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垣,辅臣天麟子也;奉命齎敕书赐白文选於曲靖,中途遇贼被害(考曰:「阳秋」以此为九月二十一日事)。
明李定国还师援滇都,击张胜於浑水塘,擒之;王尚礼自杀,胜伏诛(考曰:「阳秋」以为二十二日事)。
胜至云南,尚礼将内应;黔国公沐天波知其情,以兵守之,不得发。时交水捷闻,王命插报捷旗於金马碧鸡坊下。胜见之大惊,拔营去。回至浑水塘,遇定国,列阵死战,定国几不支;而马宝於阵後连发大炮,胜众乱,遂溃走益州。部将李承爵诱而缚之;胜骂曰:『汝何叛我』?承爵曰:『汝叛天子,吾何有汝乎』!解云南,告庙献俘;与其党赵珣皆伏诛。尚礼於张胜之退兵也,知情已露,自缢死。
冬十月,孙可望走长沙,降於我大清。
可望逃至贵州,从骑十余人;命冯双礼守威清要隘,约曰:『追至,则发三炮』。文秀追至普安,尚迟疑不敢进。双礼欲可望逃,劫其辎重;乃发炮以绐之。可望遽挈妻子出城,辎重、妇女悉被掠。过镇远、平溪、沅州,守将闭门不纳,惟靖州道吴逢圣率所部迎之。可望狼狈走长沙,遣使投诚於我经略洪承畴军前。章皇帝封为义王,十七年(一六六○)十一月病死。
明论反正功,晋封白文选巩昌王、冯双礼庆阳王、马进忠汉阳王、马维兴叙国公、贺九仪广国公、马宝淮国公;其余进侯、伯有差。
明论从逆罪,诛淳化伯张虎,降荆江伯张光翠、德安侯狄三品、岐山伯王会等爵;程源、郑逢元等降级有差。
文秀至贵州数日,虎率残兵自滇逃回;文秀诘之曰:『皇上赐汝金簪议和,何有行刺之说』?虎无以答。解赴云南,王告庙,御门献俘,磔之。光翠、三品等降爵,源、逢元、万年策、刘泌降级;其安隆诸文武久反正,不之及也。方于宣时为提学,试沅靖诸属,表题有「拟秦王出师讨逆大捷」语;既闻可望败,驰书於钱邦芑,欲纠义旅擒可望以献。邦芑答以诗曰:『修史当年笔削余,帝星井度竟成虚;秦宫火後收图籍,犹见君家劝进书』。盖于宣尝为可望修史,奉献贼为太祖,作「太祖本纪」;又尝言『帝星明於井度,秦王当有天下』故也。其终事不可闻。
十一月,明追赠安龙死难大学士吴贞毓以下十八人谥廕有差,遣祭立庙。
李定国率文武疏请表章安龙死难十八忠臣,诏赠贞毓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谥文忠,廕子锦衣卫佥事;郑允元武安侯,谥武简;张镌、徐极兵部右侍郎,林锺、蔡演、赵赓禹大理寺卿,蒋乾昌、李元开、陈麐瑞侍读学士,周允吉、朱议浘、胡士瑞、李颀副都御史,易士佳、任斗墟太常少卿,朱东旦、刘义新太仆少卿,各廕一子入监读书;张福禄、全为国弟侄一人锦衣卫指挥佥事。遣官谕祭文曰:『卿等乾坤正气,社稷忠臣;早倾捧日之忱,共效旋天之力。讵意叛逆生忌,祸起萧墙;枭獍横行,顿忘君父。安龙之血,终当化碧;九原汗青之书,各自流芳千古。今日移跸滇云,鵷鸾骈列;回思卿等簪履趋跄,杳不可见。夫独何心,能不悲哉!将兹俎豆,慰彼泉台』!寻遣通政使尹三聘往安龙,即马场建庙,勒碑大书曰「十八先生成仁处」。
明朱成功攻鸥汀寨,克之。
成功统师南下至南澳,陈霸请先取鸥汀寨以足粮。值冬旱,壕寨乾燥,火攻克之;戎旗镇林胜恨其屡次截劫,屠戮殆尽。
十二月,明复取南宁。
戊戌、我大清顺治十五年(一六五八)春正月(明永历十二年)戊戌朔,明桂王在滇都。
明遣使册封朱成功为延平王、招讨大将军,赐尚方剑便宜行事(考曰:自此至徐孚远朝滇,皆同时事。故以次书之)。
