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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历来,在封建礼教下削发为尼的怨女,一旦获得适当机会,发生某些“违犯清规”的行为,不足为怪。但这里所说的妓院式的尼姑庵,与尼姑私生活上的问题,根本不是一回事。它表面上虽然保存着尼姑庵的传统形式,和一些旧的制度,但一切都围绕着一个中心:卖淫取利。庵主成了变相的鸨母、把头,妙尼成了庵主的摇钱树。所有的尼姑都按照进庵时的身份地位,以及卖淫活动中的作用,划分等级。贫困力弱的,被指派做奴仆式的苦工,诸如扫地添香、清粪倒尿、挑水种菜,服侍高级师姑等,并规定要用绳子把裤脚扎起来,所以称为“扎裤尼”.可作“摇钱树”的妙尼,则有财有势,可以养尊处优。庵里稍具姿色的尼姑,则被威逼利诱,成为变相妓女以应客。尼姑庵是怎样成为变相妓院的呢?主要有这样两个方面的条件:从内部条件来看。本来,尼姑庵和一般佛寺一样,主持人是按师徒关系,由前任师傅传给长徒的。后来,尼姑庵逐渐成了变相的职业单位,既要四出交结,招徐佛事,更要巴结一些贵妇,以巩固庵堂地位。这样一来,主持的实权就不再由长徒继承,而渐渐落到一些社会阅历较多、工于心计、善于应酬的尼姑手里。其中,有些本来就是妓女出身、经营丑业的,她们一旦成了主持人,就很容易将尼姑庵引向歧途。民国初年,广州某尼庵的师傅觉持,原名金赖,本是苏州、上海名妓,后来嫁给广州巨富周东生为妾,后周东生破产,逃离广州,她为保其私蓄,便挟其所有,跑到尼庵削发为尼。凭着她的财力和善于应对的手腕,很快成为庵中住持。于是,她就把妓院中学到的一套经营之道,移植于尼姑庵,遂使庵堂变成妓院。
从外部条件来看,当时一些有权势的达官贵人,在玩腻了公开妓院之余,渴望有某些特别场所来满足他们的淫乐;同时,也感到公开妓院流品复杂,不无拘束。加上当时一些官场人物玩尼姑的风气,已逐渐传播于社会,这样,妓院式的尼沽庵,就应时而生了,此风尤以广州为着,出现了所谓“七大名庵”.所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庵不在大,有妙尼则名。
庵中妙尼从何而来的呢?其来源主要有这样几种:一是在育婴堂,孤儿院、贫穷人家,乃至人贩子手中,挑选面目姣好的女孩,或以收养为名,或用金钱收买,置于庵中,从小进行训练;二是生来“八字不好”、被父母从小送进庵堂的小孩,凡符合庵主条件的,即与父母隔离,由庵主本人或聘请专人予以训练;三是良家寡妇,庵主认为符合条件者,便诱骗其操此丑业。对于这样几种师姑,庵主总是悉心加以培养,不但教她们读佛经、道典等着作,且教以诗词歌赋,使她们具有大家风度,不落俗套。其中姣姣者,能文会赋,擅书画、音乐、棋艺,于是富商、贵人及所谓名士,日接于门,以一睹芳容为快。例如某尼庵名噪一时的妙尼大虾、细虾,就是由上面提到的庵主觉持物色、调教出来的。除自己身教言传外,还厚礼聘请名师授诗书画,使这两个妙尼能写蝇头小楷,能画几笔淹洒的国画。另一尼庵的名尼印月,也以擅画山水画驰名。有一天,印月清兴一挥,画了一幅山水画,却不甚满意,顺手搓成一团,掷入字纸篓,小沙尼、扎裤尼等争相拾起,装潢成轴,拿到市上去卖,竟为好事者高价争购而去,一时传为佳话,有些名庵和名尼,还以棋艺驰名,每能挫败她们的施主,并以此来吸引嫖客,高其声价。
名尼与名妓相比,前者是“出家人”,自命清高;后者则是纳花捐、公开卖淫的。但这种差别是表面的。名尼是表面清高秘密卖淫,她们必须见客和接客。见客就是按来客付资的丰薄,或接一奔,酬一画,厚者酬以诗,薄者留一茶,谈笑片刻而去。接客则是由庵主订价,出卖尼姑的肉体,与妓女就没有差别了。
