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小腆纪年(下)>第11章
明左都御史张肯堂疏请北征,诏加肯堂少保。
郑芝龙恶肯堂之日以亲征劝也,用其私人郭必昌代为巡抚,夺其兵;令肯堂总理留守事务,造器转饷。肯堂累疏请兵,诏加少保兼户、工两部尚书,总制北征,赐上方剑,便宜行事;其实无一兵也。会陈子龙等起兵吴淞;肯堂之孙茂滋方家居,遣部下汝应元归省之。应元即以肯堂命,奉茂滋发家财助军;王授应元为御旗牌总兵官。未几,松江败,徐孚远浮海入闽,茂滋亦与应元至,为言吴淞事虽无济,而犹保聚相观望;倘有招者,可一呼集。遂上水师合战之议,言臣等生长海滨,请以水师千人,从海道直抵君山,招诸军为犄角。陛下亲征,由浙东陆行,以期会於金陵。部臣曹学佺力赞之,谓徼天之幸,在此一举;当乘风疾发。即自捐饷一万速其行。肯堂请以太常卿朱永佑、吏部郎中赵玉成、兵科给事中徐孚远、苏州推官周之夔为参军,以平海将军周鹤芝将前军、定洋将军辛一根将中军、楼船将军林习将後军;诏晋肯堂大学士。行有日矣,芝龙密疏止之,而以郭必昌将步卒先发;令肯堂待命,徘徊岛上,朝信隔绝。是年六月,复下督师之命;然军资器械尽为芝龙所取,乃自募六千人屯於鹭门。
我大清兵克奉乡,明监军道许文龙死之。
文龙起兵逐我所置官吏,屯兵奉乡。王师破宁州,遂攻奉乡。围守三月,粮尽,走保介首砦;食复尽,被擒,死之。
辛未(二十四日),我大清兵克吉安,明职方主事郭锟死之;万元吉退保赣州。
初,中书舍人张同敞於崇祯末调兵云南,及抵江西而南都已陷,退还吉安。杨廷麟留与共守,待以客礼;其将赵印选、胡一青频立战功。会赣督李永茂以忧去位,王以元吉为督,召廷麟入直。元吉讲体统,申约束,诸将稍不乐。而峒帅张安既以破敌立功,其诸营亦愿受抚;宁都乡绅曾应选请诸朝,遣其子傅灿入山招之,皆听命;赐名龙武营,计日出赣,下吉安。元吉闻峒帅四营之足恃也,蔑视滇、广兵,滇、广兵皆解体。然张安故蛮寇,受降後淫掠自如;廷麟尝遣救湖西,所过残破。及大兵逼吉安,诸军皆内携,不战而溃。元吉奔皁口,部下惟安远营汪起龙兵三百人、阁部苏观生发新威营二百人来援,元吉以监纪程亮督之,守绵津滩。无何,王师至,新威营先溃,安远营继之,元吉奔赣州。赣城仓皇争窜,势不可止;元吉杀其妾之出署者,人心少定。元吉素有才,及失吉安,神志惛然;且令益严,日坐城上,与将吏不交一言。隔河大营遍山丽,而指为空营;兵民从大营中至,言敌势盛,辄叱为间谍,斩之。给事中杨文荐,元吉门生也;见事急,因自任守御,城中赖之。
明鲁方国安杀闽中犒师佥都御史陆清源。
国安纵兵夺饷,杀清源。张国维闻之叹曰:自我戕毒,祸不远矣!或曰:马士英部将赵体元杀之也(考曰:诸书皆云清源为国安所杀,而胜朝殉节诸臣录则云:以犒军为国安所留;江防溃,投江死。又按此事在钱塘江战後)。
明监国鲁王命兵部尚书余煌督师江上。
煌字武贞,会稽人。天启乙丑(一六二五)举进士第一,授翰林院修撰;崇祯时,以庶子充经筵讲官,乞假归。南都累徵不起;鲁王监国起礼部侍郎、再起户部尚书,皆不就。嗣以武将横恣,拜兵部尚书,始受命。时内阁田仰与义兴伯郑遵谦争运饷,两军格斗,喋血禁门;煌至,申严禁令。诸臣请乞无厌,煌上言:今国势愈危,尺土未复,战守无资。诸臣请祭则当思先帝烝尝未备,请葬则当思先帝山陵未营,请封则当思先帝宗庙未享,请廕则当思先帝子孙未保,请谥则当思先帝光烈未昭。时以为名言。监国以陆清源之死,恐闽兴问罪之师,令张国维抽师西御、煌代国维督师江上;因是,江上之师愈单弱。
明鲁摄余姚县事王正中率众复澉浦。
正中轻骑渡海盐,夺澉浦;人倚之若严城焉。
明参将杨展复川南诸州县;王应熊、樊一蘅会师泸州,檄诸路兵讨献贼。
展既取嘉定,贼帅刘文秀、狄三品来攻,为展所败,遁回成都;展遂合游击马应试尽复嘉、、眉、雅诸州邑。於时故总兵贾联登及其中军杨维栋取资、简,侯天锡、高明佐取泸州,李占春、于大海守忠、涪;其他据城邑奉徵调者:洪、雅则曹勋及监军范文光,松、茂则监军詹天颜,夔、万则谭宏、谭谊。一蘅乃移驻纳溪,居中调度。会应熊於泸州,檄诸路刻期并进;献贼始惧。
献贼大杀四川遗民。
