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五年冬,八闽既复,姚上闻,特擢福建按察使,旋升两广总督。留村在无锡,既膺殊遇,夙驾将行,锡之父老士庶,被泽蒙庥者,自县治以至河干,直达于省城之金阊门。
八九十里,号泣攀留,行趾相接,不下数万人。其。绅及受知之士,则操舟祖道,肆筵设席,鼓吹喧阗。或有执卮酒以献于道者,亦连樯数十里,依依不舍。使君为之泫然,士民之感德如此。
李敏达逸事康熙末,各省钱粮多亏,世宗诏清查,天下震慑。李敏达公卫,总督浙江,闻之,诣内幕问策,皆瞠不语。公曰:“不请朝臣来,天子弗信。朝臣至而督抚无权,事败矣。宜速缮一疏,极言浙省废弛久,诚得内大臣督治甚善。但内臣初至,未得要领,臣身任地方,需臣协理,事裁办。”疏成,驰奏。即诈称生日,开筵受贺,浙中七十二州县,无不麇集者。公张灯陈百戏,止而觞之,召诸州县至密室,语曰:“清查使者至矣,汝库亏丝毫勿欺我,我能救汝,否者发露被诛,勿我怨。”皆泣谢曰:“如公教。”归皆核册密呈,其无亏者,具状上。亡何奏下,许公协理,清查大臣户部尚书彭维新实来。先至江南,江南督抚不敢阑语,一听彭所为。彭天资险。,钩考烦密,民吏不堪,州县拟流、斩、监、追者无算。
毕,到浙,气骄甚。公迎见,即持朱批示之曰:“朝廷许卫与闻,公勿如江南办也。”彭气沮,稍稍礼下于公。公置酒宴彭,半巡执怀叹曰:“凡共事者,未有不争者也。
某性粗,好与人角,屡蒙上诲。今誓与公无争而后可,但不知如何而后可以无争。”彭曰:“分县而办何如?”公曰:“善。”呼侍者书州县名若干,揉小纸如豆,髹盘盛与彭,起分拈之,暗有徽记,彭不知也。其亏者,归公,其无所亏者,归彭。彭刻苦辜较,手握算,至胼起,卒无所得。而公密将赃罚闲款,盐课赢余,私摊抵矣。故使人问曰:“有亏否,何如?”彭曰:“无之。”彭问公,公阳为喜出意外者,而应曰:“亦无有也。”遂两人同奏浙省无亏。世宗大悦,语人曰:“他人闻清查多忧愁,独李卫敢张灯宴,彼教督有素,自信故也。”
晋秩太子太保,赏赐无算,各官俱加一级。江南之人,望如天上。河东总督田文镜柄用时,忌公,暗劾公,上不为动。田惧,转结纳,伺公居太夫人丧,遣人以厚赙吊。公骂曰:“吾母虽馁,不饮小人一勺水也。”麾使者于大门之外,而投其名纸于溷中。然性极服善,一日坐堂上,命吏胥田芳作奏,请封五代。田不可,曰:“封典止三代,无五代,芳不能作此奏。”固命之,对如前。公大怒,骂曰:
“畜产,例自我创,何干汝而逆我?”田遽起立,勃然曰:“公大误,公怙天子一时宠,忘王章。芳故晓公,公当谢芳,乃辱及其亲何也?且公为人子孙,封三代而犹未足,芳亦人子孙,未封一代。而公以畜产宠秩之,何用心逆人道耶?
芳殊不服!芳殊不服!”公素负气,忽公堂为吏所折,窘不知所为。强复怒曰:
“便是我误,汝不服,奈何?”曰:“公大人也,芳小吏也,岂特公詈芳,芳无如公何,即公杖死芳,芳亦无如公何。所可惜者,大人之威,能申于小吏,而小吏之理,殊直于大人耳!”言毕竟走出。公默然,顾左右,乱以他语而罢。是晚召芳,芳疑公蓄怒,将阴祸之。入,色如土。公握其手,笑曰:“汝有胆识而辱为吏,可惜!
