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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云,宝之养子。复姓高氏,年号正始。跋又杀云自立。云之立也,熙幽州刺史、上庸公慕容懿以辽西归降,太祖以懿为征东将军、平州牧、昌黎王。后坐反,伏诛。元真少子德。
德,字玄明,雅为兄垂所重。桓温之至枋头也,德与垂击走之。苻坚灭暐,以德为张掖太守。垂称尊号,封为范阳王,拜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寻迁司徒。宝既即位,以德镇邺,后拜丞相。宝既东走,群僚劝德称尊号,德不从。皇始二年,既拔中山,太祖遣卫王仪攻邺。德率户四万南走滑台,自称燕王,号年为燕元,置百官。德冠军将军苻广叛于乞活垒,德留兄子和守滑台,率众攻广,斩之。而和长史李辩杀和,以城来降。
德无所据,乃谋于众。其给事黄门侍郎张华劝德取彭城而据之。其尚书潘聪曰:「青齐沃壤,号曰'东秦'。土方二千里,户余十万,四塞之固,负海之饶,可谓用武之国。宜攻取据之,以为关中、河内也。」德从之,引师克薛城,徐兖之民尽附之。以其南海王法为兖州刺史,镇梁父。进克莒城,以潘聪为徐州刺史,镇莒城。北伐广固,司马德宗幽州刺史辟闾浑闻德将至,徙民八千余户入广固,遣司马崔诞率千余人戍薄荀固,平原太守张豁屯柳泉。诞、豁皆承檄遣子降德。浑惧,携妻子北走,德追骑斩之。浑少子道秀自归,请与父俱死。德曰:「浑虽不忠,而子能孝,其特赦之。」德入都广固,僭称尊号,号年建平。
女水竭,德闻而恶之,因而寝疾。兄子超请祈女水,德曰:「人君之命,岂女水所知。」超固请,终不许。立超为太子。德死,超僭立。
超,字祖明,德兄北海王纳之子也。既僭位,号年太上。超青州刺史、北地王钟,兖州刺史、南海王法等,起兵叛超,超悉平之。超南郊,柴燎焰起,而烟不出。灵台令张光告人曰:「今火盛而烟灭,国其亡乎?」天赐五年,司马德宗将刘裕伐超。超将公孙五楼劝超拒之于大岘,超曰:「但令度岘,我以铁骑践之,此成擒也。」太尉、桂林王镇曰:「若如圣旨,必须平原用马,便宜出岘逆战,战而不胜,犹可退守,不宜纵敌,自贻寇逼。臣以为天时不如地利,拒之大岘,策之上也。」超不从。出而告人曰:「主上酷似刘璋。今年国灭,吾必死之。」超收镇下狱。裕入大岘,超拒之于临朐,乃赦镇而谢之。超战于临朐,为裕所败,退还广固。裕遂围之。广固鬼夜哭,有流星长十余丈,陨于广固。城溃,裕执超,送建康市斩之。
临渭氐苻健,字建业,本出略阳临渭。祖怀归,为部落小帅。父洪,字广世。洪之生也,陇右霖雨,百姓苦之。时有谣曰:「雨若不止,洪水必起。」故名之曰洪。年十二而父死,为部帅。群氐推以为盟主。刘曜拜洪为宁西将军、率义侯,徙之高陆,进为氐王。石虎平秦陇,表石勒拜冠军将军、泾阳伯,又徙之枋头。迁光烈将军,进爵为侯,稍迁冠军大将军,进封西平公。讨平梁犊,进位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略阳公。冉闵之乱,秦雍徙民西归,凭洪为主,众至十余万,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既而为其将麻秋所鸩,临死,谓健曰:「关中周汉旧都,形胜之国,进可以一同天下,退不失保全秦雍,吾死之后,便可鼓行而西。」健从之。
