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徵异
高祖之为枢密使也,每出入,常恍然睹人前导,状若台省人吏,其服色一绯一绿,高祖以为不祥,深忧之。及河中、凤翔、永兴等处反,诏命高祖征之,一举而三镇瓦解。自是权倾天下,论者以为功高不赏,郭氏其危乎!高祖闻而恐惧。居无何,忽睹前导者服色,绯者改紫,绿者改绯,高祖心始安,曰:“彼二人者,但见其升,不见其降,吉兆也。”未几,遂为三军所推戴。
高祖征李守贞
高祖征李守贞,军次河上,高祖虑其争济,临岸而谕之。未及坐,忽有羣鸦噪於上,高祖退十余步,引弓将射之。矢未及发而岸崩,其衅烈之势,在高祖足下。高祖弃弓,顾羣鸦而笑曰:“得非天使汝惊动吾耶?如此则李守贞不足破矣。”於是三军欣然,各怀鬭志矣。
高祖以谶杀赵童子
高祖之入京师也,三军纷扰,杀人争物者不可胜数。时有赵童子者,知书善射,至防御使,睹其纷扰,窃愤之,乃大呼於众中曰:“枢密太尉,志在除君侧以安国,所谓兵以义举;鼠辈敢尔,乃贼也,岂太尉意耶!”於是持弓矢,於所居巷口据牀坐,凡军人之来侵犯者,皆杀之,由是居人赖以保全仅数千家。其间亦有致金帛於门下,用为报答,已堆集如丘陵焉。童子见而笑曰:“吾岂求利者耶!”於是尽归其主。高祖闻而异之,阴谓世宗曰:“吾闻人间谶云,赵氏合当为天子。观此人才略度量,近之矣,不早除去,吾与汝其可保乎!”使人诬告,收付御史府,劾而诛之。洎高祖厌世未十年,而皇宋有天下,赵氏之谶,乃应於斯,知王者不死,信矣哉!
高祖围兖州梦文宣王
高祖登极,改乾佑为广顺。是年,兖州慕容彦超反,高祖亲征。城将破,忽夜梦一人,状貌甚伟异,被王者之服,谓高祖曰:“陛下明日当得城。”及觉,天犹未晓。高祖私谓徵兆如此,可不预备乎?於是躬督将士,戮力急攻,至午而城陷。车驾将入,有司请由生方鸣鞘而进,遂取别巷转数曲,见一处门墙甚高大,问之,云夫子庙。高祖意豁然,谓近臣曰:“寡人所梦,得非夫子乎?不然,何取路於此也。”因下马观之,方升堂,睹其圣像,一如梦中所见者,於是大喜,叩首再拜。近巨或谏,以为天子不合拜异世陪臣。高祖曰:“夫子圣人也,百王取则,而又梦告寡人,得非夫子幽赞所及耶?安得不拜!”仍以庙侧数十家为洒扫户,命孔氏袭文宣王者长为本县令。
慕容彦超铁胎银
慕容彦超之被围也,乘城而望,见高祖亲临矢石,其势不可当,退而忧之,因勉其麾下曰:“汝等宜为吾尽命,吾库中金银如山积,若全此城,吾尽以为赐,汝等勿患富贵。”顷之,有卒私言曰:“我知侍中银皆铁胎,得之何用?”於是诸军闻之,稍稍解体,未几城陷。及高祖之入也,有司阅其库藏,其间银铁胎者果十有七八。初,彦超尝令入开质库,有以铁胎银质钱者,经年後,库吏始觉,遂言之於彦超。初甚怒,顷之谓吏曰:“此易致耳,汝宜伪{左窦右刂}库墙,凡金银器用暨缣帛等,速皆藏匿,仍乱撤其余,以为贼践,然後申明,吾当擒此辈矣。”库吏如其教。於是彦超下令曰:“吾为使长典百姓,而又不谨,遭贼{左窦右刂}去,其过深矣。今恐百姓疑彦超隐其物,宜令三日内各投状,明言质物色,自当倍偿之,不尔者有过。”百性以为然,於是投状相继。翌日,铁胎银主果出,於是擒之,置之深屋中,使教部曲辈昼夜造,用广府库,此银是也。
世宗问卜
世宗在民间,尝与邺中大商颉跌氏,忘其名,往江陵贩卖茶货。至江陵,见有卜者王处士,其术如神,世宗与颉跌氏同往问焉。方布卦,忽有一蓍跃出,卓然而立,卜者大惊曰:“吾家筮法十余世矣,常记曾祖以来遗言,凡卜筮而蓍自跃而出者,其人贵不可言,况又卓立不倒,得非为天下之主乎!”遽起再拜。世宗虽佯为诘责,而私心甚喜。於逆旅中夜置酒,与颉跌氏半酣,戏曰:“王处士以我当为天子,若一旦到此,足下要何官,请言之。”颉跌氏曰:“某三十年作估来,未有不由京洛者,每见税官坐而获利,一日所入,可以敌商贾数月,私心羡之。若大官为天子,某愿得京洛税院,足矣。”世宗笑曰:“何望之卑耶!”及承郭氏之後践祚,颉跌犹在,召见,竟如初言与之。
世宗诛高平败将
世宗之征河东也,驻跸於高平,刘崇兼契丹之众来迎战。时帅多持两端,而王师不利,亲军帅樊爱能等各退衄。世宗赫怒,跃马入阵,引五十人直冲崇之牙帐。崇方张乐饮酒,以示闲暇,及其奄至,莫不惊骇失次。世宗因以奋击,遂败之,追奔於城下。凯旋,驻跸潞州,且欲出其不意以诛退衄者,乃置酒高会,指樊爱能等数人,责之曰:“汝辈皆累朝宿将,非不能用兵者也,然退衄者,诚欲将寡人作物货卖与刘崇耳。不然,何寡人亲战而刘崇始败耶?如此,则卿等虽万死不足以谢天下,宜其曲膝引颈,以待斧诛。”言讫,命行刑壮士擒出皆斩之。於是立功之士以次行赏,自行伍拔於军厢者甚众。其恩威并着,皆此类也。
初,刘崇求援於契丹,得骑数千,及睹世宗兵少,悔之曰:“吾观周师易与耳,契丹之众宜勿用,但以本军攻战,自当万全。如此则不惟破敌,亦足使契丹见而心服,一举而有两利,兵之机也。”诸将以为然,乃使人谓契丹主将曰:“柴氏与吾,主客之势,不烦足下余刃,敢请勒兵登高观之可也。”契丹不知其谋,从之。洎世宗之阵也,三军皆贾勇争进,无不一当百,契丹望而畏之,故不救而崇败。
论者曰:世宗患诸将之难制也久矣,思欲诛之,未有其衅,高平之役,可谓天假,故其斩决而无贷焉。自是姑息之政不行,朝廷始尊大,自非英主,其孰能如此哉!