初,成功以闽安之失询诸将佐,吏官潘庚锺曰:『漳、泉沿边,民苦争战,且偏隅不足号召天下。藩主将战舰从瓜、镇取江南,金陵破,则闽、粤、黔、蜀之豪杰自向应矣』。甘煇曰:『我空国出,两岛岂不危乎』?庚锺曰:『清所以未攻两岛者,虑滇、黔牵制耳。倘会天下之兵而来,岂能独全乎?今统貔貅之众入据长江,截粮道;彼自顾不暇,奚暇攻两岛哉』?工官冯澄世曰:『不取江南,清亦未必忘两岛也』。参军陈永华曰:『取江南而两岛自安;偷安岁月,自老其师,非策也』。煇坚执以为不可。成功慨然曰:『吾亦有心久矣!武侯言「势不两立」,清其肯每饭忘我邪?我当间道请旨,会滇、黔、粤、楚之师出洞庭会江南,使天下跂足相从耳』。乃遣杨廷世、刘九皋泛海从龙门间道诣行在。王下廷臣集议,兵部左侍郎冷孟鈓曰:『成功执大义、拒父命,远隔海滨,贡问不绝,实有桓、文尊周之义;宜晋封秩,以鼓向义之心。祖制:外臣无封王例;今扰攘之际,岂可守经!况成功系先帝赐姓,以郡王爵之,亦与祖制无违。俟平江南,则晋封「一字」王可耳』!乃封成功延平郡王,以六部郎中各一员随师纪录;赐上方剑,便宜行事。手诏令进师江南,伸大义於天下。遣漳平伯周金汤、太监刘国柱齎印册航海至厦门,成功始设长史、审理、典宝、典杖、典仪、典膳诸官焉。
明册封朱成功部将王秀奇为祥符伯、马信为建威伯、甘煇为崇明伯、黄廷为永安伯、万礼为建安伯、陈煇为忠靖伯、洪旭为忠振伯、郝文兴为庆都伯,余拜爵有差。
徐鼒曰:封爵必详书何?重封爵也。赏赉之班,莫过五等之锡;史家年表之作,盖特笔也。沙中偶语而什方侯、邯郸用兵而千户赏,权宜之计,非法也。故刓印之弊则无恩,传书之封则已滥;敝裤犹惜之,况名器乎!乱世之君,威权已去,不得已而以爵赏劝之;此盖事势迫而使然,褒与讥两无庸也,直书其事而世变可知焉。曰朱成功部将何?以别於粤、鲁诸臣也。
明授鲁兵部右侍郎张煌言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我大清再遣使招之,煌言不受。
辛卯(一六五一)之岁,王师将下舟山,命降将田雄以书招煌言;峻拒之。监国入金门,朱成功以唐、鲁旧怨,於监国修寓公之敬而已。赖煌言与定西侯张名振以军为卫,成功因之有加礼。煌言尝极言:『成功始终为唐,真纯臣也』。成功亦曰:『侍郎始终为鲁,与吾岂异趋哉』!故两人交甚睦。寻间行入吴淞,招军天台。明年,再会张名振之师入长江,还驻舟山。名振卒,遗言以所部归煌言;於是军容始盛。丙申(一六五六)舟山再失,驻天台;寻驻秦川。王师迁舟山之民而空其地,煌言还驻军焉。鲁王既去监国号,煌言通表滇中,与成功同日拜命。将会师大举,我江督郎廷佐以书招之;煌言复以书曰:『夫揣摩利钝、指画兴衰,庸夫听之或为变色;而贞士则不然。其所持者天经地义,所图者国恨君仇,所期待者豪杰事功、圣贤学问,故每羶雪自甘、胆薪弥厉而卒以成功;古今来何可胜计?若仆者,将略原非所长,祗以读书知大义,痛愤国变;左袒一呼,甲盾山立。峗峗此志,济则显君之灵,不济则全臣之节;遂不惜凭履风涛,纵横锋镝之下,迄今余一纪矣。同仇渐广,晚节弥坚;练兵海宇,祗为乘时。此何时也,两越失守,三楚露布、八闽羽书,雷霆飞翰;仆因起而匡扶帝室、克复神州,此忠臣义士得志之秋也。即不然,谢良、平竹帛,舍黄、绮衣冠,一死靡他;岂谀词浮说足以动其心哉!乃执事以书通,视仆仅为庸庸末流,可以利钝与兴衰夺者。譬诸虎仆戒途、雁奴守夜,既受其役,而忘其哀;在执事固无足怪,仆闻之怒发冲冠。执事固我明勳旧之裔,辽阳死事之孤也;念祖宗之恩泽,当何如怨愤?思父母之患难,当何如动念?稍一转移,不失为中兴人物。执事谅非情薄者,敢附数行以闻焉』!初,煌言之航海也,仓卒不得尽族行。我章皇帝以煌言有父,命勿籍其家,但令其父以书谕之。煌言复书云:『愿大人有儿如李通、弗为徐庶』!父亦阴寄声曰:『汝勿以我为虑也』!父卒,有司强其妻子书招之;煌言不发,趣焚之。己亥(一六五九),家始被籍;章皇帝犹命镇江将军善遇之,勿囚辱焉。
明授鲁左佥都御史徐孚远为左副都御史。孚远朝於滇都,失道安南国;不屈,还厦门(考曰:「台湾外纪」以孚远失道安南为顺治十八年正月从滇朝见归厦事;而黄宗羲「行朝录」则云:『朝滇时不得过安南,遂回厦门』)。
