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仆将子产不设坛、惟建草舍并子产的言语归告楚君。群臣道:“子产明于今古兴亡之道,又精于大小敌国之谋,似非以下之人,望主公速行朝会之礼,无使彼觇我虚实,以贻其讥。”于是,楚君即与简公相会,设宴款待。朝会既毕,简公同子产辞谢了楚君,仍返郑国。简公见子产多才,将国中一应政务尽听子产指挥掌管。那秦、楚、晋三个大国以后闻了子产之名,俱不敢来侵我,不过每年用币帛往来,通些和好。此皆子产一人听政之功也。且郑国之中民多地少,族大且侈,自从子产听政之后,百姓安堵,狱无冤囚。国人都诵道:
取我衣冠而楮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教子产,吾其与之。
不数年间,郊遂甸服之人都来归服,如水就下,共相敬爱,如怜孝子,如敬慈母一般。国人又诵他的德政道:
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若死,谁其嗣之。
你道子产为何被国人时常诵念?只因他在郑国凡一应政令皆能慑服人心,尝作丘赋,作封洫,制参辟,铸刑书,这四件是治国齐家最要紧的事,他一一能为,其他可知。大凡从古至今的君子被人夸誉固多,其中未免有一二个谤毁他的。那时郑国公族有一人名曰然明,与国人到郊外一个小亭闲游,与那些口尖舌快之人,议朝政之得失,谈子产之是非。其中有一人深为子产不平,归告子产,劝子产拆毁了这个所在,杜其后游,免致私议。子产道:“吾闻忠善以息谤,未闻作威以防怨。若作威防之,其怨愈深。若有人谈我公孙侨失处,即当改过迁善,则然明大夫,岂非是我之师!何必拆毁其亭。”那人见子产之言,深服而退。子产以后愈将事体斟酌,把一个小小的郑国扶危治乱安倾定覆。后数年,简公告薨,子产亦因劳心费力太过,得患一病,国人莫不吁嗟叹息。说道谁人可能代吾子产大夫死者,吾当事其父母,养其妻子,厚其殡葬,绵其祭祀。不料数月之后,子产药石无灵,可惜一位执政上卿,却做了南柯一梦。那时举国之人孰不哀悼,士大夫们痛哭于朝,商贾们痛哭于市,农夫们痛哭于野,就像没了父母一般哀恸。至是孔圣人在鲁,闻子产之变,亦自出涕良久乃止。有一首哀词为证:
泰山颓兮梁木坏,叩天远兮灵奚在。望东里兮泪泫然,伤子产兮屯运届。
苟延龄兮治国都,或广上兮未云迈。胡速返兮援末繇,拊幽心兮增感慨。
总评:节受匡济之政,子产一传尽之矣。世人勿作小说看过。
又评:大国图霸易,小国图治难。子产为小国之臣,行恭敬惠义之政,晋、楚莫能撄其辞。有释难解纷之术,无丧师辱国之愆,足称一时良佐。设使得辅桓文之主,其政更当何如?吾知其名,必超管、晏诸君之上。
二十八逢蒙学射于羿
逢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己,于是杀羿。
君亲师傅并宜隆,技艺相传报亦同。爱业不堪成嫉妒,及门宁可伏兵戎。
戈矛顿起宫墙内,残忍偏加恩义中。展卷每怀千古恨,迄今惟有一逢蒙。
这首诗是说人生世上有君、有亲、有师,三者不能偏废。夫君臣合以分义,父子联于性天,自不必说的了。至于师之为道,假如后生小子从了先生读书,小则通文达理,能写会算,大则希圣希贤,发科发甲,无不经繇师范,当思图报。就是百工技艺随了师父,传习其业若得成功,也是养身之法,须加爱敬。还有术业中间超群而绝世者,果能尽其所长而教诲之,使受业之人,亦得出神入圣,售其术于当代,这便是座主门生一般,恩联义结,报效无穷。岂可反因技艺高下,辄怀忌刻之心,陡起谋害之意,究至兵刃相加而无悔呢?那是千古来只有一个逢蒙,其为师弟中之罪人也,可胜道哉。今且未说他的事实根繇,且把一个也是个习射的师弟试说一遍。
学射场中藉有师,习成贯虱又心痴。援弓思擅当年美,矢发穷时悔也迟。
话说列国时有一人姓纪名昌,为人刚心猛气,好耍闲游,或是三朋四友打拳顽戏,或是单身独自提墩试力,欲要拔剑起舞,更愁尚未经师,又要学舞大刀,还虑无门传习,终日纳忧抱闷,长思一艺成名。一日与妻子道:“今日无事,我到城外闲走便来。”出得门去信脚行来,已至城门。趱步而出,约莫有一里之地,看见一伙人,挨挨挤挤在一块空地上。纪昌上前仔细看时,只见前边竖着一副靶子,靶子上挂了一个大银钱。人丛里边另有一个人,左手持弓,右手拈箭,弓弦一响,应手便中银钱孔里。一连看他射了十来箭,并无半矢落实,众人齐声喝采,个个称高。连纪昌也看得眼热,就在众人里面问道:“这个射箭的是那个?却是这等射得好。”那众人中有等口快的便道:“这叫做飞卫,是有名善射的,你还不知道哩!”纪昌便暗想道:“我一向要学些技艺,若是学了剑,也只是一人敌;若是学了刀,也只好就近杀人;我若学得他的射,便好杀人于百步之外了。倘能够到得他的地位,却不把我纪昌出个名儿么?恨不得霎时间便要拜为师父。飞卫射罢,吩咐童子拾箭收靶,众人见他歇手,渐渐走散。纪昌只是站住脚跟,一眼瞧着那童子收拾已完,跟随飞卫同去。纪昌也起身,尾至两箭之地,左右并无人影,似箭一般飞奔上前,唱一个大喏道:“老师善射,世上无双。弟子虽则不材,愿拜门下,不识肯见许否?”正是:
慕道虔诚须礼拜,肯将奥妙向身传。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