健,初名罴,字世建,又避石虎外祖张罴之名,故改焉。健便弓马,善于事人,石虎深爱之,历位翼军校尉、镇军将军。
时京兆杜洪窃据长安,关中雄俊皆应之。健密图关中,惧洪之知也,乃缮宫室于枋头,课民种麦,示无西意。既而自称征西大将军、雍州刺史,尽众西行。至盟津,起浮桥以济,遣弟辅国将军雄率步骑五千入自潼关,兄子扬武将军菁率众七千自轵关入河东。势菁手曰:「若事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济讫,焚桥;自统大众,继雄而进。杜洪遣将军张光逆健于潼关,雄击破之。洪尽召关中之众以拒健,健闻而筮之,遇《泰》之《临》。健曰:「小往大来,吉亨。昔往东而小,今还西而大,吉孰大焉。诸君知不?此则汉祖屠秦之机也。」健长驱至长安,杜洪奔司竹,健遂入都。
建国十四年,乃僭称天王,号年皇始,国号大秦,置百官。健寻自称皇帝。桓温率众伐长安,次于灞上。健弟雄击温,破之,温乃引众东走。健遣其太子苌追温,比至潼关,九败之,苌亦为流矢所中死。关中大饥,蝗虫生于华泽,西至陇山,百草皆尽,牛马至相啖毛,虎狼食人,行路断绝。十八年,健死,子生僭立。
生,字长生,健之第三子也。幼而粗暴,昏酒无赖,祖洪甚恶之。生无一目,年七岁,洪戏之,问侍者曰:「吾闻瞎儿一泪,信乎?」侍者曰「然」。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泪也!」洪惊,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捶。」洪曰:「汝为尔不已,吾将以汝为奴。」生曰:「可不如石勒也。」洪惧,跣而掩其口。谓健曰:「此儿狂悖,宜早除之,不然,长大必破人家。」健将杀之,雄止之曰:「儿长成自当修改,何至使如此。」健乃止。及长,力举千钧,雄勇好杀,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初,健之长子死,生母强氏意在少子柳,健以谶有「三羊五眼」之言,故立之。
生既僭立,号年寿光。虽在谅暗,游饮自若。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备置左右。在位未几,后妃公卿,下至仆隶,杀五百余人。朝飨群臣,酣饮奏乐,生亲歌以和之。命其尚书令辛牢行酒,既而生怒曰:「何不强酒,犹有坐者!」引弓射牢而杀之。于是百僚大惧,无不引满,污服失冠,生以为乐。长安大风,或称贼至,宫门昼闭,五日乃止。生推告贼者,刳出心胃。生舅强平切谏,生凿其顶而杀之。虎狼大暴,从潼关至于长安,昼则断道,夜则发屋,不食六畜,专以害人。自其元年秋,至于二年夏,虎杀七百余人,民废农桑,内外忷惧。其官奏请禳灾,生曰:「野兽饥则食人,饱当自止,终不累年为患也。天将助吾行诛,以施刑教,但勿犯罪,何为怨天。」生如阿房,遇人共妹行者,逼令为淫,固执弗从,生怒杀之。