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头和尚不知是收拾些什么,不上一刻,只见献上鲜血淋漓三颗人头来。营官禀道:“奉命斩烧饭不慎火军一名,监厨校尉一名,监理酒席校尉一名。”年大将军把头一点,营官便把三颗人头拿了出去号令。癞头和尚看见大惊,心想:“这孽是我造的!但些小过失,何至于杀人三个。年赓尧虽是杀星下凡,但我屡次劝他止杀,非但不从,近来更觉尤甚,这真是作孽了。”便无意无味的呆想了一回。众人是见惯的,到不以为意。看官,你知世传年大将军为了一粒谷,杀了三个将,便是此事。当下年大将军便问癞头和尚,自己终身何如?癞头和尚道:“徒弟前程万里,一言难尽,吾有四句偈语,你须紧记。”随口念道:
西湖山水,绝妙风景。
朝夕之间,倍宜恭敬。
年大将军道:“这四句偈语想是叫徒弟及早挂冠,往西湖归隐么?”和尚道:“天机不能预泄,到时自然知道,不须预问。”谈论一回,收了酒席,请了安置,各自归寝去了。
到来朝,军士来报道:“昨夜师父不见了。”年大将军叹道:“吾师来无踪去无迹,真如神龙一般,吾年赓尧若能如此,虽王侯之贵,也弃如敝屣。”正在慨叹之间,军政司报道:“昨日瀚海之中失去马兵一营,步兵一营,另有营帐、辎重、器械失去若干件。”年大将军道:“人说瀚海沙漠利害,吾却不在意,张军师也与我同心,做那行脸侥幸之事。独岳将军持重老成,少受一番惊恐,且不致全军失色,真有先见之明。犹幸师父前来搭救,以致保全性命。但吾师所说也以设法败俄为上策,所见与岳公相同,而俄罗斯如此强盛,所设炮台定然坚固,炮台上大炮定然致远命中,这样看来,还要一番惨淡经营了。”正是:
身世刚才离虎口,雄心又要作狼吞。
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话说年大将军自瀚海回营之后,一心想设法破俄,与众将商量,并无妙策。提督陆景云道:“俄人所恃者炮台耳,如果打破炮台,便可长驱直进。末将想他炮台虽坚,终是新筑,况此地沙多泥少,未必能够筑得十分坚固,不若用大炮对他炮台攻击,看来也可以破得几座。”年岳二公道:“你既说得有理,就委你带同你麾下参将福兴先行攻打。”两将领命而去。
随即传令兵丁,各带五十吨后膛炮,度好准头,量好尺寸,向炮台攻打过去。俄兵在炮台上也还炮相攻,打了半日,官兵反被俄兵打死无数。俄营的炮台任他攻打,打了半日,炮台并无一座损坏。这是什么缘故呢?原来俄兵所筑的炮台,一切材料都自外国带来的,有一种泥名叫绵花泥,以此筑起炮台来坚韧无比,比铁尤美。因为炮子打进去,那棉花泥自能够吃住,使这炮子不得透过去。这泥原是红毛泥炼成的,赀本极重,外国如英、法、德、美诸国的炮台,都用此土筑成的。今日俄兵就带此泥来筑炮台,所以官兵打了半日,毫无效验。
陆提督见不能成功,忙令退兵,向元帅营前请罪。年大将军道:“今日你上阵,我亲眼见你的十门炮,有九门打着他的炮台,但炮子虽然打中,而炮台不见一处损坏。我度他的炮台必另有一种坚韧泥土造成的,所以不畏大炮,这并不是你的过处,总要另行设法,方可破得。”参将福兴禀道:“末将倒有一计可以攻打,定然打破,但要多伤精锐士卒,未免可惜。”年大将军道:“只须破得他的炮台,就伤士卒也是没法的。你有何妙计,快快献上。”福兴道:“他的炮台不畏大炮,必是坚韧异常的东西造成。若专用炮攻,终是徒劳无益。愚意以元帅所招敢死军数百名,先用四十名,每人背负上等火药百斤,另使十名持枪保护着,一直到炮台,把火药丢在他的炮台边即行燃着。莫说炮台可毁,就是他左右营盘也难保得住。但是这数百名兵恐有去无来,十成中逃不出一成,未免过于残忍。虽是为国出力,却要伤了自己的精锐,还请元帅作主。”年大将军听了大喜道:“此计甚妙。”岳公与仁谋也以此计为妥,惟这敢死军不知能像前次自刎不怕死否?大将军道:“吾所招之军,万人一例,可保无虞。但此次功成之后,福参将自当重赏。”便叫齐甘勇,挑选四十名愿去的。先令四十名负着一大包火药,每火药兵一名用十个鸟枪兵保护,一直冲到俄罗斯营。又令陈提督于炮台毁后,从左面去抢俄罗斯营盘,陆提督从右面去抢俄罗斯营盘,福参将跟着甘勇,看炮台毁后,即行从中攻去,三枝军马务要驱杀俄兵片甲不留。如俄兵逃过瀚海,即要紧紧追上,赶过瀚海西面,将金川兵一齐扫尽,方可收兵。众将领命而去。
