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为宗伯,数置酒延贵溪,皆不许。间许至期复辞,所征集诸方异物,红羊、貔狸、消熊、栈鹿,俱付乌有。一日,候出直,乃启齿,次揆翟诸城[銮]力为从臾,乃曰:“吾以某日自阁出,即相造也。”至日,诸城为先憩朝房以俟,乃贵溪复过家寝它姬所。薄暮始至,就坐,甫三勺,略取沾唇,忽傲然长揖命舆。诸城亦不敢后,三人者竟不交一言,嵩大衔之。
王山人逢年谒袁文荣[炜]于政府,时天子方修祠祀、新礼乐,文荣使以笔札从事承明,遂属草应制文字。会有所更窜,山人谓:“阁下以时文取科,以青词拜相,恶知天下有古文哉?”竟不辞而去。文荣遣骑追之弗及。山人自负,谓谩世敌嵇康,缀文敌马迁,赋诗敌阮籍,骚敌屈、宋,书敌二王,作《五敌诗》。
陆处士治晚年贫甚,有贵官子因所知以画请。处士作数幅答之,其人厚具贽币以酬。处士曰:“吾为所知,非为贫也!”立却之。
崔子忠画法规古人,敦尚简远。兴至,解衣盘礴,间遗知己。庸夫俗子,用金帛相购请,虽值穷饿,掉头弗顾。其故人宋玫居谏垣,数求之不予,诱而致之邸舍,谓曰:“更浃旬不听出,则子之盎鱼盆树且立槁矣。”子忠不得已,乃予画。画成别去,坐邻舍,使僮往取之,曰:“有树石简略处,须一增润。”玫欣然付与,立取碎之而去。
一时相子,乞汤临川[显祖]为父传。临川唾曰:“严、夏、高、张,被狐貉啖尽,以笔缀之,如以帚聚尘。惟青霞、君典,时在吾心眼中。”临川为龙宗武谀草,士论惜之。
姚孟长[希孟]为诸生时,申相公里居,结夏园亭,与客对弈。孟长入,箕踞散发,熟视良久,揶揄而出。或谓宜少逊,曰:“何居乎伴食宰相?”
缪当时[昌期]读书西溪,与田夫牧竖偶语呴濡,尔汝相狎。至轩车遗门,意有不可,直视旁睇,手掇衣裾,一揖之外,忽忽不相酬对。
杨忠烈方疏劾逆奄,当时匹马过从,每离立长安道上,停车拊马,戟手骂珰。及忤珰就微,经毗陵驿舍,缇骑抹首靴裤,狰狞植立。当时与客谈时宰诌附当路状,俯躬起立,低声罄折,曲尽情态。缇骑为哄笑失声,跌宕嗢噱自若。
永乐甲辰,上策进士,本孙日恭第一,邢宽第三。已更易之,笑曰:“暴不如宽。”盖合日、恭字为暴云。
吴文定初下第归,闻母病,抵关不及报辖,关主拘系之。公不为意,以诗上之云:“扁舟载得愁千斛,闻说君王不税愁。”主关者惭而释之。
景泰间,刘主静为洗马,兵侍王伟戏曰:“君职洗马,日洗几何?”刘曰:“大司马业洗净矣,少司马犹未也。”众噱然。后王谓刘曰:“众人假庶子,君是真庶子。”盖主静母,庶也。
陆式斋大参留滞郎署,已迁职方。李西涯学士戏语之曰:“先生其知几乎,曷为又入职方?”式斋应声曰:“太史非附热者,奈何只管翰林?”
何仲默与李献吉曰:“君江西以后诸作,色黯淡而中理披曼,读之若摇鞞铎。”李曰:“君作如搏沙弄泥,散而不茔,阔者鲜把持,至其行文,又无针线。”
刘希贤曰:“丘仲深一屋散钱,殊欠索子。”仲深应之曰:“希贤一屋索子,惟欠散钱。”
阁中试《春阴》诗,命题不欲泥律体。王钦佩[韦]作歌行,其警句云:“朱阑十二昼沉沉,画栋泥融燕初乳。”后储柴墟过钦佩,索观之。击节称赏曰:“绝似温、李。”[原缺]亦在座,曰:“本是摩诘、苏州,何言温、李?”盖以钦佩姓名合为戏。
费文宪为侍郎,兄为太常卿。一日公宴,以长少易位。刘瑾适过之,云:“费秀才以羊易牛。”公云:“赵中官指鹿为马。”瑾怫然去。
孙太白自夸其”青崖贴天日,下照芝草班“之句,不减曹氏父子。昆仑山人张诗掉头大笑,太白为之短气。诗谓坐客:“今日昆仑山压倒太白!”
陆平泉见赞宁《笋谱》,曰:“秃翁老馋,不惜口业。好事者据为食史,不知此乃淇园渭川刑书也。”
席都御书以议大礼称旨,擢尚书,骤加少保。一内臣见其束玉,阳为不识,曰:“此毋乃大理石耶?”
世庙时,客语凤洲曰:“大内有眚,十目十手,是何祲也?”凤洲曰:“诸君不尝读《大学》乎?‘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为谁?”分宜知而衔之。
癸未会试,主司出策,语诋阳明学。阳明弟子徐珊,拂衣而出,时论高之。后为辰州同知,侵饷事发,自缢死。时人语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缢死。”
高中玄是介溪门生,然雅相谐谑。为编修日,介溪自内直回,往候之。适其乡人环立,介溪一至,众拱以前。中玄曰:“偶忆韩诗,敢为师道之?”严问何语,曰:“大鸡昂然来,小鸡耸而待。”介溪亦笑。人素嘲江西人为”鸡“,故云。
祝枝山右手骈拇指,或戏曰:“君之富于笔札,应以多指。”枝山曰:“诚不以富,亦指以异。”
常熟严相公面麻,新郑高相作文用腹草。在翰林时,高戏曰:“公豆在面上。”严应声曰:“公草在腹中。”
莫廷韩过袁太冲家,见有书琵琶果者,相与大笑。适屠赤水至,曰:“枇杷不是此琵琶。”袁曰:“只为当年识字差。”莫云:“若使琵琶能结果,满城箫鼓尽开花。”为之绝倒。
吴中一布衣诣沈一贯,给事钱梦皋在座,戏之云:“昔之山人为山内闲人,今之山人为山外游人。”布衣对云:“昔之给事给黄门事,今之给事给相门事。”一座咳然。
第3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