尬。暗中埋怨八贤王:御侄呀御侄,你平素极为精明,今天怎么说傻话?朕身为皇帝,万乘之尊,岂能随便离京?有心推托,刚才那句话却是自己说的,皇上金口玉言,不能出尔反尔。万般无奈,只得找借口:“御侄,你我一道随军,京都由谁看守?”“皇叔,太子赵恒也二十多岁了,何不由他监国?这也是个锻炼的机会,对他将来称帝很有好处。”太宗心里一动,思潮起伏。原来,未央宫烛光斧影,宋太祖死得不明,朝野内外曾有一度乱乱纷纷。直到贺皇后献出遗诏,太宗的皇位才算稳定。可是他夺了侄儿的天下,心里总是惭愧。有一次,他对理王赵光美透露心思:“三弟,江山是咱大哥的,在我百年之后,想把江山还给大哥,让德芳即位,你觉得如何?”“好!”由于亲兄弟私自谈心,理王也说真话,“二哥,当初你对我说过,咱们哥三轮流坐天下的。说实在的,皇上这把椅子,自古都是父传子,你坐着心里不安,要让我坐,嗐,得愧死!将来,你让德芳即位,那孩子贤良,准是为英主。把江山还给大哥,我说二哥呀,我头一个赞成,你也会留芳千古!”
“三弟,这是咱皇家的机密,你我亲弟兄的知心话,切莫外传。”“我有几个脑袋?事关社稷,我敢随便说吗?”“我有几个脑袋?事关社稷,我敢随便说吗?”事情过后,太宗一直犹豫不决。皇帝那把椅子太尊贵了。给侄子不给儿子,名声动听,心里却舍不得。最好的办法是既捞名、又得利,关键在于八贤王赵德芳。将来,我把江山给他,名声有了;他又力辞不受,仍让我的儿子当皇帝,利益也有了。这才是上上策。可是八贤王也知道皇帝那把椅子无与伦比,他能力辞不受吗?人家即位可是名正言顺,半点不亏心呀!为这事,太宗皇帝十分苦闷。今天,八贤王提出让太子赵恒监国,并说“对他将来称帝很有好处”。由此可见,德芳绝无野心,他已经把太子即位视为正统。好,好极了!宋太宗心情舒畅,既然皇位牢固,那就御驾亲征吧:“御侄,单靠你兄弟赵恒一人,朕不放心,还是让你三叔及高、郑二王留在朝中共同辅佐太子吧。”“皇叔圣明。”八贤王心想:三叔理王赵光美及高王、郑王都是忠臣,却不够良将。他们的军事知识有限,武功也平常,若临前敌,作用不大,辅国却很合适,万岁想得周到。皇帝出朝,地动山摇。何况八贤王伴驾,一国二君同行,更是非同小可。这个消息立即传到辽国。辽景宗吃了一惊:哎呀,大宋皇帝御驾亲征,天朝必定军心大振。从心理上来说,我方承受的压力太大了,这可如何是好?他的心思早被皇后萧绰看在眼里:“陛下,这也没什么可怕的。他们能亲征,咱也能!他们有一帝一王,咱就去一皇一后……”“啊?皇后,你我君妻也要出征……”“非去不可!我们不去,三军将士会毫无斗志。陛下,宋国皇帝敢临军前,你也敢吗?”“敢,当然敢!只是皇后太辛苦了。”景宗明白:在这关键时刻,决不能退缩!两国皇帝亲征,大战升级了。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洒落人间!却说大宋元帅潘仁美,威风凛凛,传下军令:河南、山东、湖北、安徽、江苏、陕西等中原六省,每省征兵五万,那真是铺天盖地,无边无沿!再调河南洛阳元帅郭宝、商丘总兵孙辛、项城总兵刘铁周;山东济南元帅严济、青州副将迟家源、威海总兵姜格生;湖北武昌元帅鲁金流、副将苏双柳、宜昌总兵花安福、枣阳总兵唐怀山;安徽蚌阜元帅马中桥、参将黄绡珠、铜陵总兵殷高坦;江苏淮阴元帅白复兴、金陵元帅江容旺、昆山总兵陈正议;陕西长安元帅杜象元、参将铁子鹿、汉中总兵巴长龄、潼关总兵陈桑古等二十员大将军前听令。如果加上杨家父子九人和金鞭镇殿王呼延赞,那么,有名有姓的高级将领正好三十位。潘元帅居中,左边是呼王爷,右边是杨令公,其他大将排列两侧。只见旗幡招展,号带飘扬,簇拥着一帝一王两台御辇,车辚辚、马萧萧,离开京师,开赴边关。途中无事。虽有各地官员接驾,皇帝一律免见。这天中午,大队人马来到紫荆关。却说紫荆关乃是内三关的最前沿。
