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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夫志道者少友,逐俗者多俦。是以举世多党而用私,竞比质而行趋华。贡士者,非复依其质干,准其材行也,直虚造空美,扫地洞说。择能者而书之,公卿刺史掾从事,茂才孝廉且二百员。历察其状,德侔颜渊、卜、冉,最其行能,多不及中。诚使皆如状文,则是为岁得大贤二百也。然则灾异曷为讥?此非其实之效。
夫说粱饭食肉,有好于面目,而不若粝粢藜烝之可食于口也。图西施、毛嫱,有悦于心,而不若丑妻陋妾之可御于前也。虚张高誉,强蔽疵瑕,以相诳耀,有快于耳,而不若忠选实行可任于官也。周显拘时,故苏秦;燕哙利虚誉,故让子之,皆舍实听声,呕哇之过也。
夫圣人纯,贤者驳,周公不求备,四友不相兼况末世乎?是故高祖所辅佐,光武所将相,不遂伪举,不责兼行,亡秦之所弃,王莽之所捐,二祖任用以诛暴乱,成致治安。太平之世,而云无士,数开横选,而不得真,甚可愤也!
夫明君之诏也若声,忠臣之和也当如响应,长短大小,清浊疾徐,必相和也。是故求马问马,求驴问驴,求鹰问鹰,求駹问駹。由此教令,则赏罚必也。
夫高论而相欺,不若忠论而诚实。且攻玉以石,治金以盐,濯锦以鱼,浣布以灰。夫物固有以贱治贵,以丑治好者矣。智者弃其所短而采其所长,以致其功,明君用士亦犹是也。物有所宜,不废其材,况于人乎?
夫修身慎行,敦方正直,清廉洁白,恬淡无为,化之本也。忧君哀民,独睹乱原,好善嫉恶,赏罚严明,治之材也。明君兼善而两纳之,恶行之器也,为金玉宝政之材刚铁用。无此二宝,苟务作异以求名,诈静以惑众,则败俗伤风。今世慕虚者,此谓坚白。坚白之行,明君所憎,而王制所不取。
是故选贤贡士,必考核其清素,据实而言,其有小疵,勿强衣饰,以壮虚声。一能之士,各贡所长,出处默语,勿强相兼,则萧、曹、周、韩之论,何足得矣?吴、邓、梁、窦之徒,而致十。各以所宜,量材授任,则庶官无旷,兴功可成,太平可致,麒麟可臻。
且燕小,其位卑,然昭王尚能招集他国之英俊,兴诛暴乱,成致治强。今汉土之广博,天子尊明,而曾无一良臣,此诚不愍兆黎之愁苦,不急贤人之佐治尔。孔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忠良之吏诚易得也,顾圣王欲之不尔。
太古之时,烝黎初载,未有上下,而自顺序,天未事焉,君未设焉。后稍矫虔,或相陵虐,侵渔不止,为萌巨害。于是天命圣人使司牧之,使不失性,四海蒙利,莫不被德,佥共奉戴,谓之天子。
故天之立君,非私此人也,以役民,盖以诛暴除害利黎元也。是以人谋鬼谋,能者处之。诗云:“皇矣上帝!临下以赫。监观四方,求民之瘼。惟此二国,其政不获。惟此四国,爰究爰度。上帝指之,憎其式恶。乃睠西顾,此惟与度。”盖此言也,言夏、殷二国之政不得,乃用奢夸廓大,上帝憎之,更求民之瘼圣人,与天下四国究度而使居之也。
前哲良人,疾奢夸廓无纪极也,乃惟度法象,明着礼秩,为优宪艺,县之无穷。故传曰:“制礼,上物不过十二,天之道也。”是以先圣籍田有制,供神有度,奉己有节,礼贤有数,上下大小,贵贱亲疏,皆有等威,阶级衰杀,各足禄其爵位,公私达其等级,礼行德义。
当此之时也,九州之内,合三千里,尔八百国。其班禄也,以上农为正,始于庶人在官者,禄足以代耕,盖食九人。诸侯下士亦然。中士倍下士,食十八人。上士倍中士,食三十六人。大夫倍之,食七十二人。小国之卿,二于大夫。次国之卿,三于大夫。大国之卿,四于大夫,食二百八十八人。君各什其卿。天子三公采视公侯,盖方百里。卿采视伯,方七十里。大夫视子男,方五十里。元士视附庸,方三十里。功成者封。是故官政专公,不虑私家;子弟事学,不干财利,闭门自守,不与民交争,而无饥寒之道,而不陷;臣养优而不隘,吏爱官而不贪,民安静而强力,此则太平之基立矣。乃惟慎贡选,明必黜陟,官得其人,人任其职;钦若昊天,敬授民时,同我妇子,馌彼南亩;上务节礼,正身示下,下悦其政,各乐竭己奉戴其上。是以天地交泰,阴阳和平,民无奸匿,机衡不倾,德气流布而颂声作也。
其后忽养贤而鹿鸣思,背宗族而采蘩怨,履亩税而硕鼠作,赋敛重而谭告通,班禄颇而倾甫刺,行人定而绵蛮讽,故遂耗乱衰弱。
及周室微而五伯作,六国弊而暴秦兴,背义理而尚威力,灭典礼而行贪叨,重赋敛以厚己,强臣下以弱枝,文德不获封爵,列侯不获。是以贤者不能行礼以从道,品臣不能无枉以从利。君又骤赦以纵贼,民无耻而多盗窃。
何者?咸气加而化上风,患害切而迫饥寒,此臧纥所以不能诘其盗者也。诗云:“大风有隧,贪人败类。”“尔之教矣,民斯效矣。”是故先王将发号施令,谆谆如也,惟恐不中而道于邪,故作典以为民极,上下共之,无有私曲,三府制法,未闻赦彼有罪,狱货惟宝者也。
是故明君临众,必以正轨,既无厌有,务节礼而厚下,复德而崇化,使皆阜于养生而竞于廉耻也。是以官长正而百姓化,邪心黜而奸匿绝,然后乃能协和气而致太平也。易曰:“圣人养贤以及万民。”为本,君以臣为基,然后高能可崇也;马肥,然后远能可致也。人君不务此而欲致太平,此犹薄趾而望高墙,骥瘠而责远道,其不可得也必矣。
凡治病者,必先知脉之虚实,气之所结,然后为之方,故疾可愈而寿可长也。为国者,必先知民之所苦,祸之所起,然后设之以禁,故奸可塞国可安矣。
今日贼良民之甚者,莫大于数赦。赦赎数,则恶人昌而善人伤矣。奚以明之哉?曰:孝悌之家,修身慎行,不犯上禁,从生至死,无铢两罪;数有赦赎,未尝蒙恩,常反为祸。何者?正直之士之为吏也,不避强御,不辞上官。从事督察,方怀不快,而奸猾之党,又加诬言,皆知赦之不久,则且共横枉侵冤,诬奏罪法。今主上妄行刑辟,高至死徙,下乃沦冤,而被冤之家,乃甫当乞鞠告故以信直,亦无益于死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