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朱子言:朋友来此,先看熹所解书。
引上迷途。吾尝言“但入朱门者便服其砒霜,永无生气、生机”;不意朱子还不待人入门,要人先服其砒霜而後来此也。痛哉!
仆亦吞砒人也!耗竭心思气力,深受其害,以致六十余岁终不能入尧、舜、周、孔之道。但於途次闻乡塾群读书声,便叹曰“可惜许多气力”;但见人把笔作文字,便叹曰“可惜许多心思”;但见场屋出入群人,便叹曰,“可惜许多人材”。故二十年前但见聪明有志人,便劝之多读;近年来但见才器,便戒勿多读书,尤戒人观宋人语录、性理等,曰:“当如淫声、恶色以远之。”观此卷乃知朱子自贼之原。噫!试观千圣、百王,是读书人否?虽三代後整顿乾坤者,是读书人否?吾人急醒!
2朱子言:教人无宗旨,只是随分读书。
会读书者,曾见一人如帝臣、王佐否?以读书自误,兼误少年书生矣。此段且增“随分”二字,是自天子至庶人皆欲误之乎?大学何不言“壹是皆以读书为本”!
3横渠说:读书须是成诵。
原来张子亦是如此。
4朱子言:今人不如古人处,只争古人记得、晓得;今人记不得、晓不得。
尧、舜五臣、十乱,那个如此?
5朱子言:诸公不曾晓得,纵多言何益?
岂知晓得也无用!
6又云:只要熟看、熟读,别无方法。
将圣人方法坏尽,却说“看读外别无方法”。试观尧、舜至孔子何尝有个“熟看”、“熟读”?
7一士谓:“读书不用精熟,不要思维。”朱子谓:“此两句在胸中为病根。”
然则孔明、渊明览彻大义,不求甚解,非乎?二子犹是汉、晋高人;若孔、孟之引诗、书多隔间错误,又何故也?朱子可谓千年书笥中迷魂子弟一矣。
8朱子言:求文字之工,用许多工夫,费许多精神,甚可惜。
文家以有用精神,费在行墨上,甚可惜矣。先生辈舍生尽死,在思、读、讲、着四字上做工夫,全忘却尧、舜三事、六府,周、孔、六德、六行、六艺,不肯去学,不肯去习,那从讨“庸德之行”,那从讨“终日乾乾,反复道也”,千余年来率天下入故纸堆中,耗尽身心气力,作弱人、病人、无用人者,皆晦庵为之,可谓迷魂第一、洪涛水母矣。
9朱子言:释子之心却有用处,若是好长老,他朝夕汲汲,无有不得之理。
咳!说到丛林长老,分外精彩,且云他“无不得之理。”然则元尝谓“朱子为手执四书、五经之禅僧”;钱晓城述朱子瑞岩寺诗有“三生此地记曾来”之句,谓是寺僧再生,岂过误哉?
10朱子言:其弟子学道,此心安得似长老?是此心原不曾有所用,逐日流荡放逐,无一日在此上;莫说一日,并一时顷刻也无,悠悠漾漾,似做不做,从死至生,忽然无得而已。
此段把朱门弟子都可想见矣,宜朱子之目无一人也。子静说“朱子受病在群雌孤雄”,岂不信然!
11朱子言,其弟子原不曾汲汲,若是汲汲用功,那得工夫说闲话。
先生只好说闲话,还是不曾汲汲。
12朱子言,其弟子思量一件道理到半闲不界便掉了,又看那一件。如此,没世不济事。
先生济了甚事?盲了自己两目,坏了五百年人才世运耳!
13朱子言,其弟子徒听某言不济事,须去下工夫,始得。
先生不曾下工夫,令弟子下甚工夫?
14朱子言:学者不成头项,只缘圣贤说得多,既欲为此,又欲为彼,却不把捉得一项周全。
既知患在说得多了,何不认定一句做去,却更多说乎?
15朱子言:学者看文字不必自立说,只记得前贤说便得;而今自家如何说,终是不如前贤。
既知学者不必自立说,只记得尧、舜三事,周、孔三物,便信从孔子一句话“学而时习之”足矣,何劳公等说无算语,录集无算书文,别开静坐、注书、讲学、刻书许多路径乎?朱子之立说教人,真如颠人说安静,瘟疥者教人避传染方也。伤哉!
16朱子言:学者做工夫,须如大火锻链通红成汁方好。今学者虽费许多工夫看文字,下梢头都不得力、不济事者,只缘不熟耳。
此段说来津津有味,使人欲舞,究竟归到“看文字”,可哀也夫!
既废却“三物”之学,“时习”之功,则所谓“大火中锻链通红成汁”是指何物、何功说?下面乃云“费许多工夫看文字,都不得力者,正缘不熟耳”。则朱子说诨半日,皆谓读书乎?读书愈多愈惑,审事机愈无识,办经济愈无力。试历观宋、明已事,可为痛哭。朱子胸中妙思,口里快道,直如许津津有味。试问立朝四旬,亲民九考,干得甚事?吾尝谓“读书欲办天下事,如缘木而求鱼也”;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17朱子谓:建阳士人做工夫,今年只似去年,前日只是今日,无昌大发越底意思。
朱晦庵之“昌大发越”,是张起庵之“满满实实”也。呜呼!何日靖此乱根,除此疫毒,使学人再壮,乾坤复治哉!