外三关失守以后,这里变成了第一道防线。为了加强这道防线,陈琳、柴干、郎千、郎万、黄龙、黄虎、石青、苗刚、马巨、郭虚、吴凯、刘奇等边关十二大总兵都集聚在这里,他们日夜把守城池,半点不敢松懈,已经击退了辽国六次进攻,再要是挺下去,恐怕挺不住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援兵。至于圣驾光临,早就听说了,出城十里,参见万岁。紫荆关领域狭窄,岂能容下五十万兵马?潘元帅传令,大兵关外扎营。洛阳元帅郭宝等二十员地方将领负责指挥,其余的朝臣随驾入关,共同听取陈琳汇报。来到帅堂,皇帝上座,八贤王奉陪。中间的帅位却坐着潘仁美。这是打仗的规矩,只要动兵,总指挥就坐在正当中。名正言顺,这叫“帅不离位”。其他将领,身份再高也得站着。当着皇上和八贤王的面,潘仁美很会来事:“来呀,给呼王爷和杨令公看座。”“谢座。”两位重臣还得表示尊敬。呼王心说:在京都显不出来什么,到了前敌就显出将帅差别太大。元帅比将军高贵多了,权力也大多了。幸亏二位圣驾亲征,不然的话,潘元帅收拾杨先锋易如反掌!单说陈琳等十二位大总兵战战兢兢:“启奏万岁、王爷,回禀潘大帅、杨副帅、呼延监军,我等无能,丢失北三关、外三关,今日首先请罪。”“站起来说话。”潘仁美故作高姿态,“辽国来势凶猛,敌我兵力悬殊。你们能够奋力守住内三关,就算很有功劳了。据本帅所知,你们十二个人都是边关老臣的后代,父子两辈为国受土,应该表彰。我还听说,你们都是杨令公的门徒弟子,师父教导有方,才培育出你们这样的英才。功过司听令:给陈琳等十二员总兵各记二等功一次,各赏白银五十两,彩缎四匹,立即执行!”“是。”功过司司长奉命照办。潘仁美这招确实高明:一、讲人情、讲道理,抚恤了边将;二、十二大总兵是坐地户,用途很大。管你是谁的儿子、谁的徒弟,我先拢络一把;三、皇上、王爷看看,我潘仁美任人唯贤,杨令公的徒弟照样褒奖,绝对不计私仇!这招真灵,首先在十二大总兵身上见效。他们对潘仁美无限感激:“多谢大帅,卑职等愧不敢当。”“不必多说,先把军情讲来。”“是。据卑职等察明,辽国发兵三十万,拜大驸马韩昌韩延寿为兵马总元帅……”“这个韩昌什么出身?”“他乃辽邦世家。其父韩贵,曾任辽国大将军。听说在四个月前病故了。韩昌在宫中长大,数年前被辽皇招为大驸马。这个人十分勇猛,胯下混红马,手中三股钢叉,我等弟兄十二人曾联合与他作战,说来惭愧,却败在他的手下……”“这……”潘仁美不动声色,心中且喜且忧。喜的是韩贵死了,自己的变节行为在没人知道;忧的是那份“叛国声明”不知落在谁手,万一韩贵传给韩昌,仍对自己威胁很大。他这些内心活动,只在刹那间,“陈总兵,你们调查的很详细,还有重大军情吗?”“有。”陈琳接着说道,“最近十天来,紫荆关前非常平静,卑职觉得蹊跷,便派出间谍侦察消息。原来,辽国皇帝、皇后带着二十万精兵,也来御驾亲征。