其尚书仆射贾玄石,形貌美伟,生与妻楼上望见玄石在庭中,妻曰:「此何人也?」生曰:「汝欲得也。」乃诛玄石。生尝夜食枣过多,至旦病,使太医程延诊脉,延曰:「陛下食枣多,无他疾也。」生曰:「嘻,汝非圣人,焉知吾食枣?」乃杀之。常从舆上溲便,辇者谓之天雨。生既眇其目,所讳者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毁偏只之言,皆不得道,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胜纪。太白犯东井,其臣奏曰:「东井,秦也,太白罚星,必有暴兵起于京师。」生曰:「星入井者,必将渴耳,何所怪乎?」初,生梦大鱼食蒲,又长安谣曰:「东海大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是月,生以谣梦之故,诛太师鱼遵父子一十八人。东海,苻坚封也,时为龙骧将军,宅在洛门之东。又谣曰:「百里望空城,郁郁何青青。瞎人不知法,仰不见天星。」于是悉坏诸空城以禳之。「法」,是苻法也。
生耽湎于酒,无复昼夜。其臣朝谒,漏尽请见,生曰:「日知尽乎?须待饮讫。」因醉问左右曰:「吾统天下已来,汝等何所闻乎?」或对曰:「圣明宰世,子育百姓,罚必有罪,赏必有功,天下唯歌太平,未闻有怨。」生曰:「汝媚吾也。」引而斩之。他日,又问,或对曰:'陛下刑罚微过。」生曰:「汝谤吾也。」亦杀之。使宫人与男女裸交于殿前,引群臣临而观之。或生剥牛羊驴马,活燅鸡豚鹅鸭,数十为群,放之殿下。剥人面皮,令其歌舞。勋旧亲戚,杀害略尽,王公在者以疾告归,得度一日如过十年。至于截胫刳胎、拉胁锯颈者,动有千数。生夜对侍婢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当除之。」旦而侍婢以告,法与弟坚率壮士数百人入云龙门,宿卫者皆舍仗归坚。废生为越王,俄而杀之。
坚,字永固,一字文玉,雄第二子也。既杀苻生,以位让其兄清河王法,法固以推坚。于是去皇帝之号,僭称天王,号年永兴。以法为丞相、东海公,寻以疑忌杀之。改年为甘露,时建国二十二年也。坚从弟晋公柳反于蒲坂,魏公庾反于陕,燕公武反于安定,坚弟赵公双反于上邽,皆讨平之。慕容垂奔于坚,王猛劝坚杀之,坚不从。
三十八年,改为建元。坚遣使牛恬朝贡。使尚书令王猛伐邺,坚亲率大众以继之。克邺,擒慕容暐。坚使其右将军杨安攻克汉中,仍平蜀;又遣其武卫将军苟苌西伐凉州,降张天锡;遣其子长乐公丕攻克襄阳。坚观其史书,见母苟氏通李威之事,惭怒,乃焚其书。
坚南伐司马昌明,戎卒六十万,骑二十七万,前后千里,旗鼓相望。坚至项城,凉州兵始达咸阳,蜀汉之军,顺流而下,幽冀之众,至于彭城,东西万里,水陆齐进,运漕万艘,自河入石门,达于汝颍。坚弟阳平公融攻寿春,克之。融驰使白坚曰:「贼少易俘,但惧越逸,宜速进军。」坚大悦,舍大军于项城,轻骑八千,兼道赴之。坚与融登城,望昌明将谢石军,又望八公山上草木皆类人形,顾谓融曰:「此亦劲敌也,何谓少乎!」怃然有惧色。谢石欲战,苻融陈逼肥水,石遣使谓融曰:「君若小退师,令将士周旋,仆与君公缓辔而观之,不亦美也?」融于是麾军却陈,欲因其济,覆而取之。军遂奔退,制之不可止。融马倒见杀,军遂大败。谢石乘胜追击,至于青冈,死者相枕。坚单骑遁还淮北。初,谣言曰:「坚不出项。君臣劝坚停项,为六军声镇,坚不从。诸军悉溃,唯其冠军慕容垂一军独全,坚以千余骑赴之。收集离散,比至洛阳,众十余万。