广州人把到尼姑庵嫖尼姑称为“开师姑厅”.庵主需索甚于鸨母,非有一掷千金的豪富,是不敢问津的。庵内有幽雅的禅堂,清静的庭院,用古铜宣炉,烧着东莞驰名的特产女儿香。当“知客”妙尼合掌说:“阿弥陀佛,请贵檀越进来!”于是珠帘一卷,香气袭人,有透脑迷魂之力;四壁装着壁灯,那灯光随时变幻,或怡红,或快绿,使客心意飘摇,难以自持;雕缕精工的桌几上,古琴横陈,曲格橱柜放着名贵古玩,书架上放满各种古籍图书,造成一种古朴清幽的气氛,遂令那些习见世俗、玩腻妓院的老爷贵介们,有耳目一新之感。
来客有赘厚赘薄之别,妙尼接待亦有清装俗装之仪。清装就是一种超脱的打扮,夏则玄色丝罗,冬则玄色绉缎,露出雪色丝长裤,内美依稀;足登丝履,手持念珠,头戴尼冠。所谓俗装,就是仿照贵家少妇的时俗穿戴,打扮得丰容艳丽,明眸皓齿,点蜂唇,画蛾眉,化妆衣服分早、中、晚的应用,随来客的年龄、身份而异其趣,比诸妓院脂粉浓妆的名妓,确实更具魔力。她们谈吐脱俗,秋波含情,见客时每合掌道:“阿弥陀佛,难得高贵的檀越光临,使出家人的茅庵顿成净土了。”既而款坐献茶,如果来客是腰缠万贯的富人,她则大谈《大藏》经典的精要,点出《红楼梦》的“好了歌”:“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以消来客的守财思想。倘若来客是名士文人,她则大谈诗酒琴棋,多能援引古人应景合用。兴之所至,琴弹一曲,或手谈一抨,亦多妙着,常使来客为之倾倒,流连忘返。
尼姑庵主口中说法,座上参禅,却以佛门为妓院,以妙尼为摇钱树,榨取的利益惊人。首度接客巨资,其后的夜度资等,悉归庵主所有。而给妙尼的酬庸少得可怜,或者虽有若干,仍以代存为名握在庵主手中,以防私蓄多了,羽毛丰了,便会挟资还俗,去了庵主的财源。例如当时某庵颇有名气的妙尼眉傅,为庵主出卖色相,总计博得港币10余万元,被其庵主代存于沙面汇丰银行,所得珠翠宝石满匣,亦由庵主代管。解放前夕,庵主竟囊括全部财物逃港。
无论东西南北,到处为家,行踪不定,随地卖淫,这便是流行妓院。大抵是年华已老、春兴未阑的老妓,姘一龟奴,带两三名十四五岁善于弹唱的贫苦幼妓,到乡镇小市集上,以唱书为名,暗地里作卖淫生活。每到一地,即勾结在官人士、土豪劣绅之流作后台,无恶不作。此等妓女最为痛苦,稍不能遂老鸨之意,打骂冻饿接踵而来。若有嫖客因怜生爱,想援她跳出火坑,则老鸨必大索赎金,抬高身价,定教好事难成。又因此等妓院行踪不定,常用“放白鸽”骗术,诱使富贵人家娶妓为妾,不久即将家中金钱珠宝席卷一空,化作“白鸽”飞出。此等买卖,常常成为流行妓院的最大进项。
流行妓院中又有一种特殊的经营方式,名曰“跳板船”,也即是卖淫船。这个名儿是何取义,难以查考。其出没之地,当地居民都称之为“跳板船”.船的来源主要有二:一为湖广,一为苏州。船中妓女,也以苏扬一带居多。经常来此光顾的嫖客,多属“急色儿”一流人物,贪的是不分昼夜,随时可以满足其肉欲。故下层社会中人,趋之若骛。富家子弟,也常有被船上妓女所勾引的。此等船上,毫无卫生条件可言,船中妓女,十之八九梅毒染身。其所经之地,梅毒迅速传播。而地方当局因收了老鸨贿赂,公然包庇,任其卖淫,逗留不去,使社会遭受莫大祸害。
广西梧州一带的卖淫业有个特色:妓女各有住船。与前面讲的“跳板船”不同,这里的妓船非常集中,由码头下河之处用大船连接成一条通路,妓船即靠在通路两旁,通宵灯火通明,往来非常方便,是名副其实的水上妓院。妓船分上下两层,上层如鸽笼,为住宿之所,下层似一客厅,有台椅陈设,以供嫖客“打茶围”之用。所谓“打茶围”,就是嫖客数人,走到妓女住船客厅聊天,妓女略备瓜子、清茶招待,约一二十分钟,走时酌付茶资数角,又另有一批打茶围的客人到来。
打茶围之外,还有吃花酒。吃花酒的处所有两种,一种是水筏,下面用几条大船连起来,上面盖楼房,分上下两层,又分为若干厅房。另一处是紫洞艇。名虽为艇,其实是相当大的船。船头有拱檐,进去便是大厅,陈设华丽,可摆两三席酒,后面有房,可以摆鸦片烟。无论在筏上还是艇上摆酒,必然赌局杂陈,吞云吐雾。