他们的韩元帅为了接驾,这些天无暇攻城,关前才得平静……”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宋皇亲征,辽皇也亲征;宋军号称五十万人马,辽国韩元帅带兵三十万,辽皇带兵二十万,合在一起也是五十万,两国势均力敌,究竟鹿死谁手?看起来,腥风血雨、陈尸国界,是不可避免的了!八贤王说道:“潘元帅,情况大致弄清,不知你有什么打算?”“这……依臣之见,两国剑拔弩张,和谈是无望了。至于军事行动,第一步应该夺回外三关,然后在向前推移,进而夺回北三关,将辽兵轰出界外。”“元帅言之有理。”杨令公首先赞同,“当年,末将曾在塞外任职,对边关环境尚且清楚。所谓外三关,头道关为偏头关、二道关为宁武官,三道关为雁门关。雁门关在最东,离我们这座紫荆关最近。为此,我们应该先打雁门,再打宁武,最后推向偏头。只有这样,才能节节胜利。”潘仁美心说:你胜利了,辽国找我算账,我怎么办?有心反驳,人家又句句是理,做得太露骨了,皇上、王爷也不会答应。也罢,先照你说的办,下步再见机行事。大计方针已定,具体措施就容易了。潘元帅传下军令:一、兵马休整三天,九月初十启程,攻打雁门关;二、河南洛阳元帅郭宝、山东济南元帅严济,总兵孙辛、副将迟家源带兵三万留守紫荆关,陈琳等人熟悉环境,改为随军作战;三、先锋官杨继业带兵十五万为前头部队,逢山开路、过水搭桥,以便主力军畅通无阻;四、皇帝、王爷圣驾随同中营,由总元帅护送,奔赴前沿;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副先锋杨延昭、湖北武昌元帅鲁金流为东路,带领三万人马去代州征粮;副先锋杨延嗣、陕西长安元帅杜象元为南路,带领三万人马去忻州征粮。两支征粮队伍完成任务后,聚会紫荆关,听候元帅另行调遣。五道大令传下,军纪严明,各做准备。却说七郎杨延嗣,走出帅虎堂,对杨延昭问道:“六哥,大战在即,凭着咱弟兄这两杆枪,应该让咱冲锋陷阵呀。潘仁美却派咱俩押粮,完成任务后,只回紫荆关待命,不去雁门关参战,这个老东西安的什么心呀?”论武功,六郎与七郎不相上下,论智谋,六郎却远胜杨七郎,在杨家将中,六郎是核心、是灵魂,他低声说道:“七弟,潘仁美安的什么心,现在还不能定论。我最担心的是咱们的父亲|Qī|shu|ωang|。老人家年纪大了,当那个先锋官,既苦又险。有咱们哥俩在,可以与父亲分忧。咱俩离开后,那六位兄弟艺业平常,如果碰上大事,就全靠父亲一人了。我更担心的是……”六郎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咱父亲性情忠厚,既不会害人,又不会防人。万一潘仁美……”“我挑了他!”杨七郎不怕天,不怕地,更不怕奸邪!“七弟,我这是往坏处想。也许潘元帅顾全大局,不会官报私仇,那就最好了。”“哼,那个老东西一贯不讲良心。依我说,押粮官咱不干了……”“不行,军令如山,万万违背不得。押粮云草也是件大事,咱们立刻启程,征足粮草后,请武昌鲁元帅、长安杜元帅负责运回紫荆关,你我弟兄赶赴雁门关……”“这……”杨七郎不会拐弯,“六哥,那个老东西让咱哥俩紫荆关待命啊!”“见到他时,咱就说听错了。以为不是待命,而是‘请命’。