吾贷汝千二百金,纳县丞,他日事上官,亦以直道行之。”田泣谢,得富平县丞,选凤翔令,以贤闻。
傅卓园者,名魁,公标下卒也。少无赖,以材武入勇健营。涿州大盗李自洪,力敌千人,匿大邵村牛四家,公命卓园往擒。卓园请标下李昌明及韩景琦俱。公笑曰:“汝往,能擒此贼。昌明往,非昌明杀贼,则贼杀昌明。韩景琦往,必误乃公事。不信,如汝意试之。”卓园夜至牛村,自洪方谋劫冉贡生家,未发。卓园破门入,昌明舞双锤先登,贼暗中斫之,伤,大呼仆地。
卓园继进,门小,器无所施。弃其戟,手掐贼阴而曳之,小肠出矣。
贼抱卓园,刃其背万千,幸衷甲不死,然骨入者寸许。卓园绕贼肠于臂,至三匝,贼犹能运刀。韩景琦急来助,昏黑不辨,捧傅足,以为贼而缚焉。傅自念受两人敌必败,不得已,逆而之,绳三重皆断。韩仆出数步外。天渐明,三人共缚盗,献之辕。公大笑曰:“吾所料何如?”盗且死,顾行刑者曰:“吾为盗三十年,杀人如草,官兵屡捕,无敢格斗,今擒我者壮土也,愿一见而死。”或指卓园,盗运目久之,叹曰:“我久当死,死于足下,值矣。我所遗宝刀,知足下来,哀鸣三日,宜赠子佩之。我死不悔为盗,悔不知天下之尚有人也。”
陈恪勤轶事陈恪勤鹏年,字沧州,以康熙辛未进士,知衢州府西安县,有善政。大学士张鹏翮荐之,移知山阳,迁知海州,再迁知江宁府。清圣祖南巡,总督阿山借供张名,欲加税,公不可,乃以他事中之,落职。按验,圣祖赦之,命入武英殿修书,起知苏州府。公廉干有才,民爱之如水趋壑,每褫职按问,老幼罢市聚哭,持糒醪相遗。满州驻防兵亦率男妇踏门入,牵袍嗅靴,求见陈青天状貌。闻赦诏下,焚香跪北呼万岁者,其声殷天。系江宁狱,或绝其食,狱卒怜之,私哺以饼,为守者李丞侦知,怒杖卒四十。日通一勺水,入狱者如之,公自分命绝矣。忽闻外有贵人驺唱声甚高曰:“狱官来,我浙江巡抚赵申乔也,入觐时皇上命我语江南督抚‘还我活陈鹏年’,不知汝等可知否?”言毕去,不与公交一语。
未十年,公总督南河,李为邳睢同知,大惧,来谒公。公无言,李心稍安,疑公忘之矣。
居亡何,黄河南岸崩,刍茭翔贵,治者竹楗石。,需金万。公张饮,召河官十余人入,酒行,叹曰:“鹏年饿江宁狱几死,不意有今日。”自贺一觥,且饮且目李,目闪闪如电,须髯翕张,李色变,客亦瞠视,不知所以。公笑曰:“诸君不贺我乎?盍尽一觥?”合席诺声如雷,不能者强毕之。俄奴捧饕餮樽出,磁而。金者也,状狞恶。公起手斟之,偏示客曰:“满乎?”曰:“满矣。”持行至李所,曰:“某年月日为一饼故,杖狱卒,欲饿我死者,非他人即足下也。
今河岸崩,百万生灵所关,不比老陈性命不值一钱也。罚汝饮,即往办治,放一勺水入民田者,请敕书斩汝,亦使群公知鹏年非报私仇者。”李长跪,色若死灰,持樽,樽堕地碎,两手自博,叩头数百。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