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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影戏场有女怀春番菜馆群公就食2

如海道:“我看这件事,论不定还是一班歹人,冒着革命党名字干的。若说真革命党,乃是政党,岂有作此强盗行为之理。”讲到这里,俊人过来敬酒,众人一齐站起,向主人称谢。俊人敬罢酒,作了一揖,说:“请列位热闹热闹。”说罢又到别桌上去敬酒。这边如海便请首座令发。诵仙笑道:“兄弟酒量甚窄,请我做了令官,不但有负厥职,还恐贻笑邻席。你是主人代表,不如自己发令为妙。”如海笑说:“如此有占了。我们今天往外攻呢,还是里边先动手?”诵仙道:“自然往外攻,里边须要同心协力,固结团体,岂有外患未平,擅起内乱之理。”如海拍掌道:“诵翁此言,大有深意,我们摆一百杯里通何如?”众人都道甚好。如海数了一数,说我认二十杯。伯宣、枢世、励仁三人也说:我们各认二十杯。如海道:“如此已有了八十杯,还剩二十杯,请诵翁和倪老伯分任何如?”
诵仙皱眉道:“十杯酒太多了,还事请倪老伯担承十五杯罢。”伯和着忙道:“小弟连十杯还恐不能消受,再添五杯,如何担当得起。”诵仙笑道:“素钦倪老伯海量,今日何必推却。”众人也这般说,急得伯和满脸紫涨,连说了五六个不字。如海便道:“既然倪老伯不能多饮,我代诵翁饮五杯便了。”伯和听说,如释重负。当下如海高声向下首一桌的魏文锦道:“文锦兄,敝桌摆一百杯里通,请那位过来监酒?”文锦回说不承认。如海道:“为何不承认?”文锦道:“本钱太小,要同我们拳,起码五百杯。”如海笑道:“你莫说大话用小钱了,可记得有一天你饮得一斤半酒,不等散席,已呕了一痰盂么?”
文锦笑说:“放你妈的屁,我来监酒,看你能灌多少。”说着走过这边,看如海满满的饮了二十五杯,伯宣等三人各饮二十杯,伯和十杯,诵仙捏着鼻子,呷了五杯,凑足一百杯,回席报告,然后点将兴师,五魁八马的一阵乱闹。伯和一气饮了十杯酒,已觉得头脑昏闷,面上发热,见如海等兴臻颇豪,深恐少停还要添本,免不得又要吃酒,故此趁他们乱哄哄的当儿,私逃出席。那边女席已散,外边正在开演电光影戏,伯和随意拣一个座位坐着观看。这出影戏片颇好,光力亦足,所惜戏中情节,都是外国文字,伯和看了,全不懂得。第二出乃是滑稽戏片,影出一个泥水匠,肩着一部扶梯,横冲直撞到处闯祸,后面追随不少男女,走到一处桥上,桥板断了,众人一齐落水,看的人都哈哈大笑,伯和也笑得眼泪迸流,慌忙掏手帕出来抹拭。猛听得旁边有人低声道:“你两个坐在这里不觉得冷么?我们新戏快开幕了,何不到那边去看呢?”又听一个女子声音答道:“我们冷不冷,要你费什么心,你们这种蹩脚新戏,有何好看,快我给滚罢。”那人又道:“你们着了凉,我心中怪不舒服的。你叫我滚,我本当就滚,无如你两人似一块吸铁石般的,把我吸住了,教我如何滚得开呢!”