行未及关,垂有贰志,说坚请巡抚燕代,并求拜墓,许之。垂遂杀坚骁骑将军石越、镇军将军毛当,引丁零之众攻坚子长乐公丕于邺。慕容泓、冲起兵华泽,坚遣子叡、晖前后击泓,为泓所败。长安鬼夜哭三旬。冲又击杀坚将姜宇于灞上,遂屯阿房,进逼长安。坚登城观之,叹曰:「此虏何从而出?其强若斯!」大言责冲曰:「尔辈群奴,正可牧牛羊,何为送死!」冲曰:「奴则奴矣,既厌奴苦,取尔见代。」坚遣使送锦袍一领遗冲,便者称有诏:「古人兵交,使在其间。卿远来草创,得无劳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怀。朕于卿恩分如何,而于一朝忽为此变?」冲命詹事答之,亦称皇太弟有令:「孤今心在天下,岂顾一袍小惠。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当宽贷苻氏,以酬曩好,终不使既往之事,独美于前。」坚大怒曰:「朕不用王景略、阳平公之言,使白虏敢至于此!」长安大饥,人民相食。姚苌叛于北地,与冲连和,合攻长安。有君乌数万,鸣于长安城上,其声甚悲,占者以为不终年,有甲兵入城之象。每夜有人周城大呼曰:「杨定健儿应属我,宫殿台观应坐我,父子同出不共汝。」旦遣寻求,不见人迹。先是,又谣曰:「坚入五将山长得。」坚大信之,告其太子永道曰:「天或导余,脱如谣言。留汝兼总戎政,勿与贼争利。吾当出陇收兵,运粮以给汝。天其或者正训予也。」遣其卫将军杨定击冲于城西,为冲所擒。坚弥惧,付永道以后事,率骑数百出如五将,宣告州郡,期救长安。月余,永道寻将母妻、宗室、男女数千骑出奔武都,遂假道入司马昌明。慕容冲入据长安。坚至五将山,姚苌遣其将吴忠围之。坚众奔散,独左右十数人,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进食。俄而兵至,执坚及其夫人张氏与少女宝锦,送诣姚苌。苌囚之,将害焉。坚自以平生遇苌厚,忿之,厉声大骂,谓张氏曰:「岂令羌奴辱吾儿!」于是杀宝锦。姚苌乃缢坚于新平佛寺。永道既奔昌明,处之江州,桓玄以为梁州刺史,后为刘裕所诛。永道名犯高祖庙讳。
坚子丕,字永叙。坚以为征东将军、冀州牧,封长乐公,镇邺。为慕容垂围逼,丕乃去邺,率男女六万余口进如潞川。坚骠骑将军张蚝、并州刺史王腾迎丕入据晋阳。坚既为姚苌所杀,太祖九年,丕乃僭称尊号,改年太安。先是,王猛子幽州刺史永亦率众赴之,丕以永为司徒、录尚书事,张蚝为司空,王腾为司隶,传檄远近,率多应之。
丕留王腾守晋阳,杨辅守壶关,率众四万,进据平阳,将讨姚苌。而慕容永请假道东归,丕弗许,怒曰:「永乃我之马将,首乱京畿,祸倾社稷,承凶继逆,方请逃归。是而可忍,孰不可恕!」使其丞相王永讨之,战于襄陵,永大败,死之。丕众离散,率骑数千南奔东垣。为司马昌明将冯该所杀。
