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儒之解《大学》者,以意为心之所发,而以所发先所存,故于《中庸》亦有”致和以致中“等语。近时邹吉水有曰:“舍已发之和而欲求未发之中,虽孔子不能。”总为不能出脱一”意“字,故其说种种悠谬。信如此,只合和为天下之大本矣。
问:“‘虽不见闻,亦不敢忽’,如何?”曰:“此除是闭耳合眼也。心不在焉,始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时。若静中工夫愈得力,则耳目聪明亦愈加分晓,可见人一生无不睹不闻时也。若谓戒惧工夫不向睹闻处着力,则可。”
知在善不善之先,故能使善端充长而恶自不起。若知在善不善之后,无论知不善无救于短长,势必至遂非文过,即知善反多此一知,虽善亦恶。今人非全不知,只是稍后耳,视圣人霄壤。知只是良知,而先后之间,所争致与不致也。
起一善念,吾从而知之,知之之后,如何顿放此念?若顿放不妥,吾虑其剜肉成疮。起一恶念,吾从而知之,知之之后,如何消化此念?若消化不去,吾恐其养虎遗患。总为多此一起,才有起处,虽善亦恶。转为多此一念,才属念缘,无灭非起。今人言致良知者如是。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此兴亡之先兆也。盖人心亦有兆焉。方一念未起之先,而时操之以戒惧,即与之一立。立定不至有岐路相疑之地,则此心有善而无恶。即有介不善于善中,而吾且择之精而守之一,若明镜当空,不能眩我以妍媸。此所谓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吾之言致知之学者如是。
就性情上理会,则曰涵养。就念虑上提撕,则曰省察。就气质上消镕,则曰克治。省克得轻安,即是涵养。涵养得分明,即是省克。其实一也,皆不是落后着事。
知无先后,但自诚而明,便占先手,故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若自明而诚,尚得急着。离诚言明,终落后着。即明尽天下之理,都收拾不到这里来,总属狂慧。
天命之性,不可得而见,即就喜怒哀乐言之,犹以为粗几,不足据也。故又就喜怒哀乐一气流行之间,而诚通诚复,有所谓鬼神之德者言之,德即人心之德,即天命之性。故不睹不闻之中,而莫见莫显者存焉。是以君子之戒慎恐惧真若或使之,如所谓“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临汝,无贰尔心“者。故特以《祭法》推明之,一切工夫,总是一诚。乃信阳明先生”戒慎恐惧是本体“之说,非虚语也。本体此诚,工夫亦此诚,相逼成象,洋洋复洋洋,凡以见鬼神之为德如此。
本心之学,圣学也。而佛氏张大之,讳虚而言空。空故无所不摄,摄一切有无而皆空,一切有无不受也。又离一切有无而不空,其所空自在也。看来只是弄精魄,语下而遗上者欤?
诚者不思而得,良知不虑而知。良知,一诚也。致知,诚之者也。此文成秘旨。
“太极本无极“是直截语。如后人参解,乃曰“太极本于无极“耳。信如此,岂不加一重障碍?宜象山之听听而讼也。
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何故避性字不言?只为性不可指言也。盖曰吾就性中之情蕴而言,分明见得是善。今即如此解,尚失孟子本色,况可云以情验性乎?何言乎情之善也?孟子言这恻隐心就是仁,何善如之?仁义礼智皆生而有之,所谓性也,乃所以为善也。指情言性,非因情言性也。即心言性,非离心言善也。后之解者曰:“因所发之情而见所存之性,因所情之善而见所性之善。”岂不毫厘而千里乎?
凡所云性,只是心之性,决不得心与性对。所云情,可云性之情,决不得性与情对。
“恻隐之心,仁也”。又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说者以为端绪见外耳,此中仍自不出来,与”仁也“语意稍伤。不知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只说得仁的一端,因就仁推义礼智去,故曰四端,如四体判下一般。说得最分明。后人错看了,又以诬仁也。因以孟子诬《中庸》未发为性、已发为情,虽喙长三尺,向谁说?
“口之于味“一章,最费解说,今略为拈出。盖曰耳目口鼻之欲,虽生而有之之性乎,然独无所以宰制之乎?是即所谓命也。故君子言命不言性,以致遏欲存理之功。纲常伦物之则,有至有不至,虽生而若限之命乎,然孰非心之所固有乎?是则所谓性也。故君子言性不言命,以致尽人达天之学。盖性命本无定名,合而言之,皆心也。自其权籍而言则曰命,故尝能为耳目口鼻君。自其体蕴而言则曰性,故可合天人、齐圣凡而归于一。总许人在心上用功,就气中参出理来,故两下分疏如此。若谓命有不齐,惟圣人全处其丰,岂耳目口鼻之欲圣人亦处其丰乎?性有不一,惟圣人全出乎理,岂耳目口鼻之性独非天道之流行乎?审若此,既有二性,又有二命矣。惟提起心字,则性命各有条理,令人一一推诿不得。此孟子道性善本旨也。后之言性者离心而言之,离之弗能离,则曰一而二,二而一,愈玄愈远。离性言命亦然。
(羲以为性命之辨,莫明于此。耳目口鼻是气之流行者,离气无所为理,故曰性也。然即谓是为性,则理气浑矣。乃就气中指出其主宰之命,这方是性。故于耳目口鼻之流行者,不竟谓之为性也。纲常伦物之则,世人以此为天地万物公共之理,用之范围世教,故曰命也。所以后之儒者穷理之学,必从公共处穷之,而我之所有者,唯知觉耳。孟子言此理自人所固有,指出性真,不向天地万物上求,故不谓之命也。宋儒以上段是气质之性,下段是义理之性,岂不误哉!)
勿忘勿助间适合其宜,便是义,非以勿忘勿助去集那义也,如此正是义袭了。
知言之学,只是从未发之中看得透,故早破了偏见。此处差之毫厘,气便于此而受过,过则暴也。此孟子得统于子思处。
主一之谓敬。心本有主,主还其主,便是主一。今日乃打破敬字。
濂溪以中言性,而本之刚柔善恶。刚柔二字,即喜怒哀乐之别名。刚善则怒中有喜,恶则只是偏于刚,一味肃杀之气矣。柔善则喜中有怒,恶则只是偏于柔,一味优柔之气矣。中便是善,言于刚柔之间认个中,非是于善恶之间认个中,又非是于刚善柔善之外另认个中也。此”中“字分明是”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故即承之曰“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图说》言“仁义中正”,仁义即刚柔之别名,中正即中和之别解,皆为《中庸》注疏。后人不解《中庸》,并不解《图说》、《通书》矣。
周子思之功全向几处用。”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知几故通微,通微故无不通,故可以尽神,可以通诚,故曰:“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机也。”吉凶之机,言善恶由此而出,非几中本有善恶也。几动诚动,言几中之善恶方动于彼,而为善去恶之实功已先动于思。所以谓之”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所以谓之”知几其神”。机非几也,言发动所由也。
第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