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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观察无意撞木钟两侦探有心敲竹杠1

当下如海大声喝问娘姨,这是什么回事?奶奶究竟往哪里去了?床上的花巧是谁做的?娘姨吓得面如土色,半晌不能开口。如海益发生气,催她快快实说,否则我定要告诉倪老爷重重办你。娘姨嗫嚅道:“奶奶出去时,说到一个小姊妹家去的,并没说不回来,我因等她到十二点钟,还不见回来,不觉睡着了,方才少爷问我时,我因睡得糊里糊涂,信口回答,所以说错了。讲到床上的衾枕,乃是白天奶奶自己摆着顽的,我因忘却替她收拾。不料被少爷看见,疑心到别的上去。少爷如若不信,待奶奶回来时问她自己便了。”
如海听了,虽然不十分相信,却也无言可说。因问奶奶可曾说过,到那一个小姊妹家去?娘姨回说这却不知。如海默然,回到账房中,宿了一宵。次晨早起,一问无双仍未回院,如海不免有些着急。暗想她几月来从未在外边过宿,怎的昨天出去,一夜不回,莫非在外出了什么岔子么?她是俊人重托我照顾的,如若有了三长两短,教我如何交代。而且俊人说不定就要来了,倘被他知道昨晚一夜未回,免不得又有一场大闹。无双若能早些回来,或可将他瞒过。但无双此时还未归院,少停俊人来撞破了,如何是好。不表如海着急,且说无双到了德安里,与美士闲谈至晚,吃过夜饭,无双要走,美士说:“这里新宅,你还没住过宿,今儿何不住一宵,明天再走,料想难得一夜不回医院,决不致露出马脚。”
无双一想,今夜恰巧秀珍不来陪我,俊人夜间是决不来的,惟有如海那厮,说不定半夜三更,闯进房来。但他有几夜不曾来了,料想没有这种巧事,因此放胆留宿。又见美士没带戒指,便在自己指上褪下一只红宝石的戒指,给他套上。次日起来,用过早点,美士开厨取出一只红木镜匣,里面梳篦牙针发刷,一应梳头物件俱全。无双见了,笑道:“你这精灵鬼,亏你想得周到。”
美士笑说:“这是要紧物件,怎可遗漏。蓬着头出去,未免旁观不雅。”无双笑着,命娘姨给她打了一条发辫,雇车回到行仁医院,已是午牌时分。娘姨接着,告诉她如海昨晚进房,看破机关,今天一早已着人来问了几次,此时还在帐房中等你呢。无双听了,未免着慌问:“你怎样回答他的?”娘姨从头至尾向她说了。无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随说:“你且到账房中去看看,钱少爷如还未走,请他进来,我有话说。”娘姨答应着,走到账房门口,见如海正背着双手,低着头,踱来踱去,听得脚步声响,还道俊人来了,慌忙举目观看,见是娘姨,忙问奶奶来了不曾?娘姨说:“早来了,请钱少爷进去呢。”如海如释重负,三脚两步,奔到无双房中。无双一见,笑说:“你昨夜受惊了。”又捧起那个绣花枕头笑道:“这是我的替身,你还认得他么?”
