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庵有答先生书云:“前三物为物三,后三物为物一。”为自相矛盾。要之物一也,而不能不散而为两,散而为万。先生之言,自是八面玲珑。
昔夫子谓子贡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子曰:“非也。予一以贯之。”然则圣人之学乃不有要乎?彼释氏之外人伦、遗物理而堕于空寂者,固不得谓之明其心矣。若世儒之外务讲求考索而不知本诸心者,其亦可以穷理乎?(《与夏敦夫》)
洙泗渊源,原是如此。得曾子发明,更是朴实头地。曾子就诚处指点,先生就明处指点,一而已矣。
心无动静者也。其静也者,以言其体也。其动也者,以言其用也。故君子之学,无间于动静。其静也,常觉而未尝无也,故常应。其动也,常定而未尝有也,故常寂。常应常寂,动静皆有事焉,是之谓集义。集义故能无祗悔,所谓“动亦定,静亦定“者也。心一而已,静其体也,而复求静根焉,是挠其体也。动其用也,而惧其易动焉,是废其用也。故求静之心即动也,恶动之心非静也,是之谓动亦动,静亦动,将迎起伏,相寻于无穷矣。故循理之谓静,从欲之谓动。欲也者,非必声色货利外诱也,有心之私皆欲也。故循理焉,虽酬酢万变,皆静也,濂溪所谓主静无欲之谓也,是谓集义者也。从欲焉,虽心斋坐忘,亦动也,告子之强制正助之谓也,是外义者也。(《答伦彦式》)
与《定性书》相为表里。
且以所见者实体诸心,必将有疑。果无疑,必将有得。果无得,又必有见。(《答方叔贤》)
如此用功,真不怕不长进。
孟子云:“是非之心,智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即所谓良知也。孰无是良知乎?但不能致之耳。(曷谓)【《易》曰】:“知至至之。”知至者,知也;至之者,致知也。此知行之所以一也。(《与陆元静》)
良知之智,实自恻隐之仁来。
妄心则动也,照心非动也。恒照则恒动恒静,天地之所以恒久而不已也。照心固照也,妄心亦照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息。有刻暂停则息矣,非至诚无息之学也。照心非动者,以其发于本体明觉之自然,而未尝有所动也,有所动,则妄矣。妄心亦照者,以其本体明觉之自然者未尝不存于其中,但有所动耳,无所动,即照矣。无妄无照,非以妄为照、以照为妄也。照心为照,妄心为妄,是犹有妄有照也。有妄有照,则犹二也,二则息矣。无妄无照,则不贰,不贰则不息矣。
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虽妄念之发,而良知未尝不在,但人不知存,则有时而或放耳。虽昏塞之极,而良知未尝不明,但人不知察,则有时而或蔽耳。虽有时而或放,其体实未尝不在也,存之而已耳。虽有时而或蔽,其体实未尝不明也,察之而已耳。(《答陆元静》)
理无动者也,常知常存,常主于理,即不睹不闻、无思无为之谓也。不睹不闻、无思无为,非槁木死灰之谓。睹闻思为一于理,而未尝有所睹闻思为,即是动而未尝动也,所谓“动亦定,静亦定”,体用一原者也。(《答陆元静》)
未发之中,即良知也,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也。有事无事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有事无事也。寂然感通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寂然感通也。动静者所遇之时,心之本体固无分于动静也。理无动者也,动即为欲。循理,则虽酬酢万变,而未尝动也。从欲则虽槁心一念,而未尝静也。(《答陆元静》)
此戒慎恐惧者是良知。
必欲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此作圣之功也。必欲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非防于未萌之先而克于方萌之际,不能也。防于未萌之先而克于方萌之际,此正《中庸》戒慎恐惧、《大学》致知格物之功,舍此之外,无别功矣。(《答陆元静》)
不思善,不思恶,时认本来面目,此佛氏为未识本来面目者设此方便。本来面目,即吾圣门所谓良知。今既认得良知明白,已不消如此说矣。随物而格,是致知之功,即佛氏之常惺惺,亦是常存他本来面目耳。体段工夫大略相似,但佛氏有个自私自利之心,所以便不同。(《答陆元静》)
病疟之人,疟虽未发,而病根自在,则亦安可以其未发而遂忘服药调理之功乎?若必待疟发而后服药调理,则既晚矣。(《答陆元静》)
“照心固照,妄心亦照”二语,先生自为注疏已明,读者幸无作玄会。未病服药之说,大是可思。
君子之所谓敬畏者,非有所恐惧忧患之谓也,乃戒惧不睹、恐惧不闻之谓耳。君子之所谓洒落者,非旷荡放逸、纵情肆意也,乃其心体不累于欲,无入而不自得之谓耳。夫心之本体,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明灵觉,所谓良知也。君子之戒慎恐惧,惟恐其昭明灵觉者或有所昏昧放逸,流于非僻邪妄而失其本体之正耳。戒慎恐惧之功无时或间,则天理常存,而其昭明灵觉之本体无所亏蔽,无所牵扰,无所恐惧忧患,无所好乐忿懥,无所意必固我,无所歉馁愧怍,和融莹彻,充塞流行,动容周旋而中礼,从心所欲而不逾,斯乃所谓真洒落矣。是洒落生于天理又常存,天理常存生于戒慎恐惧之无间,孰谓敬畏之增反为乐之累耶?(《与舒国用》)
最是发明宋儒主敬之说
《系》言“何思何虑”,是言所思所虑只是一个天理,更无别思别虑耳,非谓无思无虑也。故曰“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云“殊途”,云“百虑”,则岂谓无思无虑耶?心之本体即是天理,只是一个,更何思虑得?天理原是寂然不动,原是感而遂通,学者用功,虽千思万虑,只是要复他本来体用而已,不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来。故明道云:“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若以私意安排思索,便是用智自私矣。何思何虑,正是工夫。在圣人分上便是自然的,在学者分上便是勉然的。(《答周道通》)
如此,方与不思善恶之说迥异。
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