大将军吩咐已毕,亲自督阵,擂起大鼓。第一队是炮兵,炮兵后是甘勇;第二队是马兵,第三队是步兵。浩浩荡荡,直冲俄营而来。那俄营晏得门向前一看,忙出阵抵御。但见官兵来到半途,俱停住不走,只有数百名甘勇,一直向直,抢到俄营炮台边来。俄兵便放枪四面打来,讵知甘勇是不怕死的,只顾向前,绝无惧色,拼命前进,来到炮台边,一声呐喊,把火药点着,即四散奔逃。那知甘勇烧死弹死者不上了十余个,是以打仗之时,只以胆大为上,这四百四十名甘勇,乃置之死地而后生者也。霎时间,只见俄营炮台烧得天崩地裂,乒乒乓乓,自相攻打,炮台弹得七歪八崩,营盘也被烧毁。当下陈提督即从左杀去,陆提督即从右边杀去,福参将从中路杀去。三路军马旌旗耀目,锣鼓喧天,直抢到俄营中而来。那时晏得门见炮台已毁,近炮台扎的营盘也被打破,势难抵敌,连忙招集军兵,拖着毁剩的大炮,不敢接战,向瀚海西面而逃。清兵见他逃入瀚海,乘胜追赶不止,片刻官兵俱过了瀚海,并无一些风色。
那边金川兵一得败信,即见晏得门带了俄兵向前奔逃,清兵随后紧追,策妄阿拉布坦忙令军兵就在瀚海边列队迎接,但官兵乘胜而来,锐气正盛,怎能抵当。福兴挺着黄锏,与策妄阿拉布坦并不打话,就相对敌。随后官兵陆续奔来,恍似江河潮水,浩荡奔腾,势欲倒地一般模样。策妄阿拉布坦料难抵敌,想要脱身,又被福兴缠住,只得一手抡刀驾住黄锏,一手向背后取出飞镖,回马就走,一镖飞来,正中福兴的头颅。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当的一声,那飞镖已落下地。原来副将徐元栻见策妄用飞镖打来,早已用刀隔住,大叫道:“贼将休使诡计,快快自己献上首级,免得俺们动手。”策妄回马一看,见福兴被徐元栻救住,便飞马向西奔逃去了。福兴与徐元栻两人分路抢了金川的营盘。不一刻,年大将军与众将纷纷都到了营前,大将军见得全胜,欢喜异常,传令大小三军,就在金川营住宿,体息两天,再行长驱大进不表。
再说策妄阿拉布坦向西奔逃,遇着晏得门、周必达,胡用说道:“清兵如此利害,断难抵敌。”只得带了残兵,夜不留宿,日不停蹄,一直逃到金川王城。金川王罗卜藏丹津听说俄罗斯兵仍抵敌不住,四人逃回本城来了,十分惊怕,即向四人商议闭门抵御之策。这金川城原有二重城池,俱是高峻,坚固异常,易于守御,难于攻打。俄将晏得门道:“吾在瀚海所建之炮台,如此坚固难破,而清兵竟拚命向前,用火药来攻,以致失守。今城郭虽坚,尤恐难以抵御。为今之计,必须外城上仍设立炮台,城下掘一深壕,方免得清兵前来攻击。”胡用道:“晏将军之言甚合吾意,但死守孤城亦非良策,宜委策元帅及周将军两人出城分南北驻扎,以牵制官军,使彼不敢骤来攻我城池,为万全之策。”罗卜藏丹津道:“军师之言,甚属有理。”当下即着策妄阿拉布坦在城南驻扎,周必达在北城驻扎,以相呼应。城中则由晏得门带领俄兵防守,且于城之东面建立炮台十座,都是巩固异常。城之南北两面,因有兵在外驻扎,所以毋需建立炮台。城之西面,官兵无从攻打,所以也不立炮台。布置已定,罗卜藏丹津以为有恃无恐,终日招请喇嘛在宫中祈福,军事一概不理。
再说官兵自瀚海逐俄罗斯、败金川兵之后,歇了两天,犒赏了军兵,便长驱直进,一直来到金川王城。城中已有准备,且有两枝人马,在城外分南北扎住,以成犄角之势。年大将军便传令离城十里扎营,俟看过地势再作道理。安营未定,不料被策妄阿拉布坦、周必达两枝人马,分两路冲来,年大将军忙与岳公分头抵敌。三军浑战一场,彼此不分胜负。金川兵见冲突不进,只得退回。官兵然后重行安营,布置停妥。年、岳二公与张仁谋携了千里镜,暗处往各处察了一回,方知城上已经建立炮台十座。仁谋道:“金川城高而且固,又建立炮台,城下又有如此的深壕,攻取实非容易。况城外又有犄角之军,牵制吾师,使我不敢直攻城池。贼人诡计颇属万全,为今之计,莫若先破了两军,使金川城孤立无援,如此便易成事了。”年、岳二公点头称是。看完入营,重新商议。岳公道:“刚才军师所言先破南北两军,再行攻城,其说甚当。但城上炮台如此利害,假使我攻打南北两军,城上反用大炮攻击,互为接应,非但不能打破,反致受害。依我看来,还是另设别计为妙。”
第2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