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教云虚灵是体,知觉是用,此是周程正法眼藏,可容以所知所觉混能知能觉也耶?夫知觉一而已,常虚常灵,不动于欲。欲动而知觉始失其虚灵者。虚灵有时失,而知觉未尝
无,似不可混而一。然未有无知觉之虚灵,此皆后儒有此两字而为之分疏云耳。若求其实而质以古圣之说,则知之一字足矣,不必言虚与灵,而虚灵在其中。盖心惟一知,知惟一念,一念之知彻首彻尾,常动常静,本无内外,本无彼此,焉有虚而后灵与夫能知所知种种分别也。凡种种分别者,盖未免因数字之义,依文生解,展转附会,非从一念之知彻底直透周子立无欲之旨,动静皆无欲也。程子所谓无事,盖情顺万事而无情,内外两忘而澄然无事者也。有动静内外之分,则用功未免有取有舍,有先后,虽未必是内非外,然要之未能两忘则一而已。
来教又谓,以能知觉为良,则格物是功效;以所知觉为良,是宜以格物为功夫。此执事自谓推见先师之意而不尽同其说者。然恐未然也。夫知以事为体,事以知为则。事不能皆循其知,则知不能皆极其至,故致知在格物,格物以致知,然后为全功。后世以格物为功者,既入于揣磨义袭而不知有致知之物;以致知为功者,又近于圆觉真空而不知有格物之知,及其宛转凑补,斐然成章,愈习愈熟,去道愈远矣。故格物致知之学,既不失于揣磨,而亦不失于空虚,此先师所以发千圣之秘旨者也。
答闾启明三
君子随其所居之位,事事物物循其是非之知,毋自欺而求自慊,所是必为,所非必不为,果断缜密,无所不尽,故物格而知至。此知是心之明德,是天理之昭明灵觉处。知常不欺,即是天理流行,于事事物物以达之天下,即是明德明于天下。先明诸心,然后力行,伊川先生此语意亦未莹。明道先生谓,明得尽,滓渣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然则,不力行者,岂得谓明诸心乎?
答陆主政子翼
知也者,自知之明,视听言动之非礼、喜怒哀乐之不中节,一切善与不善,诚密察而不自欺,则莫不知之,所谓物之则也。
答王新甫
夫自觉则不待强,不能强,则觉未真切也。夫官不可以求暇也。民未遂其生,与未复其本心,何啻水火之焚溺!治民者,将以救焚拯溺也,乌得厌烦?厌烦求静,得非救焚拯溺之心有所未切乎?夫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孔孟之道,忠恕而已矣。今语人以尧舜孔子,或不敢当。若语人以爱亲敬兄、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又何不敢当之有?
答周以介
夫性一而已,恶得有二?然危者为人心,微者为道心。危微之几,如水涌为波,波平为水,间不容发,则亦不可以其本一而不精察其所以二者而致之一也。
答孙宗禹
凡毁誉之来,皆益以感动其心,曰,是告我以过而导我于善者,益省其所未至而不敢足乎其所已能。君子无入而不自得之学,正己而不求诸人者如此。
答毛伯祥沈惟顺
人之身心,自朝至暮,视听言动之感应、喜怒好恶之酬酢,或作或止,无非事物。然念有善不善,故事物有格不格,而独知昭然,不可欺也。
答陈履旋周子云,无欲故静。今有意求静,欲也,厌烦又欲也,勉强顺俗又欲也,心恶得而静哉?
答冯州守
良知不由闻见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之用。良知闻见本不可得而二也。几微之间,一毫不以自欺,则洒扫应对,便可到圣人事,而况读书作文?苟自欺其独知,不尽其本然之善,则虽一匡天下,民受其赐,犹不得谓之仁义,不得谓之学,而况今之读书作文,以功利为心者乎?身心功夫,一真俱真,一得俱得。若不于功夫上求实际,而于文义上求分晓,则将有无穷可疑,而辨之虽明,亦无分毫于己者矣。人惟一心,心惟一念。一念之中,明觉精察之谓知,真切恳到之谓行。知不能真切恳到,是知而不行。知而不行即是病,即不得谓之知。行不能明觉精察,是行而不知。行而不知即是病,即不得谓之行。故心之知行本一,而人之不能一者,失其本心者也。非若后世以读书考古为知,以应事接物为行,判然二事而欲合之一也。惟慎其独知,念念毋自欺而恒自谦,则知行无不合一者矣。良知即是独知。独知非闲居独处之谓也。静亦此知,动亦此知,虽稠人广众中视听言动、喜怒哀乐,纷交错应,而此知之明,是是非非毫发不能自欺,即此是独,即此是良知本体。从慎独不自欺处发用,即是良知发用,即是天理物则。虽至于勉强困衡,亦不为造作安排。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