世宗面谕江南使
世宗既下江北,驻跸於建安,以书召伪主。伪主皇恐,命锺谟、李德明为使,以见世宗。德明素有词辩,以利害说世宗使罢兵。世宗具知之,乃盛陈兵师,排旗帜戈戟,为鹿项道以凑御,然後引德明等入见。世宗谓之曰:“汝江南自以为唐之後,衣冠礼乐世无比,何故与寡人隔一带水,更不发一使奉书相问,惟泛海以通契丹,舍华事夷,礼将安在?今又闻汝以词说寡人罗兵,是将寡人比六国时一羣痴汉,何不知人之甚也!汝慎勿言,当速归报汝主,令径来跪寡人两拜,则无事矣。不然,则寡人须看金陵城,借府库以犒军,汝等得无悔乎!”於是德明等战惧,不能措一辞,即日告归。及见伪主,具陈世宗英烈之状,恐非四方所能敌。伪主计无所出,遂上表服罪,且乞保江南之地,以奉宗庙,修职贡,其词甚哀。世宗许之,因曰:“叛则征,服则怀,寡人之心也。”於是遣使者賫书安之,然後凯还。论者以世宗加兵於江南,不世宗诏陈抟
陈抟,陕西人。能为诗,数举不第,慨然有尘外之趣,隐居华山,自是其名大振。世宗之在位也,以四方未服,思欲牢笼英杰,且以抟曾践场屋,不得志而隐,必有奇才远略,於是召到阙下,拜左抬遗。抟不就,坚乞归山,世宗许之。未几,赐之书:“敕陈抟:朕以汝高谢人寰,栖心物外,养太浩自然之气,应少微处士之星,既不屈於王侯,遂隐居於岩壑,乐我中和之化,庆乎下武之期。而能远涉山涂,暂来城阙,浃旬延遇,弘益居多,白云暂驻於帝乡,好爵难縻於达士。昔唐尧之至圣,有巢、许为外臣,朕虽寡薄,庶遵前鉴,恐山中所阙,已令华州刺史每事供须。乍反故山,履兹春序,缅怀高尚,当适所宜,故兹抚问,想宜知悉。”即陶谷之词也。初,抟之被召,尝为诗一章云:“草泽吾皇诏,图南抟姓陈。三峰十年客,四海一闲人。世态从来薄,诗情自得真。超然居物外,何必使为臣。”好事者欣然谓之答诏诗。
世宗问相於张昭远
世宗以张昭远好古直,甚重之,因问曰:“朕欲一贤相,卿试为言朝廷谁可?”昭远对曰:“以臣所见,莫若李涛。”世宗常薄涛之为人,闻昭远之举,甚惊,曰:“李涛本非重厚,朕以为无大臣礼,卿首举此,何也?”昭远曰:“陛下所闻止名行,曾不问才略如何耳。且涛事晋高祖,曾上疏论邠州节度使张彦泽蓄无君心,宜早图之,不然则为国患。晋祖不纳,其後契丹南侵,彦泽果有中渡之变,晋社歼焉。先帝潜龙时,亦上疏请解其兵权,以备非常之变,少主不纳,未几先帝遂有天下。以国家安危未兆间,涛已先见,非贤而何?臣所以首举之者,正为此也。”世宗曰:“今卿言甚公,然此人终不可於中书安置。”居无何,涛亦卒。
涛为人不拘礼法,与弟澣虽甚雍睦,然聚话之际,不典之言,往往间作。澣娶礼部尚书窦宁固之女,年甲稍高,成婚之夕,窦氏出参,涛辄望尘下拜。澣惊曰:“大哥风狂耶!新妇参阿伯,岂有答拜仪。”涛应曰:“我不风,只将谓是亲家母。”澣且惭且怒。既坐,窦氏复拜,涛又叉手当胸,作歇後语曰:“惭无窦建,缪作梁山,喏喏喏!”时闻者莫不绝倒。凡涛於闺门之内,不存礼法也如此。故世宗以为无大臣体,不复任用,宜哉!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