伯和虽然上了些年纪,年轻时也是惹草拈花的能手,听了这几句话,明知其中大有蹊跷,因此十分留意,偷眼瞧见适才那两个绝色女郎,正坐在他旁边一条凳上,背后站个少年男子,虽在暗中,却看得出这人便是白天串小生的那个新剧家,一边说话,一边嬉皮笑脸,把右手在那年纪略长些的女郎肩头上一搭。那女郎并不动怒,反回头向那人笑了一笑,低低向同座那个女子,不知说了句什么,两个一同站起,也不招呼那人,径自出了影戏常那人更不停留,抽身便走。伯和看得真切,暗暗嗟叹,心中思量,想这个女孩子大约是俊人的亲戚,惜乎我并不认识,然而决非低三下四人家的子女,看她至多不过十六七岁,已是如此放荡,这都是父母不能好好管束之过。无如上海一隅,狂童恶少,遍地皆是,近日更有这班新流行的新剧家,变本加厉,百般勾引,女流无知,往往失足,真有防不胜防之慨。若要整顿,非得将那班狂童恶少,斩尽杀绝不可。但这班下流淫棍,何止百万,当今之世,只恐没有第二个黄巢降生,下手屠戮,故而风化二字,从今以后,一定不堪回首的了。想到这里,切齿不已。忽然眼前一亮,影戏布上现出暂停片刻四个大字,众人一齐站起。伯和还记挂着方才那件事,信步走到新戏场中,已不见那两个女郎踪迹。再看台上做的新戏,非骡非马,很是可厌。伯和不愿多看,缓缓踱出,忽见迎面如海走来,一见伯和,笑道:“在这里了。你这老头儿生得好快腿,怎么一转眼便溜得无影无踪,令我寻了好久,我们桌上被别桌打得大败亏输,连添了两次五十杯的本,仍输完了,现在诵仙有事先走,伯寅醉倒席上,励仁送他回去了。只有我同枢世两个,还能上马杀敌,不过人少太不成个模样,你虽然不能喝酒,也可做个炮架儿,装装样子,溜在外面,岂不丧气,快随我来罢。”
伯和见他满脸通红,口中酒气直冲,知道不能同他违拗,随他回到厅上。只见宾客已散去大半,有些都在用饭。自己桌上只有詹枢世一人坐着,脸上红得似初宰下来的猪肺一般,两眼直视,口中还嚼着水果,那涎沫却自口角直往下淌,如海大声道:“我扯得一个生力军来了。魏文锦你敢同我再三百杯么?”文锦正吃着饭,听说笑道:“算了算了,我认输了,今天我已吃饭,改日再领教罢。”如海道:“不中用的东西,我料想你不敢了。”文锦笑了一笑。枢世接口道:“老子输拳不输气,背着人吃是不行的。”如海道:“那才是汉子呢!你们还有那个敢同我们较量较量!”
文锦连说不敢不敢。如海大笑,吩咐拿饭来,下人端上干稀饭,伯和吃罢,略坐一会,辞了俊人回寓。他因白天劳困,到得栈中。即便解衣安歇。一宵易过,次日起来,盥洗时,觉得头发长了,便命从人雇了一个整容的,把头发剃光,自己一模,笑说好适意,民国成立以来,只有这件事可称得真正改良的,其余都是换汤不换药罢咧。说时回头见从人还拖着发辫,便道:“你为什么不把这劳什子剪了呢?留着适意吗?”从人回说:“小人早有此意,只因时下剪辫的人多,头发卖不起钱,我意欲待别人都剪完了,头发涨价,那时再剪,岂不可以多卖几个钱么!”伯和大笑,忙取小洋一角,打发那理发匠走后,用过午膳。不多时寿伯又来找他,还带着一张请客票,乃是尤仪芙请伯和在一枝香西酌。伯和看罢,迟疑道:“我与这位尤先生还是初交,如何扰他的东道。”寿伯笑说:“这又何妨,况他今儿请客,并非专诚为你,因他近日有几件事,颇受舆论攻击,故肯一解悭囊,邀请本城几个绅董,以为联络感情地步。又因这班绅董,都是老派人物,与你志同道合,故此带着请你,你又何须客气。”
伯和本有结交上海绅董之意,正愁没人介绍,闻言不胜欢喜,便道:“原来如此。但他既受舆论攻击,一定干了不法之事,本城绅董,岂肯赴他的筵席。”寿伯笑道:“你又来了,人有几种人,绅董也有几种绅董。那一班公正的绅董,自然岂肯列席。还有一班下流绅董,听说有得吃喝,那一处不愿意去。及至吃了一顿后,无论你如何不法,他们自能旋转乾坤,把你抬举得比好人更好。常言道养狗要他摇摇尾巴。然而供养这班人却比养狗上算多了。”伯和笑道:“你也未免言之太过,公道自在人心,既为绅董,岂有不讲人格之理。我们这时候便到一枝香去呢,还是别作消遣?”寿伯道:“早得很呢,七点钟去,还恐太早,我们且往张园去玩玩罢。”伯和摇头道:“不去不去,那地方有何可玩。我自到上海以来,还没进过城,你可能带我到城隍庙中去玩玩么?”寿伯道:“有何不可,只恐老伯嫌他不中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