战将主动请命,没有大罪。万岁和王爷都在场,潘仁美也不敢如何。只要咱与父亲相聚,老人家就无虞了。”“还是六哥点子多,就照你说的办。”延昭、延嗣是总部副先锋,地位在各路元帅之上。他俩分头传令,征粮队伍连夜启程,奔赴代州、忻州去了。不表别人,单说前部先锋官杨继业,带领着六个儿子、十五万兵马,浩浩荡荡离开了紫荆关,顺着大路,向西北而行。途中无事,这天傍晚来到雁门关外。蓝旗禀报:“先锋大人,雁门关城门四开,关中空空如也,不见辽国一兵一卒……”“噢?”杨令公十分纳闷,“快找几名本地百姓,向他们询问消息。”“下差已经找过了,满城都是空房,连老人、孩子都不见一名。”“怪事!”杨令公百思不解。传令官见主将发愣,上前请示:“先锋大人,是传令进城,还是……”“不,不能进城,就地扎营。”“是。”命令传下,十五万兵卒在关外五里扎下营盘。杨大郎问道:“父亲,辽国夺下雁门关,为什么又撤出?真让人莫名其妙。”“据我猜测,无非是两种可能。第一,闻风丧胆,望影而逃;第二,欲擒过纵,暗施诡计。”杨四郎说道:“依孩儿之见,辽国发兵五十万,辽皇御驾亲征,他们的决心这么大,决不会轻易逃走。很可能是阴谋诡计。”“我也是这么想的。”杨令公点了点头,“所以才在关外扎营。三郎,你带上一只大令,去寻找水源、柴源;四郎,你也带上一支大令,去寻找查看有利地形。在圣驾和元帅到达之前,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这……”杨四郎在八位弟兄中,头脑比较灵活。他稍稍犹豫,“父亲,咱们把地形找妥了,元帅要是入关……”“那是他的事。为父只能劝阻,却没有决定权。去吧。”“是。”四郎和三郎奉命而行。说来也怪,一脸两天,风平浪静。第三天中午,主力部队到达雁门关。潘元帅听了杨先锋的报告,不由哈哈大笑:“我说令公爷呀,据本帅听说,二十多年前,你曾一日夺取北三关,那是何等威风?现在年纪大了,胆也小了。你想想,我大宋天子御驾亲征,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辽国早已闻风丧胆,望影而逃。嘿嘿,他们拱手让出雁门关,你却不敢进去。真是,真是,哈哈,不说你了,来呀,保护圣驾,直登帅虎堂!”依杨令公本意,还想劝阻。四郎一拽父亲的征袍,低声说道:“您听他又讽刺、又挖苦,咱们何必自寻烦恼?算了吧。”杨令公长叹一声,只得作罢。其实,潘仁美也懂得韬略。眼前的空城,他岂能不疑?他这是有意钻入圈套,暗中替辽国卖力,甘愿堕落成千古罪人!大宋军队号称五十万,实际只有四十八万。留在紫荆关三万,杨六郎、杨七郎各带走三万,现在还剩下三十九万人马,这些人马不能都进关,多数扎营城外。首脑们带着亲兵走进帅虎堂,潘仁美传令:为庆祝首战大捷,犒赏三军!所谓“大捷”,无非是占领了一座空城,这本来是不值得庆祝,元帅却赏下瓶酒方肉,关内关外一片欢腾!有道是“乐极生悲”,果然不假。天至二更,只听郊外炮火连天,牛角喇叭声声奏响,战旗如林,人喊马嘶,数十万辽兵包剿上来。宋军本无防备,有吃酒带醉,一场肉搏战,死伤六万人!书中交代:宋太宗进入紫荆关后,辽国兵马大元帅韩昌就准备围攻。可是萧皇后摆了摆手:“不行。紫荆关属于内三关,宋朝管理得很严。
