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泣红亭>第2章

第2章

且说贲侯乘车,璞玉骑马跟随后面,一行十余车骑直向京城进发。当下四月天气,杨柳低垂,花开遍野,水流鸟鸣,极为清香。贲侯将璞玉叫到车前道:“这次南下不知几年,你从这儿分道先到你舅父家告别,再去看望你姐姐,告诉我南行之事,再速速赶来。”这几句话恰好投合了璞玉的心思。他—一敬诺,带上自己的仆从,分道向西,没走七八十里路就来到金公衙门前边。
璞玉原想这次亲自拜访能知道琴紫榭、卢香菲的下落也末可知,若有良缘还能见着面。他想到这里,不禁心潮滚滚,不知是喜还是悲,看到金府衙门更是感慨万千了。谁知到大门前一看,两扇大门紧闭着,一片寂静,昔日的繁华早已烟消云散了。街口的商贩看见这些人马,甚以为奇,都来观望。
那时璞玉不禁暗暗吃惊,教仆从敲门,半晌却鸦雀无声,不见人出来开门。瑶琴、宝剑齐声高喊,多时方听见有叱咤声,好久才打开角门,一个醉汉一瘸一拐地出来。璞玉勒住马缰到近前一问,这老汉耳聋且正在气头上,问了几句话都是所答非所问。马柱在他耳旁大声问话,老汉更是生气,只说了一句:“真讨厌,我不知道!”说罢将门哐啷声关上了。
璞玉见此情景又气又笑,正在踌躇时,旁边有人问道:“你们问他什么事?他正赌钱赌输了没处撒气呢。”马柱向那人施礼问起金公的事。那人道:“金公在两年前就携带全家老少,护送老太大的灵柩回浙江去了。这是他的看家奴才。”
璞玉听了那些话,犹如头上浇了一盆凉水,满腹的喜悦顿时消散,低头无语,别的事儿也不便再问那个人,无奈策马去往金绍家。马柱催马先去金绍家报信。
金绍家离此不远,渡水越岭不久就到了。金绍闻讯赶紧到大门前迎接。郎舅见面握手言欢。绕过大堂,只见那个贤惠的姐姐德清领着子女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璞玉连忙下跪施礼,德清搀起璞玉,骨肉深情,潸泪厮见。二人谦让着进到屋里坐定后,璞玉看这三间堂屋没有隔断,堂屋上手是炕和窗,西间是卧室,东间是书房,门上挂着竹帘,墙上挂着仿欧阳询字体写的《隐士录》中堂:
智者贤达明兴衰之理,知成败之数,识安危之兆,晓进退之方,故隐居以待时机。一旦风云际会,则可位极人臣以安社稷。时运不济,亦足以明哲保身。洞察此理,修名可远及于后世也。
又见两旁的对联云:
只缘才疏生事少,不通俗韵见客稀。
璞玉对那些文字赞叹不己。又往下看,在花梨木桌上有镇尺、牙签、书、琴,但没有金玉的饰件,更显得清雅大方。璞玉正在出神观赏,金绍笑道:“该转过脸来了,人已经等久了。”璞玉连忙掉过头来。德清带着他的儿女们向北跪下,敬请父母安好。璞玉连忙侧身而立,向他们转告父母安康之后,才上炕分东西坐下。
德清道:“自从那年过门到此地之后,尚未回家省亲,不知老爷、太太添了多少白发和皱纹了。听说老太太也归了西天,都是我没有造化,正好赶上坐月子,不能前去吊孝。回想起来老太太慈爱,就算朝夕烧香磕头也报答不完。熙清妹妹好吗?还象过去那样淘气吗?妙鸾、秀凤、福寿、锦屏、玉清这些人也都还在府里吗?我还役见过弟媳,没想到她已经去世了。会芳园的花草树木或恐也怀念我这个知己吧?”虽在含笑说话,但泪水已是盈眶了。槟红端茶来,璞玉一面喝茶,面答复德清道:“老太太归西的前一年,老爷、太太在京值年班,熙清妹妹也跟随到京,没成想那年扬州知府的公子没有成亲,在京物色儿媳,老爷的夙友曹大人做媒将熙清妹妹许配他的公子了。那妹夫叫苏令安,人材特别俊秀。过了年苏知府带着儿子、媳妇回扬州去了。这一离别也不知到那一年才能见面。在京时正赶上年末,百事繁忙,嫁妆也没有怎么办齐就忙着成亲了。锦屏姑娘去年死了。在家的旧人只剩下玉清、福寿二人,绵长有病回家了。”
德清听了这些话,为熙清伤心落泪道:“再也不容易见着了。”璞玉为了安慰她转过话茬儿问道:“墙上挂的字是姐夫的手笔?”
金绍笑道:“是你姐姐写的,大概想着对我有教益罢。那幅对联倒是我写的。”璞玉道:“姐姐什么时候练的这欧字体?写得真秀气!”
德清道:“我出嫁时你还小呢,我在家时就写这欧字体,可是到这儿就生儿育女,琐事缠身,手指头都木僵了,哪里还谈得上书法。我临出来时写在凭花阁墙上的字你可见着了?”璞玉笑道:“想起那些事儿可真叫人发笑。”他诉说那年熙清独自面对墙壁吟哦哭泣的事儿,德清不禁喟然叹道:“他吟哦了什么?”璞玉道:“一多半我都忘了,只记得什么‘栖桐双雀齐长成’什么‘失伴孤雀只一只,长夜悲啼无人识’等诗句了。”
德清长叹道:“时过人去,旧时伴侣都天各一方了。”正说着话,丫头们拾进饭桌酒席。金绍让璞玉坐在炕中间,夫妻二人分坐两旁,骨肉三人饮酒谈心,另在外厢款待侍从不提。
璞玉见跟随德清的丫头少了一人,因而问道:“为什么不见丁香姐姐?”德清叹道:“我刚才听你说锦屏死了,心里难受,我们丁香在今年春天因难产死了。”三人叹息了一阵。璞玉又将老爷进京途中命他探望德清的事情说了一遍。德清道:“世事真难预料,原说熙清妹妹出嫁的地方最远,我嫁的地方比她近。今天若南下,以前说远的却近了,说近的反而远了。”
璞玉趁着话题问起舅父金公的家事来,德清道:“前几年他们全家南下去浙江的事你到如今还没听说?”璞玉道:“虽说听了一鳞半爪,还是含糊不清,况且两年前南下为的是护送灵柩,也该回来了。再说为那事顶多派一两个能信得过的人也就是了,谁想到他阖家都去呢?福晋、姨娘也以为该回来了,谁知连姑娘们也块带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