如海也不觉笑将起来。无双又道:“大约你昨夜还当我跑了呢?我今儿合该不回来,让你多着一夜急,看我家老爷问你要人时,如何交代?”说罢拍手大笑。那娘姨也在旁边笑了。如海不能插口,只得陪着她们笑。笑了一阵,无双又道:“事有凑巧,我早起在床上装了一个假人儿,不曾撒去,幸得我跑开了,你把他当作我,倘若我在这里,你还要当我床上藏着个汉子呢。”一面说,一面又笑得前仰后合。如海待她笑声略止。问她昨夜究竟宿在何处,累人耽了半夜心?无双道:“我昨天先去看一个小姊妹,又因干娘家许久没去,故出来时,又到干娘那里去了一趟,她留我吃了晚饭。正想走时,不料又来了几个小姊妹,硬拖我叉麻雀,足足叉了一夜,早上略睡片刻,已有十点钟光景,梳好头急急忙忙回来,你们已闹得天翻地覆。照她们的意思,还要留我住一天。倘若我真个住下,不知你又要耽心得怎样了。”说罢,把手帕掩着口又格格笑个不祝如海道:“原来如此,只因你没向娘姨说明,累得大家怀疑,下次只消告诉娘姨,回来不回来,就不致闹出笑话。而且俊人兄来时,也有个交代了。”
无双笑道:“他决不致疑心我逃走的。”如海道:“这个自然,谁疑心你逃走呢!”彼此一笑。如海见佣妇开饭进来,说今儿的菜不好,便写条子着人叫了几样菜,与无双同桌吃了才走。无双因见如海毫不怀疑,渐渐把胆子放大,竟有时冠冕堂皇的不回医院,推说住在小姊妹家,其实却在德安里陪着美士。美士自结识无双之后,借客栈一变而为租公馆,呼奴使婢,有吃有用,鲜衣华服,进出都是包车,好不阔绰。那一班同伴,见他一旦平地升天,都啧啧称奇不已。内中有两个做小生的,一个叫王漫游,一个叫裘天敏,还有两个做花旦的,一个叫颜天孙,一个叫孙映玉,都是烟花队里能手,明知美士举止异常,定由此中得法,但不知究系那一条路道。又因自己虽然吊上了几个妇女,奈都是些青楼中人物,绝顶算了个两不来去,那里来的倒贴,因此见猎心喜,意欲打听美士结识的究系何人。四个人相私议论,漫游说:“美士一定姘着一个官家小姐,因他常带着奇异新式的宝石戒指。这种戒指,式样古老,决非寻常人家所有。但他时常更换,可见得不能当作己物,定系有人偷出,借给他带带出风头的。这人能偷得出这些贵重物件,虽不能称作正主,然而必非外人,大约是主人的女儿。故我料想,不知那一个官家小姐给美士搭上了。”
天孙摇头说:“不是我看美士近来场面很阔,包车金表,金丝眼镜,天天换行头,这种手面,岂是人家小姐所能办得到的,看来还像是有钱人家姨太太。”映玉道:“我以为也不是小姐,也不是姨太太,却是一个做官人家大太太。”众人都问何以见得?映玉道:“你们那天不曾见他给我们看的一个小金元宝么!据他说是替亲眷拜寿得来的,你想美士这种人,有什么好亲好眷,即使有这一门大阔大富的亲眷,也未必肯把金元宝当拜寿钱,不问而知是那话儿送他的了,但既做得寿,可见其人年纪已是非青,能把金元宝任意送人,权柄一定不小,不是个做官人家的大太太是谁!”
天敏道:“听你们三个人的说话,都有些相像。究竟谁像谁不像,恐你们自己也不能明白。老实一句话,瞎猜是没用的,最妙问他自己。”漫游冷笑道:“好聪明的话,试问你自己轧着几个姘头,肯告诉人么?”天孙道:“我却有一个法子,先要打听美士小房子租在哪里?”天敏道:“这个我却知道。有一天我见他坐着包车,打从新马路出来,那小房子一定也在新马路。”映玉道:“我在闸北公益里遇见他多次了,或者小房子就在那里,亦未可知。”天孙笑道:“照你们这般说,他到一处便有一处小房子了。”漫游道:“据他说,现寓在一个什么亲戚家中。方才所说的新马路公益里二处,一定有一处小房子,一处亲戚家在内,只消打听明白他亲戚在那里,余一处便是小房子了,但即使知道他小房子所在,既不能进去看人,又不能天天守候,岂非仍是白费心思么!”
天孙道:“若能知道他小房子所在,即可向美士自己口中套出来了。倘若他不肯说,我们便吓他一吓,说要给他登报扬名,或说叫人捉奸,那时不怕他不招。”众人怕掌称妙。天敏道:“这却不难,横竖钉梢是我们拿手好戏。只消少停那一位肯少钉一个女人的梢,改钉美士,当日便可知他小房子的秘密所在了。”映玉道:“这件差使我可以担承。”天孙道:“妙极了,我们久仰你是个钉梢名手,今儿你肯出马,十成中有九成可以拿得稳的了。”这夜映玉结束停当,把外国小帽压至眉际,预先在暗角里守候,见美士坐上包车,忙唤一辆黄包车坐了,不即不离,随着美士到盆汤弄桥德安里,见他包车拖进弄内,自己跳下黄包车,命他暂待。不料那车夫说时候不早,要回公司去交班,请先生给了钱罢。映玉便摸出一个双毫银角,命他找还一角。那车夫回说一角钱找不出,只有五个铜元。映玉怒道:“你们这班车夫,最是可恶。明明身边有钱,也说找不出,你休想敲我的竹杠。倘若你找不出,我便兑了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