四周围有什么布置,我们一概不知。在他们的地盘打仗,对我们不利。而外三关已被辽国占领,在外三关打仗,主动权在我们手里。”萧太后吩咐韩昌,“让出雁门关,强行迁走百姓。等宋皇入关后,突然袭击!”“皇后,雁门关变成空城,宋军未必进关呀。”“有潘仁美当元帅,万无一失!”萧皇后冷笑一声,“嘿嘿,他要敢不进关,我就给他点压力!”韩昌服了:眼前这位丈母娘,不愧是“女强人”!辽国的全盘计划,果然样样实现。一夜残杀,宋军损失严重。太宗皇帝坐不稳了:“潘元帅,这就是你的胜利吗?”“臣知罪。不过,两国交战,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能以一战论输赢。现在天色已亮,臣请万岁、王爷去城头观敌了阵,待臣重整三军,大破辽兵!”“哼,朕倒要看看你如何破法!”君臣众人登上城头,只见里圈是宋兵,人人垂头丧气;外圈是辽兵,个个耀武扬威。俗话说“兵够一万,无边无沿;兵够十万,地皮压颤;兵够百万,连天不断”。雁门关外,双方大兵接近一百万了,那真是兵山兵海,一眼望不到头。此时,双方已经休战,暂处平静。“潘仁美,”皇上在气头上,也就不顾元帅的威严了,“我们已经被人家包围,你得赶快拿出作战方案。否则的话,城中粮草用尽,我军不攻自破!”“臣明白,明白。”潘仁美表面上冷静,心里七上八下:辽国打得什么主意?他们要达到什么目的?韩贵活着的时候,我们还有些沟通。韩贵一死,他们也不找我了,我也不知道找谁联系,下一步怎么办呢?他正在思虑,只见辽军营门大开,战旗排列,“轰隆隆”三声咆响,战旗下纵出一匹青鬃马,马上端坐一员大将。这员将年龄不过三十,黑亮亮的一张脸,豹头环眼,手中擎着一根镔铁棒,足有胳膊粗细。他对着城头高声喊叫:“呔,宋国昏君庸帅听真,快快城下送死!”潘仁美有话说了:“各位将军,谁来领命杀敌?”杨令公心想:先锋先锋,遇事先行,这头一阵肯定得我打。他刚要讨令,八郎杨延顺上前一步:“爹爹年迈,孩儿愿往。”“我儿多加小心。”潘仁美心说:老杨家确实够份。杨八郎不是正牌杨家将,他是王仲汉的儿子,在这关键时刻,也敢领头支令,那就派他去吧。杨八郎催马提枪,来到军前:“呔,辽将通名,你八爷不杀无名之鬼!”“八爷?什么八爷?莫非你是杨八郎?”“知道就好!”“哈哈,好,我总想会会杨家将,今日没白来。听着,某家乃辽国参将叶里脱金,外号铁公鸡。招打!”马打盘环,大战三十会合,杨八郎回马三枪,将“铁公鸡”挑死在军前。宋营军威大振,太宗皇帝无比欢欣,竟然越轨下令:“快,快给杨八郎记大功一次。”辽营有点慌乱,立刻又稳定下来。稍过片刻,一匹铁青马再至军前。马上这人比叶里托金可威风多了。身高能有八尺,金盔金甲绿罗袍。手中也使一条大棍,足有小碗口粗细。他不像叶里托金那样张狂,脸上却含着一股子煞气。
书中交代:这人名叫沙米罕,官拜北院都监,地位仅次于元帅和大将军,属于二品武职。他与叶里托金同堂学艺,都是镔铁棒。不过,这条棒比那条棒高出十倍。今天,他见师弟阵亡,眼睛发红,催开铁青马,大战杨八郎。杨八郎胜彼容易胜此难,只战了二十个回合,便被沙米罕打得盔歪甲斜。城头上气坏了铜陵总兵殷高坦,这是一员猛将,手使两柄倭瓜锤,他催马上前,让过杨八郎,大战沙米罕。可惜可叹,只走了十余个回合,便被沙米罕一棍打死!书要简洁,蚌阜参将黄绡珠、宜昌总兵花安福求功心切,皆死在沙米罕棍下;金陵元帅江容旺是大宋朝着名武将,也被沙米罕打得抱鞍吐血!不得了,前后一个时辰,败了杨八郎,伤了江容旺,两位总兵、一位参将阵亡,闹得宋营人人胆寒。杨家虎狼儿纷纷要求上阵,杨令公一摆手:“退下,你们再拜,我军斗志全无。来呀,备马抬刀!”潘仁美心里高兴:你都快六十岁了,怎能打得过年轻力壮的沙米罕?你要死了,我省事!