丕族子登,字文高,粗险不修细行,故坚弗之奇也。长而折节,颇览书传。坚以为长安令,坐事黜为狄道长。
及关中起兵,奔于枹罕。群氐杀河州牧毛兴,推卫平为安西将军、河州刺史,平以登为长史。既而,枹罕诸氐以卫平年老,议欲废之,而惮其宗强,连日不决。氐有啖青者,谓诸将曰:「大事宜定,东讨姚苌,不可犹豫,一旦事发,返为人害。诸君但请卫公会集众将,青为诸君决之。」众咸以为然,因大飨。青抽剑而前曰:「卫公朽耄,不足以成大事。狄道长苻登,虽王室疏属,请共立之。」于是准登为使持节、都督陇右征羌诸军事、抚军大将军、雍河二州牧、略阳公,北众五万东下陇,据南安,驰使请命。丕以登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安王,余因其所称而授之。
后与姚苌战于胡奴阜,大破之。丕死,登国元年,登僭称尊号于陇东,号年太初,置百官。立坚神主于军中,载以辎軿,羽葆青盖,建黄旗,虎贲之士三百人以卫之,每战必告。缮甲治兵,引师而东,皆刻鉾铠为「死休」字,示以战死为志。每战,以长矛钩刃为方圆大陈,知有厚薄,从中分配,故人自为战,所向无前。登每围苌营,四面大哭,哀声动人,大呼曰:「杀君贼姚苌,出来!吾与尔决。何为枉害无辜!」苌惮而不应。
登进攻安定,苌袭其辎重,获登妻毛氏,将妻之,毛氏哭骂,苌杀之。登闻姚苌死,喜曰:「姚兴小儿,吾将折杖以笞之。」乃尽众而东,以趣废桥。与将尹纬据桥待之,争水不得,为纬所败,奔于平凉,入马毛山。姚兴攻之,登战死。
子崇,奔于湟中。僭称尊号,改年延初。寻为乞伏乾归所杀。
羌姚苌,字景茂,出于南安赤亭,烧当之后也。祖柯回,助魏将绊姜维于沓中,以功假绥戎校尉、西羌都督。父弋仲,晋永嘉之乱,东徙榆眉。刘曜以弋仲为平西将军、平襄公。烈帝之五年,弋仲率部众随石虎迁于清河之滠头,勒以弋仲为奋武将军,封襄平公。昭成时,弋仲死,子襄代,屯于谯城。慕容俊以襄为豫州刺史、丹阳公,进屯淮南,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为司马聃将桓温所败,奔于河东。后为苻眉所杀。
弋仲有子四十二人,苌第二十四,随兄襄征伐,襄甚奇之。襄之败也,苌率子弟降于苻坚。从坚征伐,频有战功,历宁、幽、兖三州刺史,封益都侯,邑五百户。苻坚伐司马昌明,以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谓苌曰:「朕本以龙骧建业,龙骧之号,初未假人,今特以相授。山南之事,一以委卿。」坚左将军窦冲进曰:「王者无戏言,此将不臧之征也,惟陛下察之。」坚默然。
及慕容泓起兵华泽,坚遣子卫大将军叡讨之,战败,为泓所杀。时苌为叡司马,惧罪奔马牧,聚众万余,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号年白雀,数月之间,众至十余万,与慕容冲连和,进屯北地。苻坚出至五将山,苌执而杀之。
登国元年,僭称皇帝,置百官,国号大秦,年曰建初,改长安曰常安。以其太子兴镇长安,自击苻登安定,败之。苌病,梦苻坚将天官使者、鬼兵数百,突入营中,苌惧走后宫,宫人迎苌刺鬼。误中苌阴。鬼相谓曰:「正中死处。」拔矛出血石余。寤而惊悸,遂患阴肿,医刺之,出血如梦。苌乃狂言,或称「臣」,或称「苌」,「杀陛下者兄襄,非臣之罪,愿不枉臣。」苌死,子兴袭位,秘不发丧。
