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彭文宪公笔记>第7章
仁寿太后庄户与民争田,帝欲徙民塞外。辂曰:“天子以天下为家,安用皇庄为?”事遂寝。干清宫门灾,工部请采木川、湖。辂言宜少缓,以存警畏,从之。
悼恭太子薨,帝以继嗣为忧。纪妃生皇子,六岁矣,左右畏万贵妃,莫敢言。久之,乃闻于帝。帝大喜,欲宣示外廷,遣中官至内阁谕意。辂请敕礼部拟上皇子名,于是廷臣相率称贺。帝即命皇子出见廷臣。越数日,帝复御文华殿,皇子侍,召见辂及诸阁臣。辂顿首曰:“陛下践祚十年,储副未立,天下引领望久矣。当即立为皇太子,安中外心。”帝颔之。是冬,遂立皇子为皇太子。
初,帝召见皇子留宫中,而纪妃仍居西内。辂恐有他患,难显言,偕同官上疏曰:“皇子聪明岐嶷,国本攸系。重以贵妃保护,恩逾己出。但外议谓皇子母因病别居,久不得见。宜移就近所,俾母子朝夕相接,而皇子仍藉抚育于贵妃,宗社幸甚。”由是纪妃迁永寿宫。逾月,妃病笃。辂请曰:“如有不讳,礼宜从厚。”且请命司礼监奉皇子,过妃宫问视,及制衰服行礼。帝皆是之。
帝将复郕王位号,下廷议。辂极言王有社稷功,位号当复,帝意遂决。帝建玉皇阁于宫北,命内臣执事,礼与郊祀等,辂等争罢之。黑眚见,疏弭灾八事,曰:番僧国师法王,毋滥赐印章;四方常贡外,勿受玩好;许诸臣直言;分遣部使虑囚,省冤狱;停不急营造,实三边军储;守沿边关隘;设云南巡抚。帝优诏褒纳。
中官汪直之督西厂也,数兴大狱。辂率同官条直十一罪,言:“陛下委听断于直,直又寄耳目于群小如韦锳辈。皆自言承密旨,得颛刑杀,擅作威福,贼虐善良。陛下若谓擿奸禁乱,法不得已,则前此数年,何以帖然无事?且曹钦之变,由逯杲刺事激成,可为惩鉴。自直用事,士大夫不安其职,商贾不安于途,庶民不安于业,若不亟去,天下安危未可知也。”帝愠曰:“用一内竖,何遽危天下,谁主此奏者?”命太监怀恩传旨,诘责厉甚。辂正色曰:“朝臣无大小,有罪皆请旨逮问,直擅抄没三品以上京官。大同、宣府,边城要害,守备俄顷不可缺。直一日械数人。南京,祖宗根本地,留守大臣,直擅收捕。诸近侍在帝左右,直辄易置。直不去,天下安得无危?”万安、刘珝、刘吉亦俱对,引义慷慨,恩等屈服。辂顾同列谢曰:“诸公皆为国如此,辂复何忧。”会九卿项忠等亦劾直,是日遂罢西厂。直虽不视厂事,宠幸如故。谮辂尝纳指挥杨晔贿,欲脱其罪。辂不自安,而御史戴缙复颂直功,请复西厂,辂遂力求去。诏加少保,赐敕驰传归。辂既去,士大夫益俯首事直,无敢与抗者矣。
钱溥尝以不迁官,作《秃妇传》以讥辂。高瑶请复景帝位号,黎淳疏驳,极诋辂。辂皆不为较,待之如平时。万贵妃重辂名,出父像,属为赞,遗金帛甚厚。辂力辞,使者告以妃意。辂曰:“非上命,不敢承也。”贵妃不悦,辂终不顾。其和而有执如此。
及谢政,刘吉过之,见其子孙林立,叹曰:“吉与公同事历年,未尝见公笔下妄杀一人,宜天之报公厚。”辂曰:“正不敢使朝廷妄杀一人耳。”居十年卒,年七十三。赠太傅,谥文毅。
子良臣,成化初进士,官翰林侍讲。
刘定之,字主静,永新人。幼有异禀。父授之书,日诵数千言。不令作文,一日偶见所为《祀灶文》。大异之。举正统元年会试第一,殿试及第,授编修。
京城大水,应诏陈十事,言:“号令宜出大公,裁以至正,不可苟且数易。公卿侍从,当数召见,察其才能心术而进退之。降人散处京畿者,宜渐移之南方。郡县职以京朝官补,使迭相出入,内外无畸重。荐举之法,不当拘五品以上。可仿唐制,朝臣迁秩,举一人自代,吏部籍其名而简用之。武臣子孙,教以韬略。守令牧养为先务,毋徒取干办。群臣遭丧,乞永罢起复以教孝。僧尼蠹国当严绝。富民输粟授官者,有犯宜追夺。”疏入留中。十三年,弟寅之与乡人相讦,辞连定之。下狱,得白。秩满,进侍讲。
景帝即位,复上言十事,曰:
自古如晋怀、愍、宋徽、钦,皆因边塞外破,籓镇内溃,救援不集,驯致播迁。未有若今日以天下之大,数十万之师,奉上皇于漠北,委以与寇者也。晋、宋遭祸乱,弃故土,偏安一隅,尚能奋于既衰,以御方张之敌。未有若今日也先乘胜直抵都城。以师武臣之众,既不能奋武以破贼,又不能约和以迎驾。听其自来而自去者也。国势之弱,虽非旦夕所能强,岂可不思自强之术而力行之。臣愚敢略陈所见。
近日京军之战,但知坚壁持重,而不能用奇制胜。至前败而后不救,左出而右不随。谓宜仿宋吴玠、吴璘三叠阵法,互相倚恃,迭为救护。至铁骑冲突,必资刀斧以制之。郭子仪破安禄山八万骑,用千人执长刀如墙而进。韩世忠破兀术拐子马,用五百人执长斧,上揕人胸,下斫马足。是刀斧挥霍便捷,优于火枪也。
紫荆、居庸二关,名为关塞,实则坦途。今宜增兵士,缮亭障,塞蹊隧。陆则纵横掘堑,名曰“地网”。水则氵猪泉令深,名曰“水柜”。或多植榆柳,以制奔突,或多招乡勇,以助官军。此皆古所尝为,已有明效。
往者奉使之臣,充以驿人驵夫,招衅启戎,职此之故。今宜择内蕴忠悃,外工专对,若陆贾、富弼其人者,使备正介之选,庶不失辞辱国。
臣于上皇朝,乞徙漠北降人,知谋短浅,未蒙采纳。比乘国衅,奔归故土,寇掠畿甸者屡见告矣。宜乘大兵聚集时,迁之南方。使与中国兵民相错杂,以牵制而变化之。且可省俸给,减漕挽,其事甚便。
天下农出粟,女出布,以养兵也。兵受粟于仓,受布于库,以卫国也。向者兵士受粟布于公门,纳月钱于私室。于是手不习击刺之法,足不习进退之宜。第转货为商,执技为工,而以工商所得,补纳月钱。民之膏血,兵之气力,皆变为金银以惠奸宄。一旦率以临敌,如驱羊拒狼,几何其不败也!今宜痛革其弊,一新简练之政,将帅踵旧习者诛毋赦。如是而兵威不振者,未之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