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缪公因祸得福,欲待问这一干人,仓卒中无隙可问,只得鼓刀上前,竟将惠公并太子圉生擒活捉过来,余者晋兵逃走的逃走,投降的投降。缪公得了许多粮草、辎重,约有数百万,大胜回朝。百里奚即便入朝贺喜,遂犒赏军士,传问:“岐下三百人是谁?”百里奚领命出问,三百野人齐声答道:“我们系食善马之人,昔蒙主上用了百里大夫之言,赦了我等死罪,感恩莫报,今晋人兴兵到此,故舍身前来出力。”百里奚入宫将野人报恩事体回覆缪公。缪公大喜,感其好情高义,从重犒赏,又特恩封这三百人做帐前都尉。三百人欢声如雷,叩头谢恩而退,日逐在殿中护卫。有诗为证:
从来人命最关天,杀戮如何苦向前。不是先行食马赦,谁人舍死敢当先。
缪公用了百里奚之言得了全胜,遂拜百里奚为了相国,百里奚始初再三逊让不敢受职,缪公之意甚决,百里奚至此只得依允,拜了大命,做了丞相。那缪公又向百里奚说道:“我今生擒惠公太子,如何发落?”百里奚道:“惠公无礼于主公,实可痛恨。但秦晋乃甥舅之国,素结姻好,不得遽为参商。以臣之愚见,不若将惠公斋宿国中馆驿,扬言杀之,以祭上帝神祗,待之良久,然后放他回国,他自然将前日所许河西八城献来。各国闻之,必推我秦做伯主盟长矣。”缪公欣喜异常,依计而行。正是:
圣君经谏如流,强伯可役诸侯。伫看天王传诏,悯为同姓存留。
若非百里丞相,胸中足智多谋。岂能扶秦助晋,还赖赦罪根繇。
即此基了伯业,西戎建起雄楼。名誉溢争人口,从今谁敢侵陬。
却说晋惠公是献公之子,缪姬夫人与他同母兄妹。缪姬一闻惠公被掳,又要将他杀了,祭享天地神祗,心中好不私自悲怨,却又无计解救。忽然一日,有一使臣如飞相似,撞入缪姬夫人宫中,缪姬问其缘故,始知是周天王所使,着夫人念兄妹之情,求救于缪公,赦了惠公死罪,释放归国,以免杀害我同姓之邦。夫人闻言,哭倒在地,使臣急急去了。缪姬夫人连忙跣了足,带了纆绖凶服,往见缪公。适值百里奚正在朝堂,与缪公议事,只见夫人走来,回避不及。夫人见了缪公,呜呜咽咽哭不出声。缪公便问道:“夫人何故如此?请道其详。”夫人道:“妾之兄弟,不能相救,乃辱天子之命。乞为同姓一脉,恕其死罪。”缪公道:“我得晋以为功,今天子为请,夫人是忧,寡人何安?”说罢,扶住夫人劝道:“切住痛哭,我即教惠公归国也。”夫人才放心收泪回宫。百里奚又走近前奏道:“夫人与天子之意如此,主公不可不依。”缪公许诺,遂择日设坛,与惠公立誓为盟,许其归国。惠公闻有此命,甚是乐从。即日与缪公拜了天地说誓道:“我蒙缪公不杀之恩,放还晋郊,此后愿年年通问,岁岁朝和,归以八城相报。如违此誓,天诛地殛。”誓罢,复命馆驿居住,又以七牢相馈。过了数日,才送晋惠公归国。临去之时,百里奚又恐惠公仍前负约,教缪公留下太子圉为质,就像人间的当头一般。晋惠公一心只要归国,不得已将太子圉为质于秦。正是:
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那太子圉留下在秦国为质,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倏忽一年有余光景,缪公尚不见惠公献城,心中甚是疑惑,犹幸百里奚先见,留下太子圉。谁知缪公夫人一味以骨肉为念,见太子圉在秦,年少未娶,论起分来,我为其姑,嫁了缪公,他为吾侄,岂不可配吾长女怀嬴么?想了这桩事体,即向缪公商量。那缪公平日略有些惧内的,因此时惠公不献八城,正不快活。谁知夫人有言,又不好拂了他的意思,便应道:“夫人之言,我无不顺从。但以女妻人,百年大事,不可造次,还须缓图。”夫人见缪公有推却之意,心中便不悦而别。缪公即召百里奚问其可否,百里奚道:“此事若行,也不失了平素姻好。但惠公夷吾未能享国,无如重耳为国人所推,君以女妻之,必能相得益彰,显名当世。今夫人既有与太子圉之心,不若姑且与之。”缪公道:“相国之言,未为不是。但我乃献公之婿,子圉是献公之孙,配吾之女,理之当然。若妻重耳,便与名分有干。”百里奚道:“大丈夫举事,如何依得古礼?”缪公道:“我那次女弄玉也须配个才人。”百里奚即欣然奏道:“臣子孟明与本国一个书生极其相契,他姓萧名史,善于吹箫,又且丰姿如玉,才思纵横,故此臣子在他家中就学。他未曾有妻,主公能以次公主弄玉妻之,真不失为郎才女貌。”正是:
天生一对好夫妇,留与君王膝下欢。倘若雀屏能中选,管教百喜集门闱。
缪公因用了百里奚之言,凡事都获其利。即日,着孟明为媒,与萧史议亲,又着蹇叔为媒,与太子圉议亲。两边俱各忻允,孟明、蹇叔二人入官拜覆秦缪公。缪公即与夫人商量,夫人只要与太子圉做亲,欣然称好。是日,排了两处花烛,一边将长公主怀嬴配与公子圉,一边将次公主弄玉配与萧史。孟明为了媒人,穿了吉服,赞礼成婚。有诗为证:
其一:春明门外水辚辚,绿暗红稀见玉真。不是仙源容易问,桃花只度有缘人。
其二:入门光艳映花枝,宝瑟银笙金屈卮。为雨为云浑是梦,不知今夕是何时。
其三:曲槛深房翡翠屏,绮窗人静见流萤。琼楼今夜双鸾影,飞入瑶天伴小星。
其四:绣被携来得比肩,此时何必更登天。汉家空费胭脂泪,从此人夸构异缘。
拜堂已毕,大排筵宴。值至更漏已深,笙箫鼓乐,将四位新人各自送入洞房。此时仙郎仙女握雨携云,相怜相爱,极备人间之乐也。且喜两对夫妻情如鱼水,意如胶漆。一日,萧史、弄玉在宫中闲讲,弄玉细看箫史,一貌韶丽如在玉山上行,光彩照人,心中暗暗称赞。这萧史也看了弄玉,如神仙的容貌,不觉眼花缭乱,心思飘扬,做出许多风魔之态。说道:“我萧史草野凡流,有何福分能与公主调和琴瑟、媲美钟鼓?闻公主极善吹箫,今正百年伊始,敢求赐教,以兆于飞,以志和鸣。公主意下如何?”弄玉道:“我看君家风流出众,潇洒超群,固是读书君子,却有仙风道气,吹箫亦其余事,请君先品,妾当和之。”萧史听了公主之言,不敢推辞,俯首不答,便在锦囊中取出玉箫,将身偎住弄玉,就此卖弄手段,按着箫上工尺,调其宫商,然后吹之。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