兴,字子略,苌长子也。既灭苻登,乃发丧行服,僭称皇帝于槐里,号年皇初。天兴元年,兴去皇帝之号,降称天王,号年洪始。兴克洛阳,以其弟东平公绍镇之。三年,兴遣使朝贡,太祖遣谒者仆射张济使于兴。兴又大破乞伏乾归,遂入枹罕,获铠马六万匹,乾归降于兴。
太祖遣军袭兴高平公没弈于,于弃部众,率数千骑与赫连屈孑奔于秦州。追至于瓦亭,长安震惧。兴大议为寇,其臣咸以为不可,兴不从。天兴五年夏,兴遣其弟义阳公平率众四万侵平阳,攻乾壁六十余日,壁中众少失井,乃陷之。六月,太祖将讨平,遣毗陵王顺等三军六万骑为先锋。七月,车驾亲征;八月,次于永安。平募遣勇将,率精骑二百窥军,为太祖前锋将长孙肥所擒,匹马不返。平遂退走,太祖急追,及于柴壁。平因守固,太祖围之,兴乃悉举其众救平。
太祖闻兴将至,增筑重围,内以防平之出,外以拒兴之入。又截汾曲为南北浮桥,乘西岸筑围。太祖以步骑三万余人,渡蒙坑南四十里,逆击兴。兴晨行北引,未及安营,太祖军卒至,兴众怖忧。太祖诏毗陵王顺以精骑冲击,获兴甲骑数百,斩首千余级。兴退,南走四十余里,太祖引还。平竟不敢出,但使人烧围数百步而已。太祖知兴气挫,乃南绝蒙坑之口,东杜新坂之隘,守天渡,屯贾山,令平水陆路绝,将坐甲而擒之。太祖知兴气挫,乃南绝蒙坑之口,东杜新坂之隘,守天渡,屯贾山,令平水陆路绝,将坐甲而擒之。太祖又缘汾带冈树栅数十里,以卫刍牧者。九月,兴从汾西北下,凭壑为垒以自固。兴又将数千骑,乘西岸窥视太祖营,束柏材从汾上流下之,欲以毁桥,官军钩取以为薪蒸。兴还垒。太祖度其必攻西围,乃命修堑,增广之。至夜,兴果来攻,梯短不及,弃之堑中而还。又分其众,临汾为垒,叩逼水门,举平相望。太祖因截水中,兴内外隔绝,士众丧气。于是平粮尽窘急,夜悉众将突西南而出。兴列兵汾西,举烽鼓噪,为平接援。太祖简诸军精锐,屯汾西,固守南桥,绝塞水口。兴夜闻声,望平力战突免;平闻外鼓,望兴攻围引接。故但叫呼,虚相应和,莫敢逼围。平引不得出,穷迫,乃将二妾赴水而死。兴安远将军不蒙世、扬武将军雷重等将士四千余人,随平投水。太祖令泅水钩捕,无得免者。平众三万余人,皆敛手受执,擒兴尚书右仆射狄伯支,越骑校尉唐小方,积弩将军姚梁国,建忠将军雷星、康官,北中郎将康猥,兴从子伯禽已下四品将军已上,四十余人。兴远来赴救,自观其穷,力不能免,举军悲号,震动出谷,数日不止。频遣使请和,太祖不许,乃班师。
兴还长安。有雀数万头,斗于兴庙,毛羽折落,多有死者,月余乃止。识者曰:「今雀斗庙上,子孙当有争乱者乎?」又兴殿有声如牛吼。有二狐入长安,一登兴殿屋,走入宫,一入于市,求之不得。
先是,谯纵略有益宁之地,僭称尊号,遣使称蕃于兴,兴以纵为蜀王,加九赐。永兴三年,兴遣周宝朝贡。五年,兴遣使朝贡,并请进女,太宗许之。
兴中子广平公弼有宠,季之朝政。兴疾笃,长子泓侍疾于中,弼集党数千人,候兴死,欲杀泓自立。兴诸子侄外镇者,闻之,皆起兵讨弼。兴疾瘳,不忍诛弼,免官而已。神瑞元年,兴遣兼散骑常侍、尚书吏部郎严康朝贡。二年,兴遣散骑常侍东武侯姚敞、尚书姚泰奉其西平公主于太宗,帝以后礼纳之。兴复以弼为中军大将军,配兵三万,屯于渭北。兴又疾甚,弼遣其党姚武伯等率众攻端门。泓时侍疾,遣兵拒之,兴力疾临前殿,杀弼,弼党乃散。泰常元年,兴死,泓僭立。