18朱子谓:在家读书间断,只是无志;若家事如何汩没得自家?须摆脱得过,山间坐一年半岁,做多少工夫,立个根脚,若往应事亦无害。
尧、舜、孔子总是人世上底圣人,总是做人世上底工夫,後世虽有书,只记圣人之事业、工夫,以便後世遵法谱籍耳。试观“摆脱得过,山闲坐一年半岁做工夫”,还是尧、孔工夫否?见人便讲读书,便问读书,是尧、孔口吻否?吾友李刚主近语仆云:“近见宋儒始终本末,全与吾儒无干。”可谓见到矣。
19朱子言:某於相法,爱苦硬清癯底人,至看百十字精细底也不见”一段。
此段予初看甚爱。“爱苦硬清癯底人,做得苦硬底事”,全不似晦庵语。再向下看,却又转到“看百十字精细底也不见”,越说越低。渠见不好底可叹,见好底亦可叹,总之,文字人只说底文字话。便说许多尧、舜话,终无用也;即如说糟粕无救於饥渴,说稻粱鱼肉亦无救於饥渴也。呜呼!其如此等学何哉!其如此等人何哉?
20朱子言:学者不仔细玩味圣贤言意,却要悬空妄立议论。又云:人好做铭、做赞,於己分上无益,既不曾实读书,玩味圣贤言意,则终日所说是这个,岂得有新见?
自状如画。不曾说得一句痛痒语,不曾做得一截着靠事,究竟只是教人读书。噫!不看尧、舜、五臣、汤、文、伊、莱、十乱、孔子、七十贤是从说话读书来否耶?先生迷矣!
21朱子说:学者工夫间断,反不如古山和尚吃饭阿矢,只是看得一头白水牯。
晦庵开口不是谈禅,便是读书,每阅一段,令人欲呕,不知何以迷惑学者如是其深也?岂非天乎!
22或解“居处恭”三句云:“须是从里面做出来。”朱子曰:“公读书,便是多有此病,这里又那得个『里面做出来』?大凡看书,须只就他本文看教直截。试看圣人说话那一句不直截,切忌如此支离蔓衍,拖脚拖尾。”
先生终身坐此。试看解四书、诗、易,多少离背本文,支离蔓衍,拖脚拖尾;去其本有,增其本无,妄为割裂,敢为改作者。他处吾亦多欲批此,而吾则欲正乾坤中大义,尧、孔学宗,不屑屑於文字上斗口角。即四书正误亦多偶笔,况评此书乎?此则其自状甚肖,故标出。
23或言:“某所学,多於优游浃洽中得之。”朱子曰:“若遽以为有所见,亦未是;须用力於学、问、思、辨,且未可说笃行,这便是浃洽处。孔子所以『好古敏以求之』,其用力如此。”
孔、孟“恶乡原似是而非”,况之“莠乱苗”,“紫夺朱”。盖其害之大,祸之烈,至朱子而始验矣。自始至终,由隐而见,其工夫主意分毫不与圣门同;却也说“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却也冒称孔子“好古敏求”,如之何不灭圣道至此也?
24或言:“今且看先生动容周旋以自检,所着文义却自归去理会。”朱子曰:“文义只是目下所行底,如何别做一边看。”
此公极是好弟子,何不奖劝之使照此学去?则朱子亦受其益,却以文义混之,讲学先生真不可解。
25或言:“格物一项稍支离。”朱子曰:“公依旧是计较利害。因喻以放船到岸”一段。
夫子自道也。
26朱子言,学者工夫不是“主静”,便是“穷理”一段。
“主静”、“穷理”,先生云“只有此二者”,却不思二者全与吾道无干。尧、舜还有做不尽工夫乎?为甚专专去要“和三事”、“修六府”?周、孔还有做不尽工夫乎?为甚专专去要学习六德、六行、六艺?朱子口说佛者工夫,又明引佛者曰“十二时”云云,竟又称夫子,可谓迷惑矣,可谓“无忌惮”矣。
27朱子言:人之为学,五常百行,岂能尽记?然五常之中惟“仁”为大,人之为“仁”者,但守“敬”之一字。常“求放心”,莫令废惰,则虽不能尽记众理,而义、礼、智、信之用自随其事之当然而发见矣。
宋人废尽尧、舜、周、孔成法,而究归禅宗,自欺以欺世,自误以误世者,正可於此段想见。吾於存学编言:“静、敬二字,正假吾儒虚字面,做释氏实工夫。”此之谓也。
28朱子言:夫子不大段说心,只说实事。
先生何为不说实事,只说心,不亦与孔子反乎?谚云:“明镫不照己”,先生之谓矣。
29方伯谟以朱子教人读集注为不然,蔡季通丈亦有此语,且谓:“四方从学稍自负者,皆不得其门而入,去者亦多。”
当时亦有见其非而不许者,亦有厌其学而弃之者,只其徒缺不肯如此说。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