贼以遗民逐杀伪官,忿然曰:川人尚未尽邪?令孙可望等四将军分道出屠,深崖峻谷无不搜及。得男子手足二百双者授把总,女倍之,以次进阶。有一卒一日杀数百人,立擢至都督。共杀男女六万万(?)有奇。杀人之名:割手足,谓之匏奴;分夹脊,谓之边地;枪其背於空中,谓之雪鳅;以火城围炙小儿,谓之贯戏。
献贼大杀其兵将。
献忠欲北行入陕,恶其党太多;曰:吾初起草泽才五百人,所至无敌;今兵多益败,非为将者习富贵不用命,即为兵者贪恋怀二心。吾欲止留旧人,即家口多者亦汰之;则人人自轻便,所向无前。伪相汪兆麟怂惥之曰:恐兵知而先噪,奈何?不若立法责之:察偶语者及微过则置之法,并连坐。如此则杀之有名,无觉者矣!议已定而诸营尚未知,习故熊,角射纵酒,嬉笑怒骂如平时。逻者至,辄收治;是日所杀即十万余人。於是人人惴恐,无敢出一言者。逻者无所得,则於夜静逾垣穴壁,窃听笑语,跃出收系,并其家屠之。毁中园一浮图,穴其下置炮崩之,兵之压而死者万人,或装大舰沉之江。伪总兵延川温自让不忍无辜戮其下,弃妻子,夜率所部百余人遁去。献忠自引骁骑追之;自让走脱,所部俱自杀。其他坐徇庇诛者:伪右军都督米脂张君用以下又数十人;或剥皮死,并其家口部落斩於河。
臣鼒曰:寇贼屠戮之惨,说者谓浩劫不可逃,岂其然哉!读张献忠乱蜀本末而废书叹也。当日起义拒贼者,或能保全部落延残喘以待王师;而伪官伪将为贼之腹心爪牙者,刳剔屠剥,孑无遗种。是有罗而自离之、有阱而自入之,求死而得死者,又谁怨也!夫献忠之喑哑吒叱以使人者,惧其杀耳;惧其杀而不免於杀与不惧其杀而免於杀,相去奚啻倍蓰哉!野史载献忠之破荆州也,召惠府乐户行酒;有琼枝者色艺出其群,献忠命之歌。曰:我虽贱,岂肯以歌侑贼觞!
刃挟之,曰:汝技止此耳!我不畏死,奈我何哉!贼脔之。同时有曼仙者,尽伎以欢贼。一夜置毒於酒,满斟而进之;献忠觉其异,以手挽其颈曰:汝先饮此!因立毙。呜乎!此皆不惧贼杀者;何须眉丈夫智出伶人下哉!
献贼东下,明参将杨展逆战於江口,大破之;贼还成都。
献忠闻展兵势甚盛,大惧;率兵十数万、装金宝数千艘,顺流东下,将走楚。展逆於彭山之江口,纵火焚其舟。贼大败,士卒、辎重丧亡殆尽,走还成都。展取所沉金宝以益军储,自是富强甲诸将焉。
夏四月,明唐王万寿节,不受贺。
明追复建文年号,立方孝孺祠。
徐鼒曰:此事於南都行之矣,兹复特书何?三代直道之公,百世不能改也。
明郑彩弃广信,奔入杉关;我大清兵遂克抚州,永宁王慈炎死之。
先是,永宁王慈炎招降峒蛮,复抚州。王师围之,求救於郑彩;监军给事中张家玉以三营往援,围暂解。已而复合,彩军溃,抚州遂破,峒蛮亦散。报至,举朝震惊;诏削彩职,戴罪图功。
我大清兵克铅山,明兵科给事中胡梦泰、兵部员外郎万文英、主事唐倜死之。
梦泰字友蠡,铅山人;崇祯丁丑(一六三七)进士,知奉化县。十六年(一六四三)夏,吏部举天下廉能吏十人,梦泰与焉。崇祯帝念畿辅残破,欲得治行已效者治京师陷,南归。黄道周之出师也,授梦泰兵科给事中,协守广信。梦泰倾家募士,之;梦泰因得为唐县。与侍郎詹兆恒、御史周定恒悉力守御。万文英,字仲实,南昌进士也,亦奉黄道周令援广信者;分守铅山。大学士熊开元荐太平诸生唐倜能知兵,授兵部主事;募数百人出关,与文英合军。是月金声桓引兵逼铅山,倜陷阵死;文英举家投前湖死。城陷,梦泰夫妇同缢死。
明新城知县李翱(明史作翔,他书亦误作翔)起兵拒守;城陷,死之。
翱字颷举,邵武人。崇祯己卯(一六三九)以乡贡廷试;会诏求直言,上书忤旨归。时郑彩兵溃,知县谭梦开迎降,借犒师名敛财,民不堪扰;乃导守关兵诛之。梦开之党日与民相仇杀,弥月不靖。兵部侍郎吴春枝以新令难其人,荐翱为之。翱单骑入城,斩梦开党一人,余不问;众大服。然民习於乱,有佃人以田主徵租斛大,聚众噪县庭,谕之不解。翱乃遣义兵三百,诡称彩军,从南门进;众皆奔。明日复聚,翱率兵出战,斩百余首级;乱乃靖。彩既遁入关,监军张家玉独留;翱招新城徐伯昌募义勇千人,与家玉共城守。而大兵已从间道入,家玉战败走入关;翱策马大呼曰:我新城令也。执送建昌,僵立不跪;劝以酒,举杯掷地;遂见杀。
方新城之被围也,绅士议迎款;诸生杨应和赋诗痛哭曰:我一身当敌,祸不及诸公也。其从弟居久叹曰:壮哉吾兄!可无与共事者乎!提刀出杀数人;并就缚,直立不少俯。既死,屍不仆,两手作击刺状。应和,字惠生;居久,字淡若(考曰:此事月日不可考,姑次之弃广信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