泓,字元子,兴之长子也。既僭位,号年永和。赫连屈孑攻泓秦州,又克安定,遂据雍城。司马德宗将刘裕伐泓。裕遣将檀道济至洛阳,泓弟陈留公洸以城降。泓弟太原公懿反环境蒲坂,泓从弟齐公恢反于岭北,皆举兵伐长安。泓既有内难,裕遂长驱入关。泓战败,请降,送于建康市斩之。
略阳氐吕光,字世明,本出略堤。父婆楼,苻坚太尉。光年十岁,游戏好战陈之法,为诸儿所推。身长八尺四寸,肘有肉印。从王猛征讨,稍迁破虏将军。
坚以光为骁骑将军,率众七千讨西域,所经诸国,莫不降附。光至龟兹,王帛纯拒之,西域诸胡救帛纯者,七十余万人。光乃结陈为勾锁之法,战于城西,大破之,斩级万余,帛纯逃走,降者三十余国。光以驼二千余头,致外国珍宝及奇伎、异戏、殊禽、怪兽千有余品,骏马万余匹而还。苻坚凉州刺史梁熙遣兵拒之,光击破熙军,遂入姑臧。斩熙,自署护羌校尉、凉州刺史。
登国初,又自称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酒泉公。主簿尉佑,奸佞浅薄,光宠任之,谮诛姚皓、尹景等名士十余人。于是远近失望,人怀离贰。四年,光私称三河王,遣使朝贡。置官自丞郎已下,犹摄州事。号麟嘉元年。皇始初,光僭称天王,置百官,改号龙飞,立子绍为太子。遣使朝贡。光疾甚,立绍为天王,自号太上皇帝。光死,长子纂杀绍僭立。
纂,字永绪。既自立,号咸宁元年。纂弟大司马洪,名犯显祖讳,以猜忌不容,起兵攻纂,纂杀之,纵兵大掠。纂笑谓左右曰:「今日之战何如?」纂侍中房晷对曰:「先帝始崩,太子以幽逼致殂;山陵甫讫,大司马疑惧肆逆。京邑交兵,友交接刃。虽洪自取夷灭,亦由陆下无棠棣之义。且洪妻陛下弟妇也,洪女陛下之侄女也,奈何使小人污辱为婢妾。天地神明,岂忍见此!」因歔欷流涕。纂谢之,乃收洪妻子,纂昏虐任情,游田无度,耽荒酒色,与左右因醉驰猎于坑涧之间,或有谏者,纂皆不纳。又性多猜忌,忍于杀戮。纂从弟超杀纂。纂弟纬单马入城,超杀之而立其兄隆。
隆,字永基,光弟宝之子也。初,超让位于隆,隆难之,超曰:「今犹乘龙上天,岂得中下!」乃僭位,改神鼎元年。超使纂妻杨氏及侍婢数人殡纂于城西,超虑杨持珍宝出,使人搜之。杨氏责超曰:'郎君兄弟手刃相图,新妇旦夕死人,用金宝何为!」超惭而退。杨氏国色,超将妻焉,谓其父桓曰:「后若自杀,祸及卿宗。」桓以告之,杨氏曰:「大人本卖女与氐,以图富贵,一之以甚,复可使女辱于二氐乎!」乃自杀。
沮渠蒙逊、秃发辱檀频来攻击,河西之民,不得农西,谷价涌贵,斗直钱五千文,人相食,饿死者千余口。姑臧城门昼闭,樵采路断,民请出城,乞为夷虏奴婢者,日有数百。隆恐沮动人情,尽坑之。于是积尸盈于衢路,户绝者十有九焉。屡为蒙逊攻逼,乃请迎于姚兴。遣齐难率众迎之,隆遂降焉。至长安,寻复为兴所诛。
史臣曰:夷狄不恭,作害中国,帝王之世,未曾无也。刘渊等假窃名目,狼戾为梗,污辱神器,毒螫黎元,丧乱鸿多,一至于此。怨积祸盈,旋倾巢穴。天意其俟大人乎?
