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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近与一人论理气,因问之曰:“人当哀痛时,满体如割,涕泪交流,此恻隐之心也。当羞愧时,面为发赤,汗流被体,此羞恶之心也。今且分别谁是理耶,谁是气耶?”其人唯唯。曰:“未也。哀痛羞愧固有发不中节时,亦复涕汗流出,岂亦理之为耶?”其人不能自解。某曰:“理非别有一物,只就气该得如此便是理。理本该得如此,然却无为其能如此处,皆气为之也。然气运不齐,有不能尽如此处。理气合一,则理即是气,气即是理,昭乎不分,孟子所谓配也。气与理违,则判而二矣,夫子所谓‘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又谓‘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皆此意也。今试就吾心日用间体验,有时分明见得理该如此,而吾不能如此,打成两片。若谓气即是理,只好说善底一边,那恶一边便说不去矣。”
大成乐谱,但以一声协一字。今谱古诗,须有散声,方合天然之妙。向见陈元诚歌古诗,散声多少,皆出天然,安排不得,必须谱出来,然后人可学耳。
象山天资甚高,论学甚正,凡所指示,坦然如由大道而行。但气质尚粗,锻炼未粹,不免好刚使气,过为抑扬之词,反使人疑。昔议其近于禅学,此某之陋也。
大抵人自未应事及乎应事,以至事过,总是此心又进一步。自未起念时及乎起念,以至念息,亦犹是也。善用功,则贯串做一个,否则间隔矣。吾所谓立本是贯穿动静工夫,研几云者,只就应事起念时更着精彩也。
道体浩浩无穷,吾辈既为气质拘住,若欲止据己见持守,固亦自好,终恐规模窄狭,枯燥孤单,岂能展拓得去。古人所以亲师取友、汲汲于讲学者,非故泛滥于外也,止欲广求天下义理而反之于身,合天下之长以为一己之长,集天下之善以为一己之善,庶几规模阔大,气质不得而限之。
侍郎余讱斋先生佑
余佑,字子积,别号讱斋,鄱阳人。年十九,往师胡敬斋,敬斋以以女妻之。登弘治己未进士第,授南京刑部主事。忤逆瑾,落职。瑾诛,起知福州,晋山东副使,兵备徐州。以没入中官货,逮诏狱。谪南宁府同知,稍迁韶州知府,投劾去。嘉靖改元,起河南按察使,调广西,两迁至云南左布政,以太仆卿召,转吏部右侍郎,未离滇而卒,戊子岁也,年六十四。
先生之学,墨守敬斋,在狱中着《性书》三卷,其言程、朱教人,拳拳以诚敬为入门,学者岂必多言,惟去其念虑之不诚不敬者,使心地光明笃实,邪僻诡谲之意勿留其间,不患不至于古人矣。时文成《朱子晚年定论》初出,以朱子到底归于存养。先生谓文公论心学凡三变:如《存斋记》所言“心之为物,不可以形体求,不可以闻见得,惟存之之久,则日用之间若有见焉”,此则少年学禅,见得昭昭灵灵意思。及见延平,尽悟其失;复会南轩,始闻五峰之学,以察识端倪为最初下手处,未免阙却平时涵养一节工夫。《别南轩诗》:“惟应酬酢处,特达见本根。”《答叔京书》尾谓“南轩入处精切”,皆谓此也。后来自悟其失,改定已发未发之论,然后体用不偏,动静交致其力,功夫方得浑全。此其终身定见也,安得以其入门功夫谓之晚年哉!
愚按:此辨正先生之得统于师门处。《居业录》云:“古人只言涵养,言操存,曷尝言求见本体?”是即文成少年之见也。又云:“操存涵养是静中工夫,思索省察是动上工夫,动静二端,时节界限甚明,工夫所施,各有所当,不可混杂。”是即文公动静交致其力,方得浑全,而以单提涵养者为不全也。虽然,动静者,时也;吾心之体,不着于时者也。分工夫为两节,则静不能该动,动不能摄静,岂得为无弊哉!其《性书》之作,兼理气论性,深辟性即理也之言。盖分理是理,气是气,截然为二,并朱子之意而失之。有云:“气尝能辅理之美矣,理岂不救气之衰乎?”整庵非之曰:“不谓理气交相为赐如此。”
太仆夏东岩先生尚朴
夏尚朴,字敦夫,别号东岩,永丰人。从学于娄一斋谅。登正德辛未进士第,历部属守惠州、山东提学道,至南京太仆少卿。逆瑾擅政,遂归。王文成赠诗,有“舍瑟春风”之句,先生答曰:“孔门沂水春风景,不出舆廷敬畏情。”先生传主敬之学,谓“才提起便是天理,才放下便是人欲”,魏庄渠叹为至言。然而訾象山之学以收敛精神为主,“吾儒收敛精神,要照管许多道理,不是徒收敛也”,信如兹言,则总然提起,亦未必便是天理,无乃自背其说乎!盖先生认心与理为二,谓心所以穷理,不足以尽理。阳明点出“心即理也”一言,何怪不视为河汉乎!
夏东岩文集
卓然竖起此心,便有天旋地转气象。
学者涵养此心,须如鱼之游泳于水始得。
才提起便是天理,才放下便是人欲。
君子之心,纤恶不容,如人眼中着不得一些尘埃。
学者须收敛精神,譬如一炉火,聚则光焰四出,才拨开,便昏黑了。
寻常读“与点”一章,只说胸次脱洒是尧、舜气象,近读二典三谟,方知兢兢业业是尧舜气象。尝以语双门詹困夫,困夫云:“此言甚善。先兄复斋有诗云:‘便如曾点象尧舜,怕有馀风入老庄。’”乃知先辈聪明,亦尝看到此。
朱子云:“颜子之乐平淡,曾点之乐劳攘。”近观《击壤集》,尧夫之乐,比之曾点尤劳攘。程子云:‘敬则自然和乐。’和乐只是心中无事,方是孔颜乐处。”
道理是个甜的物事。朱子《训蒙诗》云:“行处心安思处得,馀甘尝溢齿牙中。”非譬喻也。
不问此心静与不静,只问此心敬与不敬,敬则心自静矣。譬如桶箍才放下,使八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