辛卯(一六五二),舟山之破也,孚远扈鲁监国航海。时朱成功启疆礼士,老成耆德之避地者多归之。孚远领袖其间,每以忠义相镞厉;成功娓娓听,至终夕不倦,有大事辄咨而後行。尝自嗟曰:『司马相如入夜郎教盛,此平世事也;以吾亡国大夫当之,伤如之何』!时滇使册封成功,晋将佐爵;鲁遗臣之在两岛者,自张煌言以下皆量迁。孚远转左副都御史,随滇使入觐;失道安南。其国王要以臣礼,孚远大骂;或曰:『且将以相公也』。则愈骂。国王叹曰:『忠臣也』!厚资之;得完节归,与叶后诏、郑郊辈结为方外七友,浮沈岛上卒。遗一子,竟以饿死(考曰:诸书载孚远事互异:「明史」谓其松江破,死岛中;「泉州府志」谓居厦之曾厝鞍,卒;「龙溪县志」谓游龙溪後,不知所终;「南疆绎史」谓殁於台湾,「鹭江」、「同安」两志说亦略同。而野乘谓康熙癸卯厦门破,诸缙绅多东渡,独孚远归华亭;「明诗综」引「静志民诗话」,亦有『乘桴远引,骑鹤重归』语:似孚远未渡台者。鼒按:孚远「交行摘稿」後附林霍、王所撰二传,言『癸卯之变,拟归故乡不果,转徙入潮之饶平山以殁』。其称说年月及死状甚悉。又「赐姓始末」云:『厦门破,孚远遁迹,为北帅吴六奇所藏;完发以死。海外生一子,扶榇至松江未葬,子亦死』。按六奇为潮之饶平人,与入潮说合,当得实也。附志之)。
明以前兵部尚书程源为礼部尚书、前四川巡抚都御史钱邦芑掌都察院事。
邦芑拒可望不屈,源则可望所亲信;然离间逆党、激发忠义,於交水之战咸有功焉,王故擢用以旌之。时马古翔用事,颇忌二人;源功名自许,入朝即发吉翔奸状。吉翔嗾言者劾源曾臣事可望,非纯臣;源发愤杜门不视事。邦芑虽掌宪,而督理晋王军事者为金维新,秩左都御史,位在邦芑上;邦芑亦郁郁,浮沉朝请而已。
我大清兵复取横州,明知州郑云锦被执不屈死。
云锦字子素,莆田人;以明经起家,知灵山、合浦县事。粤东陷後,漳平伯周金汤委署广西左州知州;南宁再复,广国公贺九仪又委署横州。是月十五日城破,云锦被执送浔阳,作「马上吟」;旋下肇庆狱,作「从西山义士游诗」。绝食七日不死,乃复食。在狱三年,吏民劝其薙发,云锦曰:『吾办死久矣!所未即死者,留一日鬓发,即顶一日君恩;为一日南冠之楚囚,即为一日大明之臣子耳』!就刑之日,饮酒谈笑如平时,观者莫不悚叹焉(考曰:「马上吟」曰:『昨朝刺史出见客,骑马城上点军册;今夜穹庐作楚囚,不信雄心旋落魄。熹微帐外独徘徊,依依斜傍霜华白;笳吹倏动二人愁,声声催促营炊迫。狞狰扶我上马行,簇簇护持无间隙;天地宽大难可量,此时伸展不盈尺。浓岚横抹断城腰,惨淡烟云天蹙额;北风拂面任欺凌,古树栖禽惊振翮。孤臣马上啸一声,晓山失晓颜如墨;回首羊肠路渺漫,我军创病何狼籍!犹喜人人不攒眉,各向虏儿雄吒叱;朝廷豢养三百年,虽败志气不萧索。河水萦环马足迟,羡煞一派寒光碧;鸟声上下叫黄昏,斜阳落浦荒村僻。此宵梦醒何处也?潇潇风雨穿古驿』。「从西山义士游诗」云:『虎豹山之兽,犹思文其身;皮骨蒸云雾,耐饥过七晨。须眉丈夫子,忠孝以成名;时数值阳九,血躯何用生!君不见苏武海上十九年,沙漠啮雪与吞毡;又不见常山舌,骂贼声不绝;又不见文山三载坐小楼,正气冲寒低斗牛。古人已往名存耳,时地各殊肝胆似。逍遥蹑步首阳山,义士一去不复还;惟有青青薇蕨随风长,岁久无人采自蕃。我居山巅拜孤竹,不茹烟火洗心腹。一日、二日不食粟,慷慨能歌西山曲;三日、四日不食粟,斥骂狱吏无休息。五日、六日果何如?晓来曾把发鬓梳;整冠理衣行矍铄,作诗遂向壁间书。七日、八日枯胃肠,忠魂直到白云乡;帝廷从陟降,渣滓委道傍。任教饥肉啄鸢乌,到底何曾失故吾;人生自古谁无死,觅得死所几人乎』?以上详李世熊「寒支集」)。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