想到这里,大声吩咐:“来呀,助杨先锋三通鼓,让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杨家儿郎惭愧:怪自身无能,六弟、七弟若在此处,何必老父出征!好令公,人老马不老,人老刀不老,他就像掉牙猛虎,搬角蛟龙,一催赤炭驹,迎战沙米罕。沙米罕深知:这人就是三十年前的金刀杨令公,曾使辽国诸将吓裂苦胆。今天碰上他,别看他年纪大了,我也得加着万分小心,你看他左脚一挂蹬,马打盘环,举起镔铁棍,向杨令公砸下。杨令公明白:凡是使棍的将领,都力大无穷。沙米罕这棍有碗口粗细,年轻的时候,我敢力敌,今天只能以巧取胜。他见大棍砸下,带马一闪,大棍走空了。眨眼间,金刀打在棍面,顺水推舟,向前飞移。杨令公的刀法,占一个快字,真快,太快,实在快,还没等沙米罕反应过来呢,金刀已到腰间。令公心想:你打死打伤我五员大将,我该替他们报仇了!主意拿定,手腕子一较劲,“噗哧”一声,来了个拦腰斩,再看沙米罕,两截啦!这回,辽营可真乱了。沙弥汉在辽国,武艺能派前十名。刚才,他连胜五仗,何等威风?此时,只在杨令公马前打了一个照面,没等耍第二棍,就奔了望乡台,得了吗?“兄弟呀,大哥呀,这个老头就是金刀杨无敌呀!咱们惹不起呀,快跑呀!”辽兵纷纷逃散。杨令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起昨夜二更天,六万宋军被杀,今日起能放走辽兵?你看他金刀一挥,如同削瓜切菜,片刻间,辽兵陈尸遍野,杨令公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恰在此时,辽营炮声震天,门旗列开,三十多员大将排成“八”字。正中间跳出一匹混红马,马上端坐一条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你看这人身高八尺半,面如乌金,黑中透亮。金盔金甲皂罗袍,背后斜插四杆护背旗,脑后雉鸡翎,胸前双垂狐狸尾。看年龄,也就二十七八,不足三十。马鞍鞒得胜勾上挂着一杆三股烈焰托天叉。叉头有小簸箕大小,叉柄有鹅卵粗细,乃娃娃铁加青钢打造,坚硬无比。这人看着眼前的场面,自己的军卒被杀,似乎无动于衷。直到军卒逃尽,杨令公歇下手来时,他才微微笑道:“不愧是威震天下的金刀杨无敌。只是……哈哈哈,像您这样的盖世豪杰,竟然斩杀无名军卒,有些失身份呀!”“你,你是谁?”杨令公看得明白,根据这人的服饰,他准是辽国兵马大元帅。“实不相瞒,在下祖籍河北恒安府,五辈老祖北迁辽国。先父韩贵,官拜辽国大将军,在下韩昌韩延寿,人送外号飞叉太保。”“你就是辽国元帅?”“正是某家。”韩昌不摘兵器,反而抱腕禀手,“杨令公,您的大名,辽国家喻户晓,我家皇帝、皇后也久慕您是位英雄。依在下之见,您在宋国不受重用,年近花甲,才封个令公,您若能投辽国,我家皇帝说了,立刻封王,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韩元帅,辽国交兵,各为其主。你是汉人,我不劝你投降,你也别来劝我。快快摘下兵器,大战三百合。”“如此说来,韩某不恭了!”辽国元帅摘下钢叉,跃马向前。
第19章 潘元帅挂印调宋将 杨先锋挥刀退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