列传第八十四僭晋司马叡賨李雄僭晋司马叡,字景文,晋将牛金子也。初晋宣帝生大将军、琅邪武王伷,伷生冗从仆射、琅邪恭王觐。觐妃谯国夏侯氏,字铜环,与金奸通,遂生叡,因冒姓司马,仍为觐子。由是自言河内温人。初为王世子,又袭爵,拜散骑常侍,频迁射声、越骑校尉,左、右军将军。从晋惠帝幸临漳,其叔繇为成都王颍所杀,叡惧祸,遂走至洛,迎其母俱归陈国。
东海王越收兵下邳,假叡辅国将军。越谋迎惠帝于长安,复假叡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使镇下邳。寻加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假节,当镇寿阳,且留下邳。及越西迎惠帝,留叡镇后,平东府事。当迁镇江东,属陈敏作乱,叡以兵少因留下邳。永嘉元年春,敏死,秋,叡始到建业。五年,进镇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又以会稽户二万增封,加督扬、江、湘、交、广五州诸军事。六月,王弥、刘曜寇洛阳,怀帝幸平阳,晋司空荀蕃、司隶校尉荀组推叡为盟主。于是辄改易郡县,假置名号。江州刺史华轶、北中郎将裴宪并不从之。宪自称镇东将军、都督江北五郡军事,与轶连和。叡遣左将军王敦、将军甘卓、周访等击轶,斩之。宪奔于石勒。六年,叡檄四方,称与穆帝俱讨刘渊,大会平阳。
建兴元年,晋愍帝以叡为侍中、左丞相、大都督、陕东诸军事,持节、王如故。叡改建业为建康。七月,叡以晋室将灭,潜有他志,乃自大赦,为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又为丞相。叡号令不行,政刑淫虐,杀督运令史淳于伯,行刑者以刀拭柱,血流上柱二丈三尺,仅头流下四尺五寸,其直如弦。时人怨之。
平文帝初,叡自称晋王,改元建武,立宗庙、社稷,置百官,立子绍为太子。叡以晋王而祀南郊。其年,叡僭即大位,改为大兴元年。其朝廷之仪,都邑之制,皆准模王者,拟议中国。遂都于丹阳,因孙权之旧所,即禹贡扬州之地,去洛二千七百里。地多山水,阳为攸居,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下,所谓「岛夷卉服」者也。《周礼》,职方氏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与其财用、九谷、六畜之数要,周知其利害。东南曰扬州,其山镇曰会稽,其薮泽曰具区,其川三江,其浸五湖,其利金锡竹箭,其民二男五女,其畜宜鸟兽,其谷宜稻。春秋时为吴越之地。吴越僭号称王,僻远一隅,不闻华士。楚申公巫臣窃妻以奔,教其军阵,然后乃知战伐。由是晚与中国交通。俗气轻急,不识礼教,盛饰子女以招游客,此其土风也。战国时则并于楚。故地远恃险,世乱则先叛,世治则后服。秦末,项羽起江南,故衡山王吴芮从百越之兵,越王无诸身率闽中之众以从,灭秦。汉初,封芮为长沙王,无诸为闽越王,又封吴王濞于朱方。逆乱相寻,亟见夷灭。汉末大乱,孙权遂与刘备分据吴蜀。权阻长江,殆天地所以限内外也。叡因扰乱,跨而有之。中原冠带呼江东之人,皆为貉子,若狐貉类云。巴、蜀、蛮、獠、溪、俚、楚、越,鸟声禽呼,言语不同,猴蛇鱼鳖,嗜欲皆异。江山辽阔将数千里,叡羁縻而已,未能制服其民。有水田,少陆种,以罟网为业。机巧趋利,恩义寡薄。家无藏蓄,常守饥寒,地既暑湿,多有肿泄之病,障气毒雾,射工、沙虱、蛇虺之害,无所不有。叡割有扬、荆、梁三州之土,因其故地,分置十数州及诸郡县,郡县户口至有不满百者。
遣使韩畅浮海来请通和。平文皇帝以其僭立江表,拒不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