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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如依”进书表“所属,此书成于淳熙七年,这一年正值金世宗大定二十年,金正是号称”小尧舜“的盛世,北方蒙古尚未兴起,此时备陈宋徽宗约金攻辽一段历史,如何会含有”以戒前车“之微意呢?显然钱曾和席世臣连基本史实亦未考察,仅因考虑到孝宗淳熙年间是值南宋与蒙古结盟夹攻金朝之前,于是就对此书写作的宗旨作了上述推测。
金末,北方新兴起的蒙古国大举南犯时,宋理宗一伙竟然忘记了当年宋金”海上之盟“的教训,如今又与蒙古结盟,约夹攻金。据金史卷十八哀宗本纪记载:天兴二年(一二三三年)八月”大元使王檝谕宋还,宋以军护其行,青山招抚卢进得逻使言以闻,上为之惧“。当时,获悉宋与蒙古结盟,吓得”惊悸无人色“的金哀宗,连忙遣使向宋朝致意云:”大元灭国四十以及西夏,夏亡及于我,我亡必及于宋。唇亡齿寒,自然之理。若与我连和,所以为我者亦为彼也。“道理尽管如此显而易见,结果宋朝仍是与蒙古结盟而拒绝了金的请求。这一年里,金哀宗被蒙古军攻击,由开封逃到归德,后又逃到蔡州。最后南宋应蒙古之约出兵夹攻,终于在一二三四年攻破蔡州,金哀宗为乱兵所杀。
金亡之后,昏愦到丧失理智程度的南宋统治集团,竟然幻想乘机恢复中原,这何异于虎口拔牙!结果终因受蒙古军所阻,惨遭失败。此后,南宋在江、淮之间和四川方面就一直受到蒙古军的攻击。所以,即便是淳佑间叶隆礼中进士并开始做官之后马上着手撰次此书,也已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海上之盟“的滑稽戏又已重演之后,此时旧事重提,即使有供统治者借鉴之意,也已是”马后炮“了。何况成书及刊行的时间,又很可能是入元之后呢?因此,我觉得要考察叶隆礼撰写此书的宗旨,重点不应从辽宋之交的史实求之,值得注意的倒是辽末一段。书中对萧奉先、李俨等迎合天祚而误国的权臣,痛加斥责。契丹国志卷十九”论曰“:
亡契丹者,萧奉先、李俨亡之也,非女真也。夫国之盛衰,视柄国之臣何如耳。天祚荒淫,委政后族,惑于奉先、俨之欺蔽,阿骨打不当信而信之,晋王不当害而害之,夹山之祸有自来矣。举二百余年之基业,一朝而覆之,奸谀之误国,其明效大验,至此极也。悲夫!
南宋末年,权臣贾似道误国的历史为叶隆礼所亲历。所以,我们如果把他针对辽朝的兴亡所发表的这番议论,看作是一个国破家亡的宋朝”遗老“在痛定思痛之后发出的感慨,当不能谓无据。

关于契丹国志一书的史料价值,苏天爵滋溪文稿卷二十五三史质疑适园丛书本。持一笔抹煞的态度,他说:
叶隆礼、宇文懋昭为辽、金国志,皆不及见国史,其说多得于传闻。盖辽、金末,稗官小说,中间失实甚多,至如建元、加号、传次、征伐及将相名字往往杜撰,绝不可信。
然而,苏天爵所论之所以不能为人们信服,则正在于他把话说绝了。契丹国志所记辽代史事,固然不乏秕谬,但是正如四库提要所说:此书中”诸家目录所载辽庭须知、使辽图钞、辽遗事、契丹疆宇图、契丹事迹诸书,隆礼时尚未尽佚,故所录亦颇有可据“。这种评论,显然是公允的。因此,从事辽史研究是不当忽视这部书的史料价值的。归结起来,至少可以有这样两点:一是可补证辽史之缺误,二是可考见辽史的资料来源。
上引四库提要指出:”道宗寿隆纪年,此书实作寿昌,与辽世所遗碑刻之文并合,可以证辽史之误。“这类事例,在书中还可以找到。如李胡,辽史本传云:”统和中追谥钦顺皇帝。“满洲金石志卷二宣徽南院使韩橁墓志中有”寿昌恭顺昭简皇帝“不解其何许人。罗福颐先生于该墓志后附案语云:
寿昌恭顺昭简皇帝当是太祖第三子李胡,传亦只称”统和中追谥钦顺皇帝“,脱”寿昌昭简“之文。”恭顺“作”钦顺“者,盖金人修史时避章宗父允恭讳所改,元人因袭,未遑订正。
罗先生所论”恭顺“作”钦顺“之道理,固然极是。但如果追究”恭顺“其人,则仅须查阅契丹国志卷十四恭顺皇帝传即可解决。传云:”自在太子名阮,太祖第三子,母曰述律氏。“辽史卷七十二李胡传亦云”太祖第三子,母淳钦皇后萧氏。即述律氏。“我们对勘两传,完全可以认定所记为同一人,而韩橁墓志中的”寿昌恭顺昭简皇帝“也一定是此人。
再如辽史卷四十五百官志”北面官“条关于北、南枢密院的记载是这样的:
契丹北枢密院。掌兵机、武铨、群牧之政,凡契丹军马皆属焉。以其牙帐居大内帐殿之北,故名北院。元好问所谓”北衙不理民“是也。
契丹南枢密院。掌文铨、部族、丁赋之政,凡契丹人民皆属焉。以其牙帐居大内之南,故名南院。元好问所谓”南衙不主兵“是也。
据此则是契丹枢密院本身分作南、北两个。此外,卷四十七百官志”南面朝官“条中另有”汉人枢密院“,”掌汉人兵马之政,初兼尚书省“。
其实,这种分设三枢密的说法,与辽史卷八十一萧孝忠传的有关记载,就明显的不一致。传云:
其官有契丹枢密院及行宫都总管司,谓之北面,以其在牙帐之北,以主蕃事。又有汉人枢密院、中书省、行宫都总管司,谓之南面,以其在牙帐之南,以主汉事。
此条虽系全部采自长编卷一百十仁宗天圣九年六月丁丑记事,但在此问题上,契丹国志不似辽史混乱不堪,亦可见作者之识力。我们以长编、契丹国志、与辽史萧孝忠传相印证,即可断定辽史百官志